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七再次醒來,是三天以後。


    她拄著胳膊撐起上身,搖了搖渾濁的腦袋,腦袋裏麵好像一團漿糊。


    衣服被換過了,是年年的,她和年年身材差不多。


    身上的傷口也沒了,除了天賦力還沒有迴複完,其餘看起來一切良好。


    宋七環視一圈,發現自己躺在宗門駐紮地的營帳內,就在她常睡的位置,靠近最裏麵的大通鋪。


    營帳中一個人都沒有……不是,都沒人關注一下她嗎?


    宋七一邊努力挪動酸疼的腿腳,換迴自己衣服步履蹣跚朝外走去,撩開簾子便能看見天空上的人形壁壘。


    兇獸大軍不斷往外衝撞,兇獸種類數量繁多,宋七照樣認不全,人形壁壘配合無言抵抗,不斷有人落下來又有人升上去。


    氣氛照樣肅殺。


    ……似乎一切都沒發生過。


    “咳咳。”宋七咳了兩聲,朝防線下方走去。


    她身後,兩個人無聲地聚在了一起,一起望著宋七的背影。


    溪明流打破沉默:“老四醒了,你打算現在就問?”


    蕭靖早微怔,仔細看了眼二師兄側臉,又看向宋七方向:“你也知道了。”宋七還是一個煉技師的事。


    這樣的大事,若是被別人知道,大陸必將掀起一片血雨腥風。


    不為別的,雙體係之人,此時此刻,宋七,獨一無二。


    況且試想一下,小妹是個天賦極其逆天的符籙師,若是在戰鬥中天賦力損耗幹淨,或者受了重傷,她能為自己使用煉技技巧療傷,那是一個無限良性循環的戰鬥力。


    而且……先天天賦值的桎梏,在她身上早就不成問題了,將來會成長為什麽樣子,誰也說不好。


    蕭靖早苦笑,本以為自己重生一次,重塑了體係,滿天賦的先天天賦值,他握著一手好牌,但即便重生,世界的主角也依舊是別人。


    不過,幸好那人是小妹,如果是小妹,在那個夜晚救贖他心靈的人,蕭靖早願意一直站在她身後。


    溪明流刷地打開扇子,眯著眼睛緩緩嗯了一聲:“知道了。”


    什麽事能瞞得過他?


    還年年把天賦力溢出來,讓她躲過肌龍尖刺?


    騙鬼呢?!


    她就是雙體係!


    除了是個符籙師還是個煉體師!


    嘖……嘶……小師妹究竟是個什麽玩意?雙體係也太駭人聳聽了,虧得她能瞞這麽久,並暗戳戳的將煉體修煉成了三階。


    兩人對視一眼,互相心照不宣(自以為的)。


    ……


    宋七走到防線下,姚天娜看見下方人,收迴鞭子落下來。


    她快步走來,抓著宋七的手上下打量,丹鳳眼中滿是擔憂:“醒了就出來了?哪難受?”


    “沒事師姐,就是有點疼。”


    “哪疼?”


    “都疼。”


    “宋姐!!!”


    正說著話呢,福年年和潘思哲兩道身影閃電一般到了,跟個猴子一樣上躥下跳查看宋七身體狀況。


    宋七無奈地伸出手指,戳走兩人越湊越近的腦瓜子:“咱們宗門可有傷亡?”


    姚天娜斂下心神,細細關注著宋七臉色:“目前師弟妹們大部分都無事了,但還有幾個一階弟子重傷不起,雷嫣長老正在治療,不過挺難辦的。”


    宋七捂著嘴咳嗽的手一頓,震驚抬眼,嘴巴微張,話梗在喉嚨裏好一會才擠出來:“情況不好?”


    姚天娜抿唇不說話。


    宋七心頭失重,都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師兄弟姐妹,任何一個人死亡,她作為首領人都責無旁貸。


    福年年見她臉色不好,當即抱住宋七胳膊插話:“都怪織遊長老,咱們去找他算賬!”


    “找長老算賬?年年膽子越發大了。”溪明流插話進來。


    幾人迴頭,見他和蕭靖早並肩走來,隻是兩人眼睛盯著宋七,都散發著意味不明的光。


    身體的痛楚,師弟妹們的壞消息,讓宋七無心去深究他們的意思。


    溪明流目光從宋七臉上,挪到姚天娜複雜的臉上,胸前扇子輕揮,笑得老狐狸一般:“不過可行,出發。”


    ……


    半刻鍾後。


    議事大營中眾長老正與各宗首領人一同商議著實戰計劃,目前駐地修者已經再去八大區內地毯式搜索。


    那個突然出現的黑衣人,還有七階兇獸的到來,導致朱焰兩位殿下,人族和精靈族的皇室小隊陷入危險,總要給個交代。


    但弟子們的時間不能浪費,所以自家長老們便把首領人叫來,打算在駐紮地背後的灰色地帶實戰練習。


    灰色地帶相比中央死寂區的八大區,並沒有明顯的邊界劃分,兇獸數量和質量也不如大區,所以在劃分問題上,各長老開始了唇槍舌劍。


    織遊一直都沒心思插話。


    不知道為啥,今天早上起來,就覺得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看看腳底下趴著睡覺的老驢,他又不知道那預感來自何處。


    越是未知,越是恐慌啊……


    議事大營中長老們吵得熱火朝天,簾子突然被掀開,一道悲愴的哭泣聲一頭紮了進來。


    眾人被打斷,齊齊往門口看。


    然後就看見由溪明流打頭,福年年和潘思哲後邊跟隨,三個人哭得梨花帶雨,那叫一個我見猶憐。


    幾個人進來撲通一下就跪倒在織遊腳邊了。


    織遊看著溪明流手裏舉著的小玄天境,眉毛都快抽飛了,咬牙道:“你好歹是青禾宗二師兄……”


    “嗚嗚嗚!”溪明流根本不給織遊說話的機會,對著鏡子裏嗷嗷痛哭,“師父,您可得給弟子們做主啊!”


    鏡子對麵,是魯東關、周瑟、孫嬌嬌、於函棋和闞海洋。


    原本除了周瑟在閉關,幾人都在孫嬌嬌的百盡峰山腳桃花林中喝茶,結果突然接到了溪明流的傳音。


    溪明流添油加醋的把遇見詭鯤情況說了一遍,暗指駐紮地各位長老見死不救。


    幾人頓時不能淡定,全湧去周瑟閉關的洞中,硬是把他搖醒了。


    溪明流扯過身後發呆的宋七:“師父嗚嗚嗚,您看看,小老四是個多活潑的人,都被嚇傻了,您以後再也沒有活潑可愛的徒弟了嗚嗚嗚。”


    蕭靖早噗通一聲跪下,脊背筆直,熱淚盈眶,咬唇點頭:“嗯。”


    此時無聲勝有聲,他越是不說話,越叫周瑟感受到了徒弟們壓在心裏難以言喻的委屈。


    也是,他們都是孩子呀!麵對七階兇獸,九死一生!擱誰誰不委屈?


    再看逆徒平日閃著壞光,現在卻呆滯的雙眼(其實在擔憂還沒清醒過來的師弟妹們,沒心思和他們胡鬧),周瑟更加難以唿吸了。


    老大姚天娜也偏過頭去,一副女強人有淚不輕彈的堅強樣子。


    福年年哭聲跟獅吼一樣,對著玄天境裏麵心疼得說不出話的於函棋,擼起自己袖子:“師父嗚嗚,您瞧瞧,我這兩條胳膊都差點斷了,雷嫣長老治完還這麽多傷嗚嗚嗚。”


    (自己剛掐的)


    潘思哲:“師父嗚嗚嗚嗝,我們差點就永遠見不到您了嗚嗚嗚。”


    好家夥,潘思哲抓到了重點,周瑟和於函棋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周瑟氣息不穩的罵聲,頓時席卷了整個議事大營。


    “怎麽說也是年過千歲的長老,大陸尊貴的六階修者,孩子們跟你們也相處三個多月的快樂時光,怎麽就那麽狠心見死不救?


    一點人性都沒有了?自私到可以辜負這些孩子清澈期待的眼神?


    要是他們真有個好歹,午夜夢迴的時候不會看到孩子們提著腦袋站在床邊控訴你嗎?


    小花都知道跟上船去看看,你倒是連小花也不如!”


    織遊雙眼發空……這陰陽怪氣的,罵誰不如畜生呢。


    其他長老抓耳朵的抓耳朵,摸鼻子的摸鼻子,不是,周瑟這語氣怎麽好像不僅僅是在罵織遊呢?但又找不到罵所有人的證據。


    不確定,再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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