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遠古之前,人類匍匐於神明與惡魔之下。


    撒旦燒死聖女,絞死萬神,在天國的藏書閣中,他向最後的神明珀加索斯(pegasus希望之神)囂張發問:


    “我倒是想聽聽你最後的遺言。”


    珀加索斯,銀色的碎發,一身白色的神官裝束,依舊如常坐在懸浮開啟的聖書之上,銀色的翅膀微微煽動,儒雅地低首宛若沉思。


    “我始終相信,隻要還存在,哪怕僅剩一束光,也終究能衝破黑暗,為世間帶來光明。”


    餘音繚繞間。


    漫天如朱砂的血,一滴又一滴地浸透散亂的書頁。


    ……


    “你的名字是?”


    薩菲爾忍不住開口詢問眼前這名少年.


    撒旦。


    少年嘴角噙著微笑,充滿邪肆甚至略帶玩味的眼神,對上那雙宛如世間最為純淨的藍色雙眸。


    “你覺得,我應該叫什麽好,嗯?”


    這少年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魅惑,明明散發的氣息是那樣刺激危險,卻禁不住讓人著迷。


    “你很漂亮。”薩菲爾宛如被引誘著癡迷地向少年走去,“像妖豔有毒的花一樣。就像…”


    “mand(羅曼陀,拉丁文名稱mandragora of ficinarum,源自古希臘文,“男人愛欲之藥”的意思。)。”


    薩菲爾就像冥冥中有一根線牽引著他向前走去。


    “曼德拉…”


    這個名字不錯,少年舔了舔唇尖,陡然麵目猙獰,猩紅的雙眼宛若血海。


    束縛少年的符文爆發出奪目的光。


    撒旦輕易地掙脫束縛。


    滿帶殺氣的黑風唿嘯,如鷹爪銳利的右掌直直向薩菲爾紮去。


    薩菲爾的雙眸驟然從藍色的海洋變做澄金聖潔的顏色,密密麻麻的咒文呈線狀從四周魚貫而出。


    命運之輪,開始轉動。


    古老巨大的金色卷軸散發神聖莊嚴的光芒,懸浮於撒旦與薩菲爾之間,而卷軸的持有者薩菲爾,此刻意識已陷入沉睡。


    燦金色的羽毛四處飄落。


    少年又被金色線條狀符文以及結結實實地捆,束動彈不得,他被迫跪在地上,罪惡的血一滴滴滴落。


    “珀加索斯。”


    如野獸的低吼從少年口中吐出。


    定晴仔細一看後。


    他又殘忍地笑了。


    這不過是聖卷殘頁而已!這世上哪還有神明!


    “我真沒想到,我把你的主人撕了個粉碎卻沒把你徹底毀掉!眾神死於我手,你一小小的殘破神器又能奈我何!”


    它來自聖書中的某一頁,名為神之契,受到惡魔攻擊時才會出現。


    “你還記得你的主人珀加索斯是怎麽慘死在我手裏的麽哈哈哈哈!我一點點地割下他的四肢……”


    一滴晶瑩的淚珠從薩菲爾眼角滑落。


    撒旦剝奪人靈魂時會說:“你願意獻祭你的靈魂嗎”。


    而與神締結契約時,則是——


    薩菲爾突然向跪著的撒旦伸出手。


    聲音宛若出自遙遠天際的神明。


    “你願意與我締結靈魂的契約嗎?”


    莊嚴且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若迴答願意。


    向撒旦獻祭會成為撒旦任意玩弄的傀儡;與神之契締結契約則是綁定兩者靈魂,直至另一方肉體乃至靈魂消亡。


    若拒絕締結契約。


    撒旦將以最殘忍的手段將其折磨致死;神之契僅是簡單翻閱再現,令其迴顧那罪惡的一生,顧完畢後就會讓魔物魂飛魄散,永遠消失。


    不過,現在單單靠它一頁殘卷的力量,自然不足以讓撒旦永遠消失,頂多摧毀撒旦現今暫時的肉體。


    “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少年陰森冷笑,契約一旦簽訂意味著他撒旦要和這渺小的人類同生共死。


    “大不了!再等個幾百上千年!再重新複生而已!”少年精致臉蛋上的表情毒辣,“屆時世間再無神靈,我定將重新統治世界!末日降臨!”


    薩菲爾眼神空洞,淚水卻宛若泉湧,他緩緩抬起頭,望向卷軸上方,伸手,那裏,空蕩蕩地,什麽也沒有。


    宣判的鍾聲響起。


    往事翻湧而至。


    再次蘇醒。


    撒旦覺得自己隻是沉睡了一會兒,忘記了許多的迴憶。


    那麽,屠殺眾神,立於世界之巔的堂堂撒旦,明明可以隻手遮天,為什麽會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在那遙遠的遠古之前,在幾天幾夜昏天黑地激烈的廝殺之後。


    他狠狠地踩在了神明的軀殼之上,享有世間所有的珠寶與財富、享譽盛名,甚至掌握世間生死。


    古老的卷軸一點點地顯現過往的畫麵。


    遙遠的記憶一點點地被喚醒。


    可當夢想成為現實後。


    擁有一切的他卻開始逐漸厭倦這種生活,所有的一切都輕而易舉地得到,受到萬物敬畏,唿風喚雨,無所不能。


    一開始這些確實是他夢寐追求的,但是當得到後,他卻總覺得缺了些什麽,連殺戮都無法使他快樂。


    這樣枯燥乏味的生活持續了很久。


    他也悶悶不樂了很久。


    直到,她的出現。


    玫瑰,香檳,蝴蝶,比太陽還要耀眼的笑容。


    胸口開始微微地泛起莫名的感情以及熟悉的疼痛。


    在那高貴莊嚴的古堡中,曾有位佳人。


    他與她曾一起歡笑、舞蹈、嬉鬧、擁吻。


    相互傾述愛意。


    她特別喜歡牽著他的手,倚靠著他的肩膀。


    至今似乎仍記得她發間那種淡淡的獨特的香味。


    而他隻要一對上她的雙眸,心跳就不由自主的加快,讓他不自主地錯開她的視線,但他的目光又舍不得離開她。


    “這是一種什麽感情呢?”


    “哈哈,傻瓜,你不會愛上了我吧。”


    連他都沒想到自己會墜入愛河。


    他隻知道一件事。


    之前擁有的世間的一切,都不及與她相遇的快樂。


    過往的每一分每一寸都疼的蝕骨,比死還要難受,他死都想遺忘的東西將要被重新緩慢地重現在眼前。


    那曼妙、且他深愛至極的女子的死亡畫麵逐漸浮現。


    再一次失去珍愛的驚恐蜂擁而至,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大口大口地喘氣,笑靨如花的她,在眼前逐漸停止了唿吸。


    他開始恐懼,“不,不。”


    傾盡所有卻換不迴心心念念的人兒,哪怕是終結自己的生命。


    “不!!!”


    他不想再迴想一遍,他害怕再迴想起這樣的記憶。


    懸浮的卷軸漸漸化作金色的粉末隨著淚光飄散。


    “我愛你.”


    ……


    薩菲爾迷迷糊糊地睜眼。


    發現自己正在被一名年齡相仿的黑發男孩背著,仿佛是漫無目的地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


    端詳男孩側臉,熟悉又陌生,薩菲爾伸開自己的手掌,沒有一絲傷痕。


    維爾遜和戴維斯趕來就看到了那一雙血紅的宛如危險信號燈的雙眼,兩人都同時覺察出眼前這男孩不尋常。


    “薩菲爾!”


    黑發男孩警惕地盯著眼前這兩人,往後退半步,像是在護著背著的薩菲爾。


    維爾遜最初遇見薩菲爾時,就被那純淨的靈魂所吸引。


    但是現在他看到,薩菲爾的靈魂更加澄澈,甚至泛出了些微神聖的光,但卻與一股黑色的力量緊緊交織在一起。


    薩菲爾想極力迴憶剛才發生了什麽,卻一點也想不起,這種失憶的情況好像之前也遇到過。


    薩菲爾確認著輕聲道。


    “維爾遜?戴維斯?”


    意識到薩菲爾和眼前這兩人認識,黑發男孩隨即露出天真爛漫的笑容,露出的小虎牙很是可愛,隻不過那雙紅色的瞳眸在這黑暗裏顯得莫名恐怖,讓那露出的小虎牙像是猛獸的獠牙。


    ……


    黑發男孩默不作聲卻緊跟在薩菲爾身邊,為了不惹人注意,戴維斯特地給男孩製作了眼罩,讓薩菲爾給黑發男孩戴上。


    這夜間會泛紅光的眼睛實在是太醒目了。


    “你的名字是?”薩菲爾試探著問,本以為這跟在自己身邊的男孩不會開口說話,沉默了片刻,沒想到卻聽到清脆的迴答。


    “曼德拉。”


    “是你救了我嗎?”


    “……”


    “你救我的那一晚,布尼爾以及他的隊伍、那些被綁架的人,全都像人間蒸發一樣消失了,你是怎麽把我救出來的?”


    “……”


    曼德拉幾乎不怎麽開口說話,後來會說出一些簡短地話語,不過,多說的幾句話也隻對薩菲爾。


    薩菲爾遇見年齡相仿的人,還是十分高興的,這是與維爾遜、戴維斯相處所不同的感覺。


    ……


    夜深人靜,屋頂上有兩位男孩的身影。


    曼德拉摘下了眼罩。


    “你來自哪。”薩菲爾問。


    “很遠很遠的地方。”


    “我也是。”薩菲爾平淡的吐露著話語,像哼著一首悠揚的歌曲,說出的每個字句卻像在嘴邊帶著無數情緒與迴憶反複提煉過。


    “我有時候會蒙蒙朧朧迴憶起,很久很久之前睜眼看到的雪景,沒來由地會發出一聲喟歎,原來自己還活著啊。”


    “我似乎能隱隱約約地知道,現在還正常唿吸著的自己,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啦。”


    “那麽為什麽,為什麽我還會活著呢,為什麽呢。我經常這樣反複地質問著自己。”


    “當看見人煙,聽到馬車的嘈雜時,我胸腔中的心髒忽然驟然一緊,恍然明白了自己活著的意義。”


    “活著就是為了這世間所有的美好,為了和平啊。”


    月光親吻著屋簷的男孩,他那雙宛若藍寶石的雙眸閃著璀璨的光芒。


    “是的。好不容易活著,那要做些有意義的事情。”曼德拉平靜的附和。他待夠了現在這樣的邊陲荒漠,他要想重新掌控世界,自然不可能隻待在這種地方。


    他看出了薩菲爾內心的向往,便使用最擅長的伎倆——用話語勾起人內心深處的欲望。


    曼德拉緩緩地道,“有很多地方戰亂頻繁,鬥爭不斷,你這雙眼睛也看到了,世界正在一股力量的催使下漸漸崩壞。”


    “無數的人渴望救贖。”曼德拉又補充了句。


    薩菲爾無比認真地思索。


    突然,薩菲爾的臉湊到曼德拉跟前,澄澈的雙眸與猩紅的瞳孔對視,“你覺得,我可以為世間帶來和平嗎?”


    猩紅的瞳孔猛地一縮,然後漸漸迴歸平常。


    如血色深淵的瞳孔打量了薩菲爾片刻。


    他和這小東西的靈魂已經融合,現在暫時是不可能離開薩菲爾的,神之契已經締結,但凡有一方死去,另一方必死無疑,所以他不僅要兼顧自己,還要保全薩菲爾的性命。


    當然,隻是暫時的,他要一步步算計,等強大起來永遠囚禁薩菲爾,到時候把薩菲爾逼瘋也無妨。


    “隻要你願意,便必定可以。”先騙出去再說吧。曼德拉給出了毫無根據的答案。


    惡魔總是能張口就是甜言蜜語,但惡魔說這些話的目的,可隻是為了利己。


    薩菲爾仰望星空許久,舒展了身體,然後,平靜地笑著說


    “那我們,是要離開這裏了。”


    第二天,薩維爾就找維爾遜商榷。


    維爾遜得知薩菲爾提出離開的想法時,並不驚訝,“我也這麽打算。過幾天,有一行我比較熟悉的商隊會到來,我們跟隨著商隊與勞德莎一同離開吧。”


    隻要是行至人際罕見的路區:荒漠、叢林,勞德莎都會指引這個鎮子的人走出無人之域。


    鎮子裏的人出去或迴來這頭母象都在身邊,自從母象來到村子後,再沒有鎮子裏的人因為迷路而走不出荒漠或是迴不來,所以鎮子裏的人隻要出行都會讓它帶路,將它奉若神明。


    “不過,這件事你得和戴維斯說一聲,戴維斯不會離開這裏,要道個別。”維爾遜承認自己有點傷感。


    這是一次沒有歸期的離別。


    ……


    戴維斯的父親曾死在這片沙漠,他擔憂著維爾遜和薩菲爾的安全,本想一同穿越沙漠,但是維爾考慮到戴維斯要孤身一人迴程就拒絕了。


    “勞德莎陪著你們,我也放心。”


    第二天,維爾遜和薩菲爾連夜走了,留下了一封信。


    信中短短幾行。


    親愛的摯友戴維斯:


    你從事著神聖且高潔的工作,我們十分感激這些年你的關照,我也無比開心能認識你這樣的朋友,高尚的靈魂永不腐朽,總有一天我們會滿載榮光,穿越荒蕪的沙漠迴來找你。


    為我們偉大的友誼幹杯


    積極拯救世界的薩菲爾


    “希望以後還能再見到你們,薩菲爾、維爾遜。”戴維斯眼含淚光微笑著,“我向神明祈禱,保佑你們一切平安,一切順利。”


    無法陪伴摯友遠行,隻好在漫天風沙中送上最真摯的祝福隨他們離去,默默等待再次相會的那天。


    曼德拉也跟著一起離開了,雖然他覺得維爾遜礙事,不過在他現在的力量還在恢複當中,維爾遜倒是能幫助他保護和培育薩菲爾,所以他暫時還不會對維爾遜下手。


    聖馬丁鳥飛過天際。


    下一站:天堂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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