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蒙大陸-東郊森林】


    “你……能幫我畫個臉麽?”伊代納紙做的臉破了,作畫精美的紙張上劃出了一個大口子,而露出的地方能看到裏麵參差不齊的牙齒,陳年老骨了,算不上潔白如玉,還有點泛黃,說話間還能看到那上下排的牙齒張開但是合不攏。


    伊代納原本坐在微涼的石頭上,看著小螞蟻在自己的骨頭縫隙裏勤勤懇懇地鑽出鑽進,還帶著小葉子,似乎是有意在這新來的骨頭裏麵搭新窩,很中意現在這具四通八達且高聳的骨頭。


    但是伊代納在看到了蘭靈希出來的時候緩緩地轉動了頭顱,然後向蘭靈希對話,這可嚇壞了伊代納身上的小螞蟻們,原來這具大早上就在的骨頭居然會動,然後紛紛在伊代納的骨頭上逃竄,從手上再到脊椎骨,密密麻麻的小螞蟻四散奔逃。


    蘭靈希大早上的起來,想要洗漱一下,原本睡意惺忪,但是在看到眼前這個詭異無比的場景的時候登時睡意全無,差點沒被伊代納嚇死,如果是其他人早就嚇得半身入土了吧,但是好在蘭靈希心理素質強大,隻是內心咯噔了一下,就開始端起盆來。


    盆裏打著水,蘭靈希向伊代納說道,“早啊。”內心想著,不過話說起來,伊代納逐漸地開始在靈之地之外出現了,而且最近好像還挺頻繁的,不如說是挺頻繁地出現在她的麵前。


    應該是因為伊代納收了個徒弟,所以就很負責……嗎?


    蘭靈希希望下次見到伊代納的時候,自己不要被無端地嚇死就好了,然後咕嚕咕嚕刷起了牙齒,順接起伊代納一開始所說的話,“你的臉怎麽破了。”


    按照蘭靈希對伊代納的了解,照理來說,一般的東西別說是想要碰伊代納了,就連靠近都成問題,怎麽會把伊代納的臉給弄破了呢?所以也沒有急著迴複伊代納的話語,而是問了這個問題,怎麽說呢,這個問題還挺重要的。


    如果是出現了什麽厲害的家夥把伊代納的臉給劃傷了,那可能無論對於伊代納而言還是禦靈族的人而言,都是一件關乎生存的大危機。


    伊代納倒是輕描淡寫,撓了撓自己已經沒有皮肉的天柱骨,“啊,這個啊。”


    也不著急地解釋,反而是向在用水拍臉的蘭靈希問了個問題,“你知道,我現在這張臉皮是怎麽來的呢?”


    總不可能,是天生長在那裏的吧……蘭靈希沒把這句心裏的嘀咕說出來,十分誠實地迴答,“不知道。”


    蘭靈希剛洗漱完的臉上以及劉海還掛著些晶瑩剔透的水珠,她像獸類一樣晃了晃腦袋,將水珠晃掉,然後坐在了伊代納的跟前,一副尊聽教誨的樣子,但是內心卻是在想著,伊代納的臉是貼上去的,那麽頭發是不是也是粘上去的,作為女孩子來說,伊代納這一頭漂亮柔順的頭發,真是有點讓她羨慕呢。


    如果知道這頭頭發是從哪裏來的,蘭靈希表示自己也想貼頭發試試。


    蘭靈希心不在焉,伊代納則似乎也是一直不在狀態。


    伊代納的頭顱微微上揚,像是沐浴在遠古森林裏的一縷陽光之中,“我已經記不得自己長什麽樣了,自己的臉究竟是什麽樣子的,但是聽別人說,我活著的時候,是有著好的皮囊的。”


    蘭靈希點點頭,“我也覺得伊代納師傅生前應該是很美的。”看著貼在伊代納的頭顱前的紙繪,竟然覺得比活人還要美豔,是一種帶有極致驚異的貌美,而且之前看到伊代納就連手骨都在精細挑選的某樣,生前一定也是個愛打扮的女子。


    死的人,總是帶有活著的時候的一些習慣,這些不經意流露出來的習慣,或許伊代納自己都沒能察覺。


    “我臉上的肌肉組織已經腐爛,隻剩下了臉上分辨不明原樣的骨頭,這個裸出骨頭的狀態,一直持續了很久,並且當時的性情也極度殘暴……殘暴的原因可能是我可能並不想要變成現在這樣,但是由於一些原因而不得不,不得不這樣持續下去。”


    蘭靈希此刻聽到了伊代納這樣說,才正視到了一個自己一直忽略的問題,伊代納其實早已經死了,隻不過現在的一切過於自然,讓蘭靈希以為伊代納還活著,像個真正的活人一樣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並且,伊代納一直以來,都不曾喜歡過現在這樣的狀態。


    有沒有一種可能,蘭靈希內心做出了推測,伊代納其實無比渴望解脫的,並且一直在等待解脫的機會,這一刻,蘭靈希真真切切地明白,為什麽一開始見到伊代納的時候,覺得伊代納那麽強大,卻會從伊代納的身上感覺到那種無盡的淒涼與悲傷。


    栗色背頭的蜂虎鳥跳躍著輕快的步伐,小腳猜到了伊代納的肩部,儼然把伊代納當成了受損的樹木,輕輕用喙啄了起來,啄完轉了轉自己的腦袋,圓溜溜的眼睛轉悠悠地,似乎在打量伊代納,好奇這是個什麽品種的樹木。


    “臉上貼著的這張畫,是大概……”伊代納說著還極為認真地開始點起了自己的手指,但是最後似乎也沒數清楚,“十幾年前?還是二十多年前來著……但是這個時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當時給我這張畫的,是一名小男孩。”


    說著說著,伊代納伸出了手,揉了揉蘭靈希的腦袋,“大概也就和你這麽大的樣子,也和你一樣古靈精怪地。”


    那個男孩的名字,他說他叫蘭斯洛特,沒錯,就是蘭靈希的父親。


    “他當時說,一開始見到我的時候,總覺得我身上少了些什麽,於是就開始四處打聽,我生前的事情,嗬,真是奇怪的家夥,也居然不怕我,而我居然也沒有因此感到惱怒,我當時聽到他所說的話的時候,想知道,自己身上是真的少了些什麽東西麽。”


    “於是我等啊等,終於等到了他,他說他找到了我身上少了的東西。”說到這裏的時候,蘭靈希似乎能感受到伊代納身上似乎多出了笑意,“然後他說他把我缺少的東西帶了過來,給我看,你猜他最後帶給我什麽?”


    “是一張女子的畫像,就是你臉上戴著的這一張。”蘭靈希幾乎沒怎麽猜,就將答案說了出來。


    “嗯,他說我少的是一張女子的容顏,我覺得很是詫異,但是在戴上了這張臉之後,似乎心情也逐漸地平靜了下來,不再變得像厲鬼那樣的兇惡……”


    這也算是伊代納之前欠了蘭斯洛特一個人情。


    伊代納臉部的破洞的紙張甚至還流露出了些許的微風,將那張紙皮吹動,她繼續說道,“然後現在的我突然覺得,這張紙戴久了,想要換一張。”


    伊代納隻是劃掉了一點臉上的紙畫,說明還是有點珍惜這張畫像的,一方麵是不舍,但是另一方麵也確實是想要換了。


    蘭靈希雙手抱在胸前,腿盤了起來,嗯……鬼的想法真是奇怪呢,她想來想去感覺還是很難理解伊代納的行為,不過,卻依舊答應了伊代納的請求,“好,那你是想要之前那樣的女子的臉嗎?”


    “你覺得我是長什麽樣的呢?”伊代納這個時候卻變得有點刁鑽了起來,就像是一位開始給學生出題的老師,在策劃一個並不在考綱中的題目,並且要求嚴格,“之後就等你找到這個答案後,把答案中的這張畫給我吧。“


    “好。“蘭靈希並沒有拒絕。


    伊代納連自己的容貌都忘了,誰知道能找出個什麽樣的結果才會讓她滿意。


    蘭靈希想到這裏也覺得這件事情很有難度,感到有點不可思議,但是一想到或許這件事情做好了能夠讓伊代納心安,也就覺得沒什麽了。


    “你的表現讓我覺得很滿意。“伊代納在光下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似乎是即將要離開,但是露出的牙齒仍然一張一合在說著話,”我就破例給你一個提示。“


    “你知道,為什麽禦靈族人身上會有那些醜陋的疤痕麽?“


    “是因為……詛咒嗎?“


    “不,不是這樣的。“伊代納泛白且鍍上金絲的指尖上落下了一片油綠的葉片,她輕輕勾勒著這個下落的葉片,長發像輕紗一樣垂在背部,隻剩下骨頭的身體包裹在雲煙色長紗裙中,一隻小蝴蝶翩翩地飛在她的周身,看起來與平時的怪異所不同,多了份端莊與別致的優雅。


    “那是…..”


    “誤會了吧。這可能與詛咒無關,是祝福。”伊代納的身形已然消失,隻留下了像船兒一樣左右飄蕩顛簸落下的樹葉,翻飛著落入了蘭靈希情不自禁伸出的手掌之中,


    蘭靈希耳邊還響起伊代納餘留的話語。


    “靈之地之內有大量性情古怪的靈魂,並且時不時會做出傷人的舉動,而禦靈族人身上被做了標記,就可以在周圍生存,而不會被侵蝕而死。”


    蘭靈希看著掌中的落葉呢喃著,“原來……是祝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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