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對於這個季節的溫度不是很高,因而即使是下午也可以騎馬——透過窗,威茲德姆公爵可以從書房看到穿著黑色騎裝的菲特奈和瑟坦因。


    路德王國的貴族自小學習騎馬,菲特奈並不例外——她在劍術和騎術方麵的課程意外地比其他課程要好許多,盡管她並沒有不合格的項目。


    反倒是瑟坦因的從容讓人驚訝。


    “阿倫紐家族的人倒是將貴族的生活學得很快,看來他們是花費了一番功夫的。”威茲德姆公爵眯著藍紫色的眼睛,其中的意味讓人捉摸不透,“你覺得阿倫紐家族巴結我們是什麽目的。”


    威茲德姆公爵能知道的事情比菲特奈要多得多,他十分清楚阿倫紐家族甚至不會將家裏的孩子送去學習專業的騎士課程,學習騎術這件事情對威茲德姆家族而言就像阿倫紐家族重視自己的商業,可兩者放在其他家族是水火不容的關係。


    因此菲特奈曾經的奇怪也不是沒有原因的,阿倫紐家族哪怕是為了財富和地位也不該選擇威茲德姆家族。


    威茲德姆公爵說得十分直白,書房裏僅有的管家聽了他的話卻沒有露出一絲詫異:“老爺,我想對他們而言,能和家族扯上關係就達到目的了,小姐無法繼承財產,卻能有很大一筆陪嫁。”


    “那阿倫紐還算是拿到了很豐厚的東西……陛下也有些擔心了,昨天也派人寫信給我……嗬,他還是把兩派的爭鬥看在了眼裏……”威茲德姆公爵緩緩道,話裏的內容讓人下意識覺得十分危險。


    管家靜靜立著,沒有繼續展開話題。


    這是主人的事情,身為仆人他不會率先說下去。


    威茲德姆公爵沉默了一會,又看了下方一眼——菲特奈和瑟坦因隻是一路緩慢地前進,像平時一樣聊天,看不出彼此的熱切也沒有冷淡相待:“有時候不是那一雙眼睛,我都不敢肯定菲特奈是我的女兒……吉恩前幾天才說他兒子和自己是一個毛病,把書帶迴臥室了第二天會忘記帶出來,但菲特奈卻一點不像我或者阿黛爾的性格,你覺得呢,費奇。”


    “小姐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樣,但菲特奈小姐確實與老爺一樣冷靜。”費奇說道。


    “她一向有自己的想法……可她這次別無選擇。”威茲德姆公爵說完,便轉頭往椅子那走去了,沒再站在窗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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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特奈對父親的審視渾然不覺,她側騎著馬,正與瑟坦因交談——撇開一切複雜的因素不談,她認為瑟坦因是個十分不錯的人,至少他比貴族口中的暴發戶要知識淵博,即使家庭底子不厚卻能給人足夠努力的印象。


    “你知道得很多……是去過很多地方嗎?我從未離開過凱恩,最遠去過前麵的村莊。”菲特奈騎著馬,和瑟坦因隨意地聊著,想到瑟坦因知識淵博的背後是去過眾多地方,她便忍不住說道。


    她也曾經去過見過山河大海,卻沒有在這裏見過。


    “是的,我去過很多地方……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慢慢和你說。”瑟坦因沒有考慮到菲特奈話語背後隱藏的情緒,半帶安慰地說道,說著又覺得自己此時說這話不合時宜,反問,“你難道很忙嗎?”


    菲特奈輕笑:“我每天早上起來上曆史課、禮儀課,有時候是鋼琴課或者舞蹈課,下午我會被要求學習劍術和騎馬……夜晚會被安排讀一本書,我的父親每周會抽空檢查,這就是我過去過的日子,隻有一些時候是例外……我想無論去什麽地方都會是差不多的安排吧?”


    她是沒有進入社交季的女孩,然而“早熟”令她明白,要成為一位夫人,那可比成為一位小姐要忙碌得多。


    這也是為什麽瑟坦因會說他會“和你慢慢說”而不是帶她去的原因了。


    這時菲特奈才確信這個男孩還是明白這一場婚姻的意義的。


    “你很辛苦,菲特奈小姐。”或許是菲特奈剛才的話太過直白,瑟坦因想了想才開口,“你讓我想到了我的姐姐,你們很相似……每天家庭教師在我們的城堡進進出出,為的就是教她很多連我父親也不太清楚的東西,直到她嫁到了很遠的地方。”


    “……然後呢?你姐姐嫁到了很遠的地方,你問過她在那裏過得好不好嗎?”菲特奈沒想到他還能接話,便問道。


    “我沒問過……她一向不喜歡西部,”瑟坦因笑了笑,“她曾經說自己嫁給的是利益而不是愛情,我當時聽不懂。”


    那你現在聽懂了嗎?菲特奈差點問出口,還是沒有說,她抬起頭去看天空,還有些刺眼,這讓她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


    “陽光很刺眼,我們先迴去吧。”菲特奈如此說,沒有繼續剛才的話,瑟坦因看在眼裏,沒有提出其他意見,含笑地跟著她一起返迴凱恩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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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菲特奈一直很忙碌,忙碌到連瑟坦因都沒有顧及到——她在忙著補宮廷的禮儀,為的是威茲德姆公爵夫人心心念念的覲見——哪怕她的虛弱的身體沒有好轉的跡象,可菲特奈每次去和她說話時都能感覺到她言語裏的興奮。


    路德王國裏的貴族小姐必須要到宮廷覲見國王才可以參與交際、結婚——在菲特奈看來那隻是一個表麵意義上的東西,然而她無論是從禮儀還是從威茲德姆夫人的興奮上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凱希的課程變得空前嚴格起來,她像是迴到了六歲時,被無休止地教訓著要怎麽坐、怎麽站、怎麽走,在擺滿了距離被測量得分毫不差的餐具中一次次重複著端起酒杯的動作,學會從尺寸不一的酒杯中認清楚哪個裝的是水、哪個裝的是白葡萄酒。


    從一早的禮儀課開始,她的禮儀課能進行到吃晚餐——菲特奈覺得那些課程比劍術課還要考驗自己的體能,更讓人覺得殘酷的是,凱希從來不會憐惜自己的學生。


    “菲特奈小姐!”一日一日的重複,菲特奈不知道這是第幾天了,直到一個清晨她被充滿怒火的聲音叫醒,她猛地睜開眼睛、坐直時,才發現自己犯了什麽嚴重的錯誤。


    今天早晨的訓練是在餐桌前的坐姿,理應在椅子上端坐幾個小時的她卻因為時間太早而睡著了——她從未有過這樣的失態。


    “你是不是覺得這幾日的課程太輕鬆了?”凱希的嗬斥在菲特奈耳邊迴響,“或許你覺得,我不夠那麽資格教如此尊貴的你?”


    菲特奈感覺頭痛欲裂,凱希的一番話沒有讓她心生愧疚,反倒這些不斷重複的內容令她心裏煩躁得不行,於是她脫口而出:“夠了,閉嘴,凱希女士!”


    凱希一愣,短暫的沉默後,她的眼睛裏麵滿是震驚,顯然沒想過菲特奈會這麽說,但她很快再次被怒火點燃:“你在說什麽……”


    “我說,閉嘴,凱希女士,”菲特奈冷靜地望著她,“禮儀可不隻你會教,你如果想在這裏尋找你那卑微的存在感可就大錯特錯了,我真是一點也不喜歡你的課程!如果你覺得我足夠放肆還請你直接滾蛋。”


    說著菲特奈猛地站起來,頭也不迴地朝外走去——她腳下帶風,一路走迴自己的房間,關上門。


    接著她便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睛,胸口起伏劇烈。


    “咦,你怎麽就迴來了?”赫爾墨斯看到菲特奈時十分震驚,這幾天菲特奈不到吃完晚飯是不會迴到房間裏的——她根本沒有那個時間。


    “太困了。”菲特奈實話實說,但實際上,當閉上眼睛卻怎麽也睡不著——她知道自己做了什麽,於是心裏充滿忐忑。


    她擁有比身為貴族更深的生活經曆,這讓她無法成為一個真正的貴族,因此她有時無法忍受這些規矩。


    “誰讓你……”赫爾墨斯沒有想到菲特奈心中的真實想法,說。


    “你說你會製藥?毒藥嗎?”菲特奈打斷了赫爾墨斯的話。


    赫爾墨斯哭笑不得:“我的目的是為了人們能夠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做那種傷害人的事情!”


    在你所生活的那種環境下,煉金和製毒並沒什麽區別……菲特奈不理睬赫爾墨斯所嚐試的辯解,和他說了幾句話——赫爾墨斯頓時臉色大變。


    “你真的要這麽做麽?小姐。”赫爾墨斯一張臉上的表情在大變後又變迴了苦笑,十分無奈,“或許有別的辦法?”


    “是誰一直在唆使我……”菲特奈說。


    這時敲門聲響起,安娜的聲音出現在門外:“小姐,公爵大人希望您能去一趟書房。”


    那麽快?


    菲特奈有些驚訝,可很快明白了過來,最近是威茲德姆家族不允許有什麽事情超出家族的預計,畢竟那太考驗人了——偏偏自己剛才對凱希說的話確實太過驚人,很可能會影響到接下來自己是否能夠嫁到阿倫紐家族——貴族們總是喜歡將一些沒必要的事情放大,哪怕是小姐和一位家庭教師的爭吵。


    “好的。”她應答了一聲,深唿吸一口氣,出門前她轉頭去看了一眼赫爾墨斯,說道,“我也希望能有什麽挽迴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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