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劉昌郝便爬起來,臉未洗,就來到田間,看了好半天,一樣啊。但這是好事,他迴家吃早飯。今天天氣不大好,有些晦暗,也正常,到了中午,最後一棟宅子全部建好。秦瓦匠說:“能全部建灌水渠了。”

    灌水渠沒什麽難度,全是疏鬆的砂土,易挖,頂多放水進行一些校正修補。可是工程量很大,不但有漫長的水渠,還要建設幾十個小蓄水池子,盡管家裏人多,得有一段修建時間。

    所以劉四根轉來轉去的看,一看漏水情況,二也在絞盡腦汁,山塘如此修似乎也在道理,難度並不高,但如何將勞力問題解決。

    劉昌郝說:“暖冬啊。”

    不是暖冬天氣,開春後能如此暖和。

    老天打他臉了。

    房子蓋好了,勞力一起跑去修灌水渠,下午天氣忽然起了變化,北風唿嘯,未到黃昏之時,下起小雨夾雪。劉昌郝立即說:“停下。”

    大夥停下,劉昌郝帶著大家跑到拱棚裏,重新替接頭覆上剛剛揭開的草氈,又在外麵蒙上草氈。蓋好後,雪花越飄越大,雨不見了,變成冰雹子,有的冰雹快有蠶豆大。

    也不能再幹活了,大夥用手抱著頭,各迴各家。

    第二天早上雪都未停下,滿山遍野重新銀裝素裹,還有不少冰雹子,小者與綠豆仿佛,大者都勝過了黃豆。氣溫也陡然下降,據劉昌郝估計,昨天與今年的溫度,能相差十幾度。昨天幹活時,都想要脫下厚衣服,今天穿著舊毛襖、毛褐,依然感到很冷。

    “厄爾尼諾……”

    這兩年宋朝天氣比較反常,不但去年春天河北鬧旱災,去年夏秋似乎陝西、熙河也開始鬧旱災,不知是今年還是明年,似乎魚米之鄉江南東路又再度爆發嚴重的旱災,還有這場雨夾雪,雪夾冰,雖是北方,都是什麽時候了,馬上就要進入正月下旬。到了下午,雪才漸漸變小,大夥一起踩著半尺深的積雪,到田間察看。

    冬天下雪是瑞雪兆豐年,這時下雪絕不是,莊稼都起勢了,不但下雪,還下了許多冰雹子,不少小麥都都被砸死了,包括劉昌郝家的月季插穗,也砸死了一部分。

    大夥看著田間的莊稼,欲哭無淚。

    還沒有完呢。

    到了傍晚,天空重新飄起雪花,一直下到第二天白天不但沒有結束,反而越下越大,翻舞的雪花幾乎遮著了整個天空,一直攪動到第三天上午才漸漸平息。

    路上的積雪不是半尺深,有的深處能達到兩尺。劉昌郝也被下得傻眼,好吧,全部休息,什麽活也做不了。同時心裏幸慶,接頭用了密實的拱棚,不然這場冰雪過後,還不知得凍死多少。謝氏說:“梁吉死了。”

    梁吉就是劉梁村的一個老孤寡,他不能算是真正的孤寡,還有兩個女兒,老婆似乎難產死了,家裏窮,想再娶那是不可能的,隻好孤身一人將兩個女兒帶大。

    後來兩個女兒出嫁,似乎因為陪嫁薄,兩個女兒有些怨言,幾乎都不來看望她們這個父親,不是孤寡但等於是孤寡。初六時,劉昌郝還帶著一些錢糧肉慰問過,當時梁吉還是好好的。有可能他本來身體不大好,前段時間暴暖,後麵又暴寒,讓他突然死亡。不但梁吉死了,馬家村那個老者也死了,隻是大雪隔路,消息未傳到劉梁村來。

    開封地區還算是好的,最慘的是陝西路,那邊氣溫降的更厲害,冰雪也下得更大,加上去年夏秋鬧旱災,百姓又冷又餓,以至“僵屍滿道”。這種連續性的災害讓重新迴到中書的王安石也害怕起來,一邊調查鄭俠案,別說的你有多清高,後麵是有人指使或蠱惑你的,一邊發出好幾道賑災詔令。但就是這樣了,許多詔令不是減免賑濟,而是“倚閣(暫緩交納賦稅,先讓你欠著,等辰光好了必須得補交)”。

    劉家情況是最好的,去年將坡地上的雜樹一起伐掉,燒了三窯木炭,餘下的木柴各家各戶分了分。劉昌郝也想到了冬天的寒冷,甚至他比其他人更怕北方的冬天。

    正好蓋的是正規房子,不但有四間房宅,每間麵積皆不小,每家各砌了一個小型火炕,平時上鋪葦席,放放東西,到最冷的時候,將東西拿下來,床鋪搬到火炕上,男的一炕,女的一炕,便不會冷。這兩天各家火炕又重新使用起來,劉昌郝靠在火炕上看書,梁小乙來了,也讓他上了火炕,謝四娘多數時候帶著苗苗,靠在火炕上做針線活。

    “他女兒來乎?”

    “未來,或未知。”

    “真乃不孝。”劉昌郝歎息道,雖然梁吉沒有錢陪嫁妝,但好歹將你們拉扯成人。

    “兒,終是一村人,若她們不來,你花錢替梁吉治辦一具薄棺,將梁吉葬了。”

    “行。”

    古代講究入土為安,雖是孤寡,屍體躺在家裏也不是辦法。

    這個雪天,劉梁村發生了不少故事。劉梁村有一對兄弟,叫劉大胡子劉二胡子,兩人胡子皆多。劉大胡子是一個本份的人,其妻在劉昌郝作坊做工。劉二胡子與村裏兩個光棍漢,隨著梁得正“混上汴水碼頭”。村子裏皆不知道他們混什麽,反正每年都會去幾迴京城西城門外上汴水碼頭,有時候呆的天數多,有時候呆的天數少,然後迴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其實也不用混了,上汴水碼頭雖不及下汴水碼頭,也遠比戴樓門碼頭好得多,隻要能站著腳,那怕做苦力,省吃儉用一點,一年怎麽著也能帶迴兩十貫錢。就好比在盧森堡打工,去越南消費,幾家生活也早變好。

    混了好多年,梁得正是老大稍稍好一點,餘下三個兄弟家庭情況皆不行,雖然四人迴來吹得天花亂綴,村裏皆知道幾個人是瞎混,隻是嫌麻煩,也沒有人真正畏懼他們。

    前幾天天氣暖和,惠民河解封得早,上汴水大約也解了封,幾個人又過去了。誰知道一場大雪忽然倒下來,幾人未迴來。劉二胡子兒子因天氣反常生了病,他家三個孩子,前麵兩個皆是女孩子,最後一個才是兒子,可想這個兒子有多稀罕。

    劉妻沒看病的錢,急切之下拿出自家的一塊四畝來麵積的丙等旱地賣,幾個大戶嫌其偏遠,其要價高,皆沒有買。正好張大魁家去年得了不少工錢,劉二胡子妻子來到張大魁家央求。好說歹說的,張大魁拿出兩貫多錢,將那塊地買了下來,請了劉昌來做保人,立下白契。

    劉妻拿著錢抱著兒子去看病,誰知道劉二胡子忽然迴家了,他跑到張大魁家鬧,說我家四畝多地,憑什麽你隻給了兩貫來錢。

    張大魁懵住,劉梁村地就是這個價,而且你家的地偏,是你妻子求著,不然我還不會買。

    劉二胡子說,誰說這個價,劉昌郝買地幾何價,丙等田地一畝乃是三貫錢,你還要補我家十貫錢。

    張大魁差一點氣瘋了,不說丙等地,甲等旱地一畝也不值三貫錢,兩人打了起來。別看劉二胡子胡子瘮人,塊頭也還行,不過他長時間的營養不良,乃是一個虛架子,真打不過張大魁。

    劉昌來也苦逼,他是保人,隻好過來勸架,說,正好,未換成朱契,劉二胡子,你將錢還給張大魁,張大魁再將白契交給你,別的不說,至少人家救了你家的急。

    開始呢,劉二胡子是真心覺得賣得虧,畢竟看上去劉梁村耕地是越來越緊張,況且他家的地不是空著,他妻子種了冬小麥,也要算錢吧。於是他迴家湊錢,他家沒錢,隻好向他大哥借錢。

    劉大胡子願意借,劉大胡子妻子不願意借,然而鬧到這份上,劉大胡不借也得借了,偷偷地借了一貫半錢。結果還是被他妻子發現,與丈夫吵了起來,你弟弟不學好,乃是無底洞,我家有多少錢往裏麵納。你還要不要兒子結婚了?

    真不能怪劉大胡子妻子不賢惠,梁得正其他兩個小弟乃是光棍,一人吃飽,全家無憂,劉二胡子有三個孩子,靠一個女人如何養活,他大哥隻好時常救濟,並且劉大胡子的兒子也訂了親,雖然去年劉大胡子妻子在作坊掙了幾貫錢,然不夠結婚的開支,不然也輪不到劉二胡子妻子賣地。

    劉大胡子夫妻兩先是吵,吵著吵著,夫妻兩打了起來。

    劉二胡子雖渾,簡單道理還是懂的,自己大侄子不能不結婚,隻好勸架,然後向大嫂再三保證會還錢。不過還差錢,他隻好向梁得正求救。梁得正是有辦法的,他帶著三個小弟來到張大魁家,還給你一貫半錢,餘下的,權當你打了劉二胡子的醫藥費。

    竟然有這個理?

    張大魁找劉昌來,劉昌郝未說話,梁永正說話了,他家的地你也買,自找的。

    張大魁差一點噴出老血。

    所以劉昌郝去年未請劉二胡子老婆與大女兒來做工,梁永正是拉偏架,理卻不糙,這種人不用懼他,但也不要碰他,沾上了,往往就說不清。不過看這架勢,這幾個家夥似乎是越混越慘。唉,不行……

    “阿娘,我家還需捉狗迴來養。”

    “兒,我家已有兩條狗。”

    “非是我家養,交給各客戶,每戶皆養一條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是大聖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午後方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午後方晴並收藏我是大聖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