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白花花的塘水撲向最後一塊區域,韓大虎問:“孫嶺村明年如何植菰藕?”

    在塘基容積不大的情況下,理論上塘麵積越大越好,但塘麵積大了,會麵臨一個困難,旱季時,放水容易蓄水難。就像劉昌郝家的新山塘,眼下所放的僅是塘基水,用之定淤泥的。否則想要將它們蓄滿,又隻能在夜晚引水進來,可能需要三四個月時間。

    孫嶺村會引入一部分黑水河的水,又不存在白天夜晚之分,情況要好得多。問題是明年一年時間內,孫嶺村都引不到黑水河的水,僅靠圍山溪的溪水,想要蓄滿,得需要多久?不蓄滿,又如何植菰藕?不植菰藕,又如何定淤?

    而且韓大虎親自過去看了,說,此乃大湖也。

    即便放在南方,它確實能稱為湖泊,但說湖不準確,應如劉昌郝說的堰,或者說水庫。但也不是大型的水庫,另個時空,劉昌郝老家的北邊也有一些山陵地,僅是他們一個縣,便有十幾個水庫,據他所知,最大的一個總庫容一千餘萬立米,庫容麵積六百多萬平米。孫嶺村所建設的山塘放在這些水庫裏,都沒有排位的資格。因此在劉昌郝心中,即便孫嶺村的,也隻是一個小型水利。

    當然,放在這片崗陵地區,算是一個驚人的工程。

    “去年,孫耆長問過我,我說,我種藕,乃是為其美觀,汝村亦欲美觀?汝村不能種菰藕,應是種蘆葦、藨草,先用之定淤。幾年後山塘穩定下來後,欲要謀利,可養魚,可耗人力將蘆葦替換成菰。”

    北方的藕需到九月才會成熟,這時候天氣已經涼了,人不能潛下去踩藕,除非將水放掉,才能挖藕,其又種在中水區,將水放掉,不蓄水了?蓄水才是重心,蓮藕是必須忽視的。

    “原來你替他們安排好了?”

    “誰讓我買了他們村的地、山灘與山陵,不僅孫嶺村,新山塘未來的邊緣地帶也不植菰,而是植蘆葦、藨草。”

    劉昌郝更不指望菰藕來謀利,反正種了不少菰,自家夠吃了,沒必要再繼續植菰,相反的植蘆葦,能更好的營造出濕地氛圍。不過新村落附近不能植蘆葦,以免遮擋視線。或從謀利的角度來看,在烏頭渡,茭白不值錢,反而蘆葦、藨草能編蘆席、草席、草鞋、草帽,能換一些錢。

    當初劉昌郝買坡地時,孫嶺村有人說,我們上哪兒放羊放牛?

    藨草正好是一種優良的牧草,實際也不要種藨草,雖然讓劉昌郝買走許多山,孫嶺村餘下還有不少土山,用點心思,種上紫苜蓿,還缺少放牛放羊的場所?但最好不要養羊,劉梁村養的是山羊,它是連草根都吃的,養得多,藨草與苜蓿一起保不住。

    劉昌郝當時將這些一起說了,又正好解決了當年的蓄水問題,孫嶺村幾個大戶立即采納了劉昌郝的提議。

    “孫嶺村山塘必成矣。”

    “必成,雖我也不喜其村霸道,然山塘建成,再堵黑水河失去意義,不堵,兩個村子則不會有糾紛。韓叔父,你看,就這麽大點地方,本來已極度貧瘠,大夥何必還要活在一種充斥著戾氣的氣氛中?”

    “然其自上遊截水,終有爭議。”

    “這片地區除河兩邊半水田外,餘下皆漏水之地,隻能種旱糧,僅是澆灌用水。其用水緊張之時,就是自眼下到明年二月份,若是山塘建成,麵積且大,新承汛期不久,眼下不缺水,缺水的乃是深冬、初春。然無山塘,其村亦堵河,兩者區別乃是,無山塘,之前黑水河水一起流向下遊,有山塘,山塘多少截住許多水源。即便隆冬截水厲害,亦比以前要好得多。除非他們奢心妄想,將旱田改為半水田,或者不顧塘堤安全,讓其漫溢。”

    隆冬時,孫嶺村可以這麽做,將上遊的黑水河水一起引入山塘,結果就是漫溢,漫溢的後果塘堤兩邊會變得酥軟,崩!

    改造半水田也是可以的,但其成本,孫嶺村的人必然舍不得。

    還有一個原因。

    孫嶺村想截水,劉昌郝也想截水,若是萬畝,僅是大棘溪與野狐溪是不足的,正好一部分圍山溪自牛嶺寨經過,也有一定的落差。孫嶺村得到黑水河的水,劉昌郝若是未來能將牛嶺寨買下來,便能載住圍山溪的水,相互來一個錯位交換。

    這個繞的就有些遠了,韓大虎也想不清楚。

    但想成功實現錯位交換,得有一個首要前提,孫嶺村的山塘容積得足夠地大。於是劉昌郝有意誤導孫耆長,勸他盡量地讓山塘麵積變大,蓄汛期的水。聰明人還是有的,劉昌來也表達了對截河的擔心。

    劉昌郝讓劉昌來將村裏十幾家大戶叫來,帶到村東邊。

    “我能截大棘溪建山塘,孫嶺村能截圍山溪、後山溪、黑水河建山塘,吾村為何不能截朱嶺溪建山塘?”

    朱嶺溪水流量不及大棘溪,但不比圍山溪小多少,而且在村東邊出口處不遠,朱嶺溪於這一段也有足夠的落差。劉梁村與孫嶺村不同,在河東也有不少耕地,不過臨近黑水河的不需要山塘的灌溉水,若是於此建一山塘,能勉強保持了餘下旱地的澆灌用水。其實之前,劉梁村祖輩們便於朱嶺溪一些溪段,也就是劉昌郝所說的位置到劉四根家養豬的中間,挖了三個池塘,用之蓄水。

    區別就是塘比較小,甚至劉昌郝懷疑,當年自己祖母魯氏想修山塘,正是這三個小池塘給她帶來的啟發。

    且有一條好處,這邊的土質漏水不太嚴重。

    “諸位若能建成山塘,我願資助三百貫人力錢。”

    劉仲高問:“河西呢?”

    “我幫你們是人情,不幫你們是本份,劉仲高,你不明白乎?你家蓄水塘讓他人家擔水澆灌乎?”劉昌郝盯著他說。

    建或不建,管劉昌郝什麽事?

    “諸位,若是今年能建設起來,我所資助費用非是三百貫,乃是四百貫。”

    這裏沒有黑水河,隻是一條山溪,縱建,山塘不過四五十畝麵積,且就著坡地建設起來的,以劉梁村的人力,年底竣工,是足夠的。關鍵乃是人心,劉四根問:“若此,我家豬場如何是好?”

    “四百貫錢,即便每戶均攤,亦有四貫餘錢,少乎?”

    劉昌來問梁永正:“若此塘建起,你家也受益,你有何議?”

    劉四根家在河東也有地,皆是半水田,位於黑水河邊,建不建無所謂,梁永正家在河東卻有一些旱田。但梁永正家主要收入乃是烏頭渡的店鋪,不是耕地,關鍵他家也在養豬。他支吾道:“你們商議,我不附和。”

    劉仲臣說:“誰敢建。”

    “建又如何?”劉昌郝輕蔑地說。

    若是大家齊心建山塘,劉四根一家敢作梗,那正好,劉昌郝徹底讓這一家成為劉梁村的對立麵。眾怒,誰敢觸犯之!

    劉四根沒有這麽傻,他迅速反應過來,不提他家豬場,而是說:“若建山塘,需大田,需建灌水渠,村裏如何調解?”

    “河東不過幾百畝旱田,我又資助了幾百貫錢,都不能調解,還談河西?”河西劉昌郝已經將它們當成了自留地,劉昌郝說完,一拂袖走了。

    晚上,梁三元問劉昌郝:“能建成乎?”

    “義父,若無我資助,一輩子也休想建成。”

    梁三元苦笑。

    不要小看了四百貫,能付人力錢,能補貼一些侵占的耕地,便能解決或減少許多因為耕地與人力所產生的糾紛。

    若是沒有,以劉梁村的村風,確實一輩子修不起來。

    “然憑借這條還不夠,如孫嶺村,為了解決人力糾紛,各個大戶人家皆拿出一些錢帛,補貼做工的村民。未來還可能拿出一些耕地,補貼地少戶。我們村村風更壞,河東地多的大戶人家,需做一些退讓,亦要拿出一些耕地,對地少之戶進行補貼之,使之耕地麵積不減少。”

    “各個大戶恐怕不同意吧。”

    “義父,東邊亦有許多坡地,其地質比西邊的要好得多,可將稍低的坡地平整出來。莫要聽曹錄事的,上次孔押司來說得很清楚,平整坡地乃是墾荒田,前三年免賦稅,後幾年稅賦亦比較少。”

    “雖墾荒田是生地,然地質尚可,又能得到足夠的澆灌水源,兩三年後便會成為熟田,那時還是低稅期,用之補償各個貼補耕地的大戶。各個大戶眼下雖吃了一些虧,未來卻是賺的,各個地少戶耕地麵積也未減少,又會減少許多糾紛。”

    換地並大田時還會有異議,但最大的問題都解決了,連這個都處理不好,大夥早點息息吧。

    “需修建一條較寬闊的蓄水渠,類似我家那條蓄水渠,直到梁永正、劉四根兩家的豬場,若不能保障兩家豬場的用水,兩家人在村裏暗中作梗,還是一輩子修建不起來。”

    梁三元以為是。

    現在劉梁村的人不敢得罪劉昌郝了,但不會害怕劉昌郝,因為劉昌郝講道理。

    劉四根雖然被劉昌郝打了好幾次臉,村裏人依然害怕,因為劉四根不講道理,且又有手段。劉四根不安撫好,山塘確實是修不起來。

    梁三元說給劉昌來聽,劉昌來以為說的對,與各個大戶商議,尋到劉四根與梁永正,各種央求。

    兩人聽著,既然開一條寬闊的蓄水渠到他們豬場,不耽誤養豬,且兩家還有一些族人,如劉二根,或梁得正的幾個族兄弟,他們也有許多地在黑水河東邊。

    大夥又以低得不能再低的姿態相求,也極大地滿足了兩人的虛榮心,兩人才表示默許。隨後與孫嶺村一樣,先別想著灌溉渠與並大田,而是修山塘,天越來越冷了,不過不引水進去,乃是幹躁的泥土,然便於施工。年底前能竣工,能拿到劉昌郝四百貫的“資助”,且開出每天六十文的工錢,不過沒人提供中飯……教閱也多少誤了一些事情。

    這個山塘與劉家無關,劉昌郝繼續。蓄水塘未完全平掉,餘下兩個三畝麵積,多是水草茂密的地方,撈來淤泥,拋投於山塘裏。

    隨後發工錢,工程算是結束了。還有一些活,如莊木匠和張大平得繼續打家具,不到明年開春是結束不了的。“新田”兩條灌水渠未修建,自家勞力修了,還有花卉與紅花草、苜蓿的澆灌、追肥,等等,但與去年相比要好得多。

    教閱。

    秦瓦匠是大保長,必須親自去教場,因為有劉仲臣與梁永正,劉昌郝害怕兩人利用秦瓦匠的暴性子,暗算秦瓦匠,又讓張德奎跟了過去。

    接著將鞭炮裝筐。

    發完工錢,現在劉家所剩的錢不過兩百餘貫,還要買許多材料。也不完全為了經濟周轉,提前發貨,與去年相比,今年冬至幾乎提前了二十天。另外有異地的鞭炮,這幾天也要送到各個商賈手中,不然有的遠,可能便會遇到河水冰封。

    天漸漸冷了,劉昌郝帶著人手將小拱棚蓋了起來,朱三也來了,問:“劉有寧,你去了河東前線?”

    “我去河東乃是為基質與花木也,何時去過河東前線?”

    朱三愣住了,你沒有去河東前線,那篇黃嵬山論是如何寫出來的,難道憑空想象出來的,連地形圖也是憑空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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