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先生臉色沉得厲害,定定看著麵前跪著的青年,許久歎了口氣俯身將他從冰冷的地麵上扶了起來。


    顧康此番倒是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溫先生吸了口氣道:“當初如果你長姐沒有嫁給蕭胤,我便不會選你。”


    顧康身子微微一顫,隨後苦笑道:“是啊,當初她嶄露頭角,名動上京的時候,我還是個什麽都不是的廢物點心罷了。”


    “可是如果長姐那個時候不選擇蕭胤,怕是連個全屍都不會有,林氏母女還有我那些餓狼一般的兄弟不會放過她的。”


    “你錯了,”溫先生緩緩道,“即便是她選了蕭胤也沒有關係,可她不該對蕭家人動了情,動了心。”


    顧康抬眸看向了坐在床榻上的溫先生,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就因為長姐對蕭家皇族的人動了情,他便成了那個最合適的?


    溫先生道:“也得虧你長姐當年利用李若曦給你下了一劑猛藥,才將你拉迴到人生的正軌,從此你不是廢物,你是南齊最年輕的宰相!名動天下!”


    顧康眼眸間的神情微微一愣,隨即苦笑了出來:“其實有時候活得自在也挺不錯的。”


    “嗬嗬!”溫先生冷笑了出來,“自在?你之前活到了塵埃中,誰都能捏死你,你的自在有什麽用?”


    “你生來就是鯤鵬,是翱翔於九天之上的命,誰能輕看你幾分?”


    “如今你一步步走來,便是蕭胤那樣的人都要重視你七分!”


    “我曉得你不想與你長姐和姐夫為敵,可這本來就是你的宿命,你掙脫得了嗎?”


    顧康那一瞬間身體佝僂了幾分,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一步步走到了現在,便是連一個紈絝都沒辦法做了。


    顧康嚐到了人上人的權力味道,再被人打入泥沼不是他所願。


    “蕭胤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溫先生淡淡笑了笑出來:“事在人為,幾個月前你也說過八大世家不好鏟除,不也是被你一把火燒了個幹淨嗎?”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渾濁蒼老的眼眸,眼神裏早已經帶了幾分殺伐之意。


    “你如今做了駙馬爺倒也罷了,正好也能暫避鋒芒,你算是個聰明的,在這公主府裏好好住著吧。”


    顧康眉頭擰了起來看向溫先生道:“弟子還有一件事情求老師允諾。”


    溫先生眉頭微微一挑,顧康大著膽子道:“福清最是無辜的,還請不要傷害她,雖然她也姓蕭,可她與前朝恩怨沒有絲毫瓜葛。”


    溫先生輕笑了一聲:“血脈便是瓜葛,你也記得一點,別像你長姐一樣對蕭家人情根深重,不然我會出手。”


    溫先生隨後緩緩閉上了眼,似乎有些累了低聲道:“為師累了,你退下吧。”


    顧康動了動唇轉身朝著門口走去,剛要推開門卻聽身後傳來溫先生低沉的聲音。


    “不要讓她生下你的孩子,記著一點,血脈也是牽絆,也是為了她好。”


    顧康的身體僵了僵,打開門走了出去。


    一個月後,顧九齡在鳳儀宮召見福清公主,眼前這個女孩子收起了少女的嬌羞,多了幾分初為人婦的成熟穩重,她也鬆了口氣。


    不過蕭胤說過顧康這小子不像是個願意放下權力的人,讓她旁敲側擊問問顧康的近況。


    他們夫妻兩個雖然有時候也卑鄙,可還沒有卑鄙到在福清公主府裏安插內探的地步。


    蕭胤倒是想,可顧九齡覺得福清公主難得是前朝醃臢皇宮裏的一股清流,她不忍心褻瀆這份兒友誼。


    “顧康那小子最近在公主府裏忙什麽,沒有做什麽對不住你的事情吧?”顧九齡笑問道,“他之前也是頑劣,如今不在朝堂上,怕是閑下來後又開始貪玩兒了。”


    “迴娘娘的話,他很好,做事也穩妥,”福清忙道,“平日裏陪著我畫畫兒,練字兒,溫先生送了我一本親自編寫的字帖,我很喜歡。”


    “然後便是去藏書樓裏找一些古籍,要麽就去翰林院與那些編修們考校文章,溫先生想要編纂一部涵蓋文史工的全書,是老人家的心願,駙馬一直在忙這個。”


    顧九齡倒是愣了一下,那小子還真的能沉下心來編書?


    她倒是有些低估了顧康的心性了,福清不是個隨便扯謊的人,此番瞧著那急切維護的眼神也看得出來這小夫妻倆關係很不錯。


    想到此,顧九齡腦海中又迴想起了李若曦那張冷豔的臉,當初顧康為了那個女子要死要活,如今轉頭也能愛上別人。


    這愛情說寶貴也寶貴,說廉價也廉價。


    她得了消息,一會兒便準備說給蕭胤聽。


    顧九齡隨後看著福清笑道:“這樣也好,他若是能多陪陪你,也是你們的福氣,再過些時日說不定就能有好消息傳來,我這邊有些藥膳的方子送與你,助孕的,你自己瞧瞧。”


    福清頓時臉頰微微發紅,神情窘迫,還是抿著唇笑著接過來牢牢抓在手中。


    顧九齡沒有給她藥膳,畢竟涉及子嗣,又是皇族內部的事兒,謹慎一些好。


    方子交給她,自己去驗證。


    顧九齡瞧著福清公主笑道:“到時候你生下麟兒也能與本宮那一對兒小崽子作伴,顧家人丁凋零,小孩子們也需要個玩兒伴。”


    顧九齡這話說的再明顯不過了,以後她的孩子可以進宮陪著皇子公主們長大,這份兒榮寵不是一般世家大族能擁有的。


    到時候她的孩子進宮做皇子的伴讀,以後一朝天子一朝臣,便是孩子的未來也有了保證。


    福清忙起身福了福謝恩,隨後笑問道:“不曉得小殿下們什麽時候迴來?”


    “我和夫君準備了很多的小禮物,夫君甚至還尋了一個會變幻術的江湖藝人,準備等小殿下們迴來後,送進宮裏頭取個樂子。”


    提及自己的一雙孩兒,顧九齡眼底也帶著笑意。


    蕭胤那邊的心腹已經傳來了消息,他派出去的人和雲朵帶著的人匯合了,再有七天便到了雲州城。


    到了雲州城距離上京也隻有三天的路程了,顧九齡哪裏有耐心等,明日她便起身親自去雲州接應,與自己的孩子見麵後一起迴京。


    為了保密,顧九齡和蕭胤誰都沒有說,甚至還派了其他的人混淆視聽。


    雖然蕭胤做了皇帝,可防人之心不可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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