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有薑嫄踐巨人步而生子,三棄不得,留之,稱其為“棄”。


    “這裏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棄站在雪地裏,仰著頭,望著漆黑的天空,輕聲說道。隨後他轉身朝菲特奈笑了笑,“不過我也不記得自己生活著的地方是什麽樣子了。”


    “沒有你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管理那些植物,做這一切太難了。”菲特奈腦海裏掠過自己跟著棄學的東西,說道。


    “你會做得很好的,因為你很努力,像我當初一樣——不過,當時那麽努力,大概是害怕再次發生那樣的事情吧,被拋棄。”棄緩緩地伸出手,看著自己正在變淡的手,“再怎麽裝作不在意——可還是希望自己能做一些可以彌補過錯的事情,讓自己不在那種痛苦中變得麵目全非,但十分抱歉,哪怕是之後成為後稷的我,也不曾找到彌補的答案,所以在這個問題上,我幫不了你。”


    《大曆史》所創造的他們基於各種文獻,也許他們不曾是這個模樣——但當構成他們的故事確定時,他們也被確認了下來。


    在棄的心中,可能留存的東西隻有自己被三次拋棄的過往,以及在之後,身為舜的農官時對種植孜孜不倦的追求。


    所謂的帝之子,不如說是以大鳥在他的第三次被拋棄時的庇護而得到的“預言”——他將是一位非凡之人,然後,被封為後稷,然後,成為周朝的先祖。


    那就是他的故事,一個由被拋棄而開始的故事——沒有多強烈的神話色彩,隻是一個特別努力的男孩。


    菲特奈知道棄在幾次潛入自己意識時了解到了什麽,雖然他無法安慰自己,卻依舊說了這樣的話。


    “可你……”菲特奈想到這裏,偏過頭看著棄在笑,心情卻有些沉重。


    “不用安慰我呢,對我來說已經不需要答案了,因為我已經‘死’了,不再需要這些開導為我解脫,永遠記著這樣的感覺,才是我存在過的證明。”棄打斷了菲特奈試圖幫助他而說的話,“如此做的努力,其實不是為了迴報自己曾經的難過,而是為了迴報那位朋友。”


    他說的是……那隻巨鳥嗎?


    菲特奈忽然想到了什麽,看到棄更深的笑容,知道自己說對了。


    “我們總得有活下去的理由,而我則比較固執。”棄說道,他仰視天空,身影已經淡得要看不到了,聲音也在微弱下去。


    菲特奈和棄一起抬頭,隻感覺到雪輕飄飄地落在鼻尖,那是冰涼的觸感。


    “可你同時固執地愛著這個世界,所以生前才努力地向前走。”菲特奈沒有什麽表情,平淡地說著。


    可那位男孩已經不見了,她更沒有可能去找到本尊說起這件事情。


    那麽,就迴去吧。


    菲特奈低下頭,轉身,腳印清晰地留在雪地上。


    天空,仿佛有一聲鳥鳴響起——巨鳥展翅,盤旋於黑夜中,純黑的眼睛裏蘊含著寓意遙遠的光芒,它忽然直升天空,而後朝著下方傾倒——隱沒於星輝的白塔叢中。


    它仿佛沒有消失,直到經過一個白塔的窗口——同時掠過一雙看似普通的眼睛。


    萊特塔——紅發的女魔法師出現在了最中央的白塔。


    “咦。”她仿佛感覺有什麽出現在眼裏,隻是一瞬間——於是停在原地,望著窗外的雪落的場景。


    已經很多年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萊特塔在窗前站了一會兒,然後才收住了目光,往上方走去。


    “你要將那位女孩收為弟子。”佛瑞森坐在桌子前,羽毛筆在他麵前,自動書寫,他的尾音剛落,羽毛筆結束了最後一筆——一個漂亮的花式收尾。


    萊特塔靠著書櫃,看著一隻茶杯朝著她飛來。


    “多謝,我還是更喜歡自己種的茶葉。”萊特塔接過茶,抿了一口。


    “你什麽東西都喜歡自己選擇的,這很好,但是不是會將自己太過孤立了?”佛瑞森轉頭看她,“你剛來的時候,也像是這樣,結果成為了星輝裏最不受歡迎的一個。”


    “那些東西我向來不在乎,菲特奈比我做得好得多,不是麽?不過我向你保證,我可不是因為她看起來更能被星輝接納而將她收為弟子——就像你讓她入學,也不僅僅出於威克爾的請求。”萊特塔晃了晃茶杯。


    “我有時候相信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佛瑞森說。


    萊特塔難得地勾起了玩味的笑容:“比如,當年最不被看好的我,變成了……”


    “這算是一個。”佛瑞森的目光越過萊特塔,落在了不遠處掛在牆壁上的油畫上,“亞特伍德沒有來,讓他的白鴿送來了一個消息——誰知道這種微妙的平衡會持續到什麽時候?我們又有多少東西沒有弄清楚?”


    萊特塔聞言收斂了笑容,垂下頭,眼神裏的光芒忽明忽暗。


    “黑霧越來越不正常了麽?需要我去注意一下嗎。”萊特塔輕聲說道。


    “別擔心,如果有什麽事情,教廷會來‘提醒’我們的。”佛瑞森將信紙卷起來,手腕一翻,一隻鳥從鑲嵌了金絲的籠子裏飛出,撲扇翅膀,雙爪握住了信紙,“在那之前,事情都是暫時穩定的。”


    萊特塔沒有鬆了一口氣,反倒皺眉:“教廷已經將手伸向森林了——是誰讓他們違背‘那段規則’的?”


    “沒有永遠的規則,萊特塔,”佛瑞森歎氣,神態裏露出了一絲老邁,“而我又能支撐多久?”


    正點一過,牆壁上用黑木製成的時鍾裏的報時鳥飛出——年代一久,哪怕原本鳥鳴清脆,此時聲音裏也帶了鏽蝕的味道。


    宛如不可逆轉的時間流逝,一些無法改變的已經既定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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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艾德此時坐在窗旁——屋內的擺設典雅,椅子上鋪設著溫暖的藍色絲絨,而他卻選擇了最冷的窗旁,靜靜望著雪落。


    這個玫瑰五月……


    艾德將手伸向脖子,而後將一枚吊墜取出,暗藍的吊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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