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欲強,須借漢唐之法。先說唐,唐雖強,唐法卻不大好借,後期是藩鎮割據,前期……滅了高句麗,肥了新羅,敗了突厥,壯了契丹,敗了吐穀渾,壯了吐蕃,特別是文成公主出嫁,陪了數萬名工匠,實乃愚蠢也,或許唐太宗以天可汗自據,想法不一樣。”

    “嫁文成公主可,陪工匠不可,新羅是謂高麗?”石得一問。

    “高麗繼承的是新羅血統,然其夢想亦大,故名高麗。且就是新羅本身,也蠶食了唐朝占據的漢四郡地盤。”

    劉昌郝忽然想到一件事,前世他於春天出差東北,忽然下了一場大雪,冷得躲在旅館裏不敢出門,然而街上的百姓日常如故。沒有棉花,南方的農耕民族確實難以在北方生存。

    明朝將京師頂在前線,故不得不經營東北,所以後期隻好與女真人角逐遼東,導致國庫空虛,不能及時賑災,然後國亡。為何想不到遷民?或大臣反對乎,或棉花產量低下?然後來闖關東又是什麽情況?

    想到這裏,他說道:“石公,不能小視女真啊。”

    不徙民實邊,估計是前期明朝還強大的時候,以為女真弱小,又是“友軍”,故不為。後期有人想到了,但也來不及了。

    “女真人,你說的那群漁獵民族?”

    “漁獵民族反而更可怕,武元衡知道乎?”

    “被李師道刺殺的唐朝宰相?”

    “正是,他豢養的刺客刺殺武元衡後,從容撤離長安,唐朝君臣皆束手無策。其後又策劃伏甲屠洛陽之舉,被察後,百餘刺客逃向嵩山,洛陽官府又再次束手無策。這群刺客餓極,搶了當地山棚剛獵到的一頭鹿,還打傷了幾個獵戶。沒想到這群山棚雖窮,卻十分抱團,迅速將這群長安、洛陽官府官兵皆無奈的刺客或斃或俘。山棚,便是獵戶!”

    “為何,其生活貧苦,故悍不畏死,其以狩獵為生,遊走在生死線上,故有一手好箭術,也會博擊之技,日常用來獵殺野獸,仍同樣能用到人身上。女真人則是更強大的獵戶,他們乃是騎馬而獵,莫看契丹強大……”

    “女真人貢絕。”石得一說。

    自宋太祖起,一直很關注女真人,也有聯係,直到宋真宗末年,契丹完全控製住女真人後才貢絕,但宋朝一直很關注著這個群體,也知道這群人十分兇悍,屢次想派使去聯係,誰敢去?有了這個背景,才有了童貫的海上之盟,並不是童貫憑空想象出來的惡果。

    “莫要驚動他們,他們才是一群真正的睡虎,一旦驚醒,契丹消受不起,我朝更消受不起。”女真還遙遠,劉昌郝扭轉正題:“且唐朝喜用胡兵胡將,以減少中國本體負擔,然因為此故,軍民漸羸弱也,故唐法不可習。”

    宋朝也用了蕃兵,不過指揮權一直控製在手中,且數量也不多,但想數量多,也不可能。

    “唐法不可取,隻能用漢法,”劉昌郝一直說的很小心,不是對石得一說的,這些話,石得一幾乎會完全轉告給趙頊。

    “白登之辱後,漢朝一直想複之,漢文帝采納晁錯兵體三章,其重點便是訓練士卒,學習兵法、演習陣列、訓練搏鬥、使用兵器、製作機關等。”

    這些,劉昌郝一起寫在他給梁小乙魏武卒的那封信裏,不過有的換掉,陣列換成了配合,陣型,訓練博鬥、使用兵器換成了能射能戰,讓軍中減少貪墨現象,將校不能同吃同住,但必須一起訓練,以相互了解,培養感情。

    “次之,充盈武庫,改良器甲,故陳湯言,夫胡兵五而當漢兵一,何者?兵刃樸鈍,弓弩不利。今聞頗得漢巧,然猶三而當一。胡夏赫連勃勃也重器甲,故雖殘暴,僅彈丸之地,卻稱雄於西北。”

    再觀王安石變法,王安石欲強軍,訓練卻不大重視,器甲……王雱雖設軍械監,也推出一些新式武器,包括強大的神臂弓,但因為不敢得罪內庫,故不敢搶軍器庫之權,下麵各務各院依然腐爛,所製器甲仍然多不合格,以致五路伐夏前,不得不向民間采購大量箭矢。後麵還有呢。

    “還有馬複令。”

    “保馬法。”

    “不同,馬複令乃是勸民自養之,非是強迫養之,馬死,養馬戶勿需賠償,雖馬需民自買,然養一匹馬可免除三人徭役或賦稅,故養馬者多,翻看漢史記載便知,關中已有許多馬戶用馬來耕田。此養馬亦非取戰馬,乃是讓民皆知騎術,一旦征之,多數兵士能上馬作戰。其戰馬來源是太仆所屬三十六苑三十萬匹戰馬。”

    涉及到王安石變法,劉昌郝不想多談,一帶而過,又說:“最後是晁錯徙民實邊之策,邊境民多,隨時可以抽民為兵,且居住邊境地區,對地形與敵人了解,戰鬥時不會畏懼。”

    “晁錯很厲害啊。”

    “石公,孰能小視晁錯。”

    這些強軍政策多是晁錯提議的,還有削藩,可以說沒有晁錯,根本就沒有後來強大的漢朝,但卻被漢景帝給腰斬了。

    “徙民實邊恐不易吧。”石得一又說道。

    皇城司前身是武德司,性質類似於錦衣衛,主職不是刺探王公大臣,而是潛察遠方事,“時人稱太祖采聽明遠,每邊閫之事,纖悉必知,多賴武德司刺探之功”。隨著士大權權利的強化,武將地位越來越低,皇城司權責也漸漸下降,但對邊境的情況,石得一也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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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昌郝說徙民實邊,邊境百姓確實不多,如若大的府麟路,民戶不足六千,岢嵐軍隻有兩千餘戶,寧化軍一千餘戶,火山軍與保德軍隻有幾百戶,固然是地形多山之故,但主要原因還是位於前線,安全得不到保障。

    河北路多是平原地區,然頂在前麵的各州軍人煙同樣不稠密,陝西路要好一點,頂在最前麵的是蕃戶,不過想實邊還是有去處的,如秦州西部地區、鞏州(原古渭城),王韶未用兵之前,大多數熟蕃在禹藏花麻帶領下,被西夏人或斃或俘,故給王韶營田騰出巨大的空間,這些地區皆能安置大量百姓。問題是誰願意去,難道強行徙民實邊?那會引起多大的爭議?

    “石公,欲執行,不難。”

    “我朝人煙稠密之極,無地浮客或客戶不知凡幾,朝廷寬免其賦稅,給其治辦器具種子路費,且學十六國時各世家門閥,替其築小堡塢自保,必有許多貧困之極的百姓願意前往。”

    “如此,會有多少花費?”

    “前期會有花費,然賬不是直接算的,邊境民戶增加,以及朝廷營田漸增,僅是前線,至少平時糧食可以自保,僅此,則會節約許多人力財力。”

    前線有糧食,一石隻需幾百文錢,若是從後方調撥過來,那怕是從關中調過去的,一石也變成幾貫錢了。不僅是錢,想將糧食運到前線,必然役使民夫,又給後麵的百姓帶來沉重的徭役負擔。

    “且,朝廷可以出台一些律令,準許百姓與契丹人進行馬、貨等交易,然後置場務征稅,此乃兩國交易,數量龐大,僅是商稅,便足以彌補賦稅、堡塢的損失。”

    “與敵交易,便會不畏敵,朝廷寬賦稅,準其交易,冬天結集操練,自不會有怨言,且交易有馬,幾年後,對騎術皆不陌生。戰爭到來,其可自持堡塢自保,也可將其民調到各軍砦中,民自然而然地化為兵,花費不多,邊塞卻潛強也,又可以避免安史之禍。此乃小王相公弓箭手與營田製度的加強版。”

    這些劉昌郝也不想說,但宋朝前線不做改變,僅憑一個太原遷城,女真人南下時,宋朝仍不是其對手。

    …………

    “練軍、重器甲、馬複令、徙民實邊?”

    王安石保甲法借鑒的是秦法,劉昌郝認為不可取,那是戰國年代,是特例,不能往和平安定的宋朝身上代入,還有女真人的人人為兵,人家是漁獵民族,空閑時間多,故能人人為兵。況且王安石的保甲法是朝廷不拿一文錢地去實施“人人為兵”,教頭又貪婪,如何讓後方的百姓能教練成一個個合格的預備兵?

    唐朝是天可汗,又不可取,故能借鑒的乃是漢法。

    然而沾到了兵法,劉昌郝不想有晁錯的下場,點到為止,沒有深說,於是趙頊聽完石得一的匯報後也不太在意,問:“他一直未說梁小乙做前行的真正原因?”

    “未說,臣問急了,他便說,大軍切莫於路上逗留。”

    “逗留?”

    趙頊忽然想到劉昌郝寫的李廣誤期。

    劉昌郝這篇李廣誤期是夾在漢匈漠北王庭會戰裏寫的,漢匈第三次會戰,李廣請求做前行。衛青受到漢武帝警告,說李廣年老,命不好,不讓他與單於作戰,故意將他調開。

    李廣一怒之下,不辭而別,與趙食其合兵從東路出發,軍隊沒有向導,遇風沙迷路,導致誤期,使單於逃跑。衛青詢問迷路情況,要給漢武帝上書,李廣沒有迴答,衛青令李廣受審對質,李廣自殺。李廣子李敢認為是衛青有意害死父親,打傷衛青,當然,衛青也不想李廣死,確實他有些責任,便替李敢隱瞞了打他的行為。然而此事卻讓霍去病知道了,射殺李敢,漢武帝將霍去病貶去漠北。

    匈奴人因為痛恨霍去病,將病死的牛羊埋在水源中,使得水源產生許多病菌,霍去病在此處飲水,迅速染病,加上長期身體勞累,最終病死。

    這一係列變故,至少是李廣引發的。首先為何軍中沒有向導,難道衛青連向導也不給,那是不可能的,主要還是李廣意氣用事,不辭而別,連向導也未帶,導致誤期。

    後來衛青對質,也未說李廣必死,即便判了死刑,按照漢朝軍律,也可以用金贖之,然李廣再次意氣用事,自殺。

    李廣很勇猛,射石搏虎,韓大虎也遠遠不及之。

    但勇猛有餘,智謀不足,故或大勝或大敗,唐朝還有一個加強版李廣,薛仁貴,三箭定天山,比李廣還要厲害,然而遇到了有謀略的論欽陵,立即在大非川跪了。

    用此來教導梁小乙打仗時不但要勇猛,還要用腦子去打仗。至於唐朝各種李廣吹,不是司馬遷,而是李唐將李廣追認為祖先故,更不可信。如王昌齡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渡陰山,是李廣降服的匈奴?

    趙頊想的不是劉昌郝的點評,而是誤期。

    到了敵境不大好說,然在路上,宋朝大軍為什麽會逗留?

    這同樣是有安排的,某月某日,那一部兵馬到達哪一處,哪一城市征集多少糧草,哪個將士與官員敢耽擱?

    “終是少年……”

    “陛下,也不易。”

    “確實是難得,其母病何時會愈?”

    “大夫說明後年。”

    “下屆科舉他應試乎?”

    “其母病愈,必會應試,其又非是隱士。”

    “豈會是隱士?”趙頊大笑,那有如此關注時政,又寫出“*********,*******”的隱士?至於科舉會不會中,趙頊根本就未去想,過目不忘的人,還能讓科舉難住?

    “陛下不久又得士也。”石得一恭賀道。

    ps:苟利這句為何和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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