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四根急的不行,但盧孔目什麽樣場麵未見過,他不但將各人分別關押起來,還讓人將劉四根夫婦、花穀久與徐德新嘴巴堵上,這四個人是最難纏的。

    其他人剛一說話,立即有禁兵過來,用刀背敲他們的嘴巴。

    不能串供,劉四根漸漸心灰意冷,他忽然明白,同樣的打人,他與劉昌郝有什麽區別了。劉昌郝家客戶打人,打的皆是非要害處,不會打死人,不會將人打成重傷。但自家幾個兒子是不顧三七二十一,實際他四個兒子助漲了他的兇威,但也是害了他。或者像梁永正,無論最好怎麽判,梁永正頂多挨幾十杖,連徒刑都夠不著。

    陳繹迴來提人犯,先是仵作,然後是蔣錄事與趙貼司,幾個人犯的事不算太重,重不過判徒刑,輕隻是革職、受杖,而且身為衙門裏的人,更知道朝廷派來開封府尹與皇城司使的意義,容易打開突破口。

    一個個提,一個個問,一點點地撬開,方法很老套,但很管用,先是仵作頂不住壓力,招供出真相。梁老實確實是被人卡死的,窗戶上也有撬痕,當然,是誰卡死的,他也不清楚了,隻知道收了曹錄事幾十貫錢的好處。

    仵作供出來了,蔣錄事與趙貼司同樣頂不住。當年劉昌隆狀告劉仲高,施知縣讓兩人下來調查,曹錄事央求二人,又許諾了一些好處,平時三人關係不錯,兩人默許下來。到了劉梁村後,他們也看出有部分人做了偽證,反正不是他們說的,一一記錄,關鍵的地方,便是受劉仲臣的請求,加了一句,靳娘子水性楊花,不但勾引了劉仲高,還與她公公有染。

    “陳公,我們也不知道劉昌隆夫婦性格如此激烈……”兩人哭求。

    性格激烈嗎?

    若是劉四根婆娘不堵著門罵,上有老,下有小,夫妻二人又未必會自殺。

    做了筆錄,簽名畫押,高孔目將三人關到一間牢房裏了,後麵還有人犯。但劉四根知道,三人皆招供了,不怕他們串供,故關到一間牢房裏。

    陳繹這才提審曹錄事。

    先讓他看筆錄,陳繹說:“曹錄事,說吧。”

    曹錄事緘默。

    石得一說:“某乃皇城司使,陛下刻意讓某來協助陳公調查此案,如你不老實,後果你自知之。”

    皇城司,宋人誰不知?

    沉默一會,曹錄事頂不住壓力,一五一十招供。開始是劉昌隆夫婦,嶽父來央求,小妻子相逼,曹錄事隻好暗中相助。然後是梁老實,肯定是勒死的或卡死的,誰做的,曹錄事明智的沒問。

    是兩個案子,繼續簽名畫押,夜也漸漸深了,外麵也沒有了看熱鬧的百姓,陳繹這才將眾人屏退,問:“徐德新貪圖劉昌郝母親謝四娘姿色,花穀久助他,以雙陸設局,花穀久如何知道劉昌郝叔父喜雙陸?”

    乃是路上韋小二說的,且說審問時懇請屏退左右,畢竟傳出去太難聽了。

    曹錄事額頭滴下汗,石得一揚了揚他畫押的筆錄:“說吧,至少不會死,不說,後果你知道。”

    “是劉四根說的,然劉四根當時也未想到花官人會設局陷害劉明遠。”

    繼續簽名畫押,曹錄事對這套也懂,然而第一次發現這樣做是如此的可惡。

    “此番為何陷害劉有寧?”

    你是開封府尹,居然唿一個晚輩的字,曹錄事心中譏諷,陳繹可不是巴結,況且到了他這位置,有幾人值得他巴結?那是發自內心的尊重,與長幼尊卑沒有關係。曹錄事心想,反正已供到這地步,一起供出來吧,便說出真相。劉四根幾個兒子將薑長源打的要死,大夫說無藥可醫,但劉四根害怕劉昌郝在後麵替死者家屬撐腰,便尋找曹錄事。

    曹錄事也沒辦法,將他帶著花穀久,劉四根說了牡丹花,引起花穀久垂涎,派徐德新過來觀看,確實有那麽多牡丹花苗,長勢也不錯,然後花穀久與劉四根約定,共同構陷劉昌郝,且在公堂上盡量地用重杖將劉昌郝擊殺。其後家產,花圃歸花家,餘下的,花穀久不問,除了牡丹花,對劉梁村的耕地,花穀久才不會感興趣呢。

    至於花穀久與武知縣說了什麽,曹錄事不清楚。

    簽名畫押。

    四人關在一個牢房裏了,劉四根臉上終於露出灰白之色,不用說,女婿也招供了。

    “武新安,你欲說何?”

    武知縣說:“陳公,下官是有罪,然下麵種種,下屬昏庸,確實不知,隻是花穀久委托我懲戒劉昌郝,下官又以為是一個普通的小民,故下官下令杖打,並未想置之於死地。”

    “兩次杖打,皆是聽從花穀久命令?”

    命令?不能稱為命令吧,但他旁聽的越多,越是心驚,命令就命令吧,再次簽字畫押。

    “你下去休息吧,聽從詔書。”

    畢竟是一個畿縣知縣,陳繹也沒有懲戒的權利。

    武知縣沮喪地退下。

    陳繹分別提上兩個衙皂,兩個衙皂更沒有頂住,沒多久,便承認收了花穀久好處,有意用超重並且浸過水的重杖,將劉昌郝往死裏打。第二個衙皂為了立功請罪,還招供了一件事。

    第一次杖打還未下真正的狠手,若不是陳繹來了,接下來,重杖便會往劉昌郝後心處落,那怕知縣阻止,隻要連杖上兩三下,劉昌郝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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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母的,”石得一一下子驚的跳起來。

    重傷不怕,慢慢看,打死了,那就再也救不迴來了。

    陳繹也嚇著了,本來審到這時,已經有了困意,一下子嚇清醒過來,然後直抹額頭上的冷汗。

    孔押司走進來,說:“劉有寧醒了,欲見陳公。”

    “好。”

    兩人迴到醫館,劉昌郝不是好醒的,而是大夫替他換藥,痛醒的,他欲起來,陳繹將他扶下:“劉有寧,你就趴著說。”

    還是很痛,劉昌郝不停地咧著嘴,斷斷續續地說著:“梁永昆父子,末學做的有些孟浪,然末學亦不知如何做。”

    “確實難,”陳繹說,換誰在現場,除非不管,一管都會難:“然你做的很好了,正好控製住分寸。為何讓肖娘子和離?”

    別人說,陳繹無所謂,劉昌郝並不是無腦的人,劉昌郝答道:“陳公,石公,末學一直以為她十分賢惠勤奮,隨梁得正後麵過日子,太過不值,換現在,末學仍會說這一句。然末學也疏忽了,梁得正是好是壞,終是她的夫君,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不棄不離,忠貞亦是一種美德。故雖狀告末學,然末學懇請寬恕於她。”

    這才是氣度!

    陳繹點頭:“某準許之。”

    “還有鏡子。”

    “對,鏡子是何事?”

    “去年中書李二郎來末學家,問地形圖,我說過一件事。”劉昌郝將他編的故事說了一遍:“開始我以為隻是幾件奇怪的衣服,走後看到鏡子,才知道它的寶貴,雖是送我之物,然太過珍貴,我不能受之,故一直保管著。武兆麟,箱子呢?”

    “在。”武兆麟拿過來箱子。

    “此乃道士自海外帶來之物,你看,此乃密碼鎖,上麵乃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零,十個數字,謂之阿拉伯數字,用之數學,會十分簡便,”劉昌郝打開箱子,裏麵是衣服與毛巾:“陳公,石公,你們看,皆是海外服飾,鏡子亦是,李二郎說它流落到了王衙內家,一是數十年之物,一是數年之物,兩者會截然不同。”

    “然前年我家遭遇大難,末學倉皇無主,隻好將它拿出來與李官人交易。末學又害怕李官人貪之,故說乃是我曾祖父自大秦人手中得來之物,當成家傳寶。若是有家傳寶,我阿娘豈能不知?若有之,何驚恐不知所為?”

    “隨後李官人將之便賣,約是花穀久不知從何處聽說,傳於劉四根耳中,末學大伯父大嬸五大父皆是貪婪之輩,欲圖謀末學家產,故說是我曾祖父自高祖父手裏偷得之物。”

    “且,末學曾祖父去從軍,當時劉梁村更封閉,其路還是前年末學用火藥興修之,誰知從軍會有何下場?無奈當時高祖家實在貧困也。若是有此物,高祖不便賣之?”

    劉昌郝又描述了鏡子的樣式:“或陳公再詢問之,便知真假。”

    “末學之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末學將二公請來,乃是為花穀久,能審問花穀久,莫要問他二弟。”

    “為何?”

    “據說其弟乃是高家奴仆,不知太後家那個子弟豢養之幫閑,然事關到太後名聲,不得不慎重也。”

    “果然是貴人家……”石得一也吸了一口冷氣,難怪武知縣會給花穀久臉麵。可以說劉昌郝提醒的很及時,一旦明天審問,又有許多百姓聽到了,最少落一個不知大體的罪名。

    “因為太後,故不對陛下說?”

    “與太後無關,相信不管那個高家子弟,亦不知花穀久之惡,甚至連其人亦不知也。當時未說,乃是政事堂,乃是公事,豈能言私乎?且我小叔父一家四口下落不明,又讓其盤剝走數千貫,我亦迴到劉梁村,誰會想到他還不放過我。”

    “也是,你好生休息,”陳繹看著劉昌郝表情,知道很痛,說了一句,與石得一帶著箱子離開。

    兩人迴到公堂,又再次將劉昌郝大伯父、大媽、五爺爺、八叔隔開審問,不隔開還好,一隔開五花八門來了,先是劉昌郝八叔,次之是五爺爺,再次大伯父,先後崩潰,承認受劉四根蠱惑誣告的,唯有劉昌郝大媽明知露相了,仍死活不承認。

    有三人承認便可以了,至於這個婦女,婦女不流配?婦女一樣的會刺配,一樣地會送到“殺人島”沙門島。

    又提審肖娘子。

    “肖娘子,劉有寧醒了,他說你賢惠勤快,梁得正不般配你,故勸你和離?”

    “陳公,勸人和離,乃是對乎?”

    陳繹與石得一開始迷糊,劉昌郝似乎說的也沒錯,然而聽肖娘子的話,似乎勸人和離也確實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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