艾德所在的房間處於塔夏波爾的偏僻之處,因此十分安靜,無人打擾。


    深夜。


    夜色爬上窗台,踏過地麵,蔓延到了那個沉睡的男人的臉上——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乍一看是一個無力對抗黑暗的病弱少年。


    沙……


    一道黑影竄入了房間中。


    那是一個手持著刀的人,他的目標十分明確——徑直朝著躺在床上的人走去。


    他望著床上的人,沉默隻持續了短暫的幾個唿吸,接著他舉起手,銀色的光芒隨著他的動作閃爍!


    “住手,迪克。”利刃停在了男人隻有很近的地方,冰涼的聲音阻止了這一切。


    迪克——那一位夜晚造訪這兒,想要殺死艾德的,格雷徳曾經的仆人,揮動刀子的動作定格了下來。


    “小姐。”迪克緩緩抬起頭,他開口,仿佛承認了自己的打算,可是手裏的利刃依舊指著那名沒有還手之力的男人。


    菲特奈·弗雷頓走了進來,她和往常看起來沒有什麽區別,哪怕是遇到了這件事情。


    “我說,住手。”菲特奈又重複了一次。


    “抱歉,小姐,我做不到。”迪克一向是最服從菲特奈的人,但是這一次,他搖頭了。


    可以想象他有怎麽樣的理由。


    格雷徳的死。以及種種——迪克有充足的理由懷疑這個人,並且阻止菲特奈救他——這是唯一的一個機會。


    沒有人可以確保自己能夠殺死正常狀態下的艾德。


    “我沒有充足的理由,但是,我不希望再看到有人死去。”菲特奈沒有因為迪克的拒絕而改變語氣。


    她的表情平靜,語氣清淡,話語可笑。


    “小姐,有他在的話,會有更多人死去——格雷徳先生……”迪克頓了頓。


    “迪克,我的父親,在一個月前去世了。他死的時候,孤立無援,而這些事情是我造成的。”菲特奈輕聲說道,“我在想,如果我沒有給米塞寫那一封信,他是不是還會有些機會想辦法保護自己。”


    “這兩件事情並不一樣,小姐。善良——不應該用在一個做的一切都是錯誤的人身上。”


    “我從費奇先生那兒得知,他已經料到了這一切。”菲特奈繼續說,她的目光落在了艾德的臉上,表情沒有變化,“他是威茲德姆公爵,卻做了一個對他而言最不好的選擇,他少有地為自己的女兒做一些什麽事情,但是他的女兒讓他確定了那個最不可思議的選擇。”


    聽起來並沒有什麽聯係。


    “有時候我認為,我會比任何人都想殺了他。但是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在我麵前死去,任何一個人……我的理由確實可笑並且毫無根據,那麽我隻能換一個理由”菲特奈皺了皺眉,“‘可恨與可悲,總是需要一個機會的’。”


    對峙中的兩個人沒有看到,那一個沉睡中的人,手劇烈地顫了一下。


    長久的沉默。


    “我的理由並不僅是這樣,小姐。”迪克的聲音響起,“您的狀態讓我們擔心你的判斷——請原諒我的擅自行動。”


    狀態……嗎。


    菲特奈無法做出解釋。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理由。


    明明知道那是個可笑的理由,一切都是,但是卻要堅持,因為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


    “我……”菲特奈的話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


    “夠了,迪克。”菲特奈轉過頭,看到斯圖爾亞,從身後的門走出來。


    斯圖爾亞的表情陰晴不定。


    “不論發生什麽,塔夏波爾都會遵從主人的決定。”斯圖爾亞皺了皺眉,“洛奈需要一點時間來弄清楚這些事情。”


    斯圖爾亞的話讓迪克陷入了沉默。最後,他緩緩地抬起手。


    “抱歉,小姐。”迪克最後說。


    菲特奈沒有鬆一口氣,她的表情和一開始是一樣的。


    事情出乎意料地容易解決,又出乎意料地難以解決——當迪克和斯圖爾亞離開後,菲特奈靜靜地望著那位依舊沉睡的青年,短暫的沉默後,走出門。


    門合上的聲音響起的一瞬,躺在床上的艾德睜開了眼睛,他那雙蔚藍色的眼睛在平時要麽深邃無比,要麽乍一看澄澈。但是從來沒有像是現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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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奈……”菲特奈步伐有些沉重地走廊上,在她身後有一個身影飄了出來,阿露望著她,聲音輕得隨時會破碎。


    菲特奈知道迪克會來襲擊艾德,但是起初她不想在意這件事情。


    就像是,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救他。


    沒有理由的事情即使成立,想要反悔也是很簡單的。


    前提是自己沒有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他。


    “為什麽?”菲特奈停住了腳步,轉過頭望著那個被鬥篷擋住麵容的女人。


    明確地讓舉棋不定的她來幫助艾德的人是阿露。


    “或許那是一個做錯了很多事情的孩子。”阿露緩緩道,“啊……這些事情,也許是因為我個人造成的。”


    “你的話是什麽意思?”


    “我相信一些人做一些事情有著可悲的理由,因為我曾經便是這樣的人。因此我希望您能給我一些時間來確認這些事情。”阿露緩緩說道,“他依舊可能繼續做一些錯誤的事情。”菲特奈皺眉。


    “那麽,我會幫助您……彌補救下他的錯誤。”阿露的態度出乎意料地“固執”,讓處於並不清楚一切的菲特奈無法反駁。


    菲特奈的時間並不多。


    這一年的第一個月已經要過去了,教廷在襲擊了威茲德姆家族後又沉寂了下來,沒人有充足的證據指責教廷,但是他們的所為又是人人皆知的。


    總而言之,教廷和皇室都在準備著什麽,作為一觸即發的戰爭的準備。


    菲特奈這些日子聽說了一些皇室的安排,但是所知並不詳細——萊莉雅倒是遵循了她在信上所說的,至少她沒有再寫信來告訴過她任何其他的情況。


    無法了解到德萊頓的情況並不意味著菲特奈對一切無法下手……隻希望,能快一點解決在塔夏波爾裏的事情。


    菲特奈繼續向前走,突然,她像是被感染了般停在了窗前——望著窗外的夜色,她的臉色沉得像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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