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軍事上雖軟弱,卻是一個極其愛美的朝代。北宋開封不僅是一個超級繁華的大都市,也是一個極其美麗的城市,稍大一點的街道兩邊皆植滿了樹木以及各種花卉果樹,花市也很多。

    “花城人去今蕭索,春夢繞胡沙。”“東風鼓,吹下半天星。萬井賀升平。行歌花滿路,月隨人。”“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記得當年全盛時。花弄影,月疏輝,水晶宮殿五雲飛。分明一覺華胥夢。”全部寫的是東京城。但論花卉業與花市仍不及洛陽,不僅這兩個城市,杭州、揚州並不比這兩個城市遑讓多少。其他城市,如蘇州、長安、越州、益州……即便陳州、彭州、和州這些次一流的城市都有著發達的花卉業與繁華的花市。

    許多鄉下也分布著大量的花圃花園,這是後人難以想象的。

    劉昌郝小舅公沒有讓劉昌郝幾個表弟帶他進城,而是讓稍大一點很機靈的進城次數也比較多的三表哥帶他們進城。

    三表哥將他們帶到相國寺的北麵,後麵是潘樓街,從相國寺開始一直到潘樓街形成了東京城最大的商業中心,這一帶大街小巷兩邊都是鱗次櫛比的店鋪,西北邊則是宋朝的政治中樞皇城,宋朝最大的花市也位於這裏。也不僅是賣花的,還有賣蟋蟀的,賣各種小鳥的,甚至還有賣狗的,又有一些酒肆、雜貨鋪夾雜其間,類似於後來的花鳥市場,但比後來的花鳥市場更雜亂無章。

    劉昌郝看的是花,有在外麵賣花的,或有婦人提著一個小籃子,籃子裏放著許多鮮花,或有人推著車子,車子上擺滿了花,以月季為主。還有一些花店,花店裏幾乎不賣鮮花了,賣的多是盆載,以花為主,也有不少是真正的盆景,盆載裏有一些花株正在綻放,同樣以月季為主。劉昌郝仔細地注意了一會,發現一個真相。

    店裏的月季花明顯比外麵賣的月季花要好得多,大約上等的花卉當成盆載賣能賣出更高的價錢。

    劉昌郝問三表哥,三表哥說:“大弟,花卉行當吾亦不大懂,要不要吾問一聲。”

    “莫急,再看看。”

    看了好一會,劉昌郝來到一個麵相看似忠厚的賣花翁麵前,先遞了兩百文錢,說:“大丈人,吾欲向汝討教幾個問題。”

    賣花翁看了一下銅錢,沒有立即收,宋朝給小費是很普遍的現象,幾百枚銅錢就是迴答問題的小費,能答得出來才能收下這小費,他又抬頭看了劉昌郝一眼說:“小郎,汝問。”

    “大丈人種花一年收益幾何?”

    “小郎,沒幾何,僅比種地收益稍好一些,也累人,還須心細。”

    “僅比種地好些,然吾方才看到有些花一株能賣上貫錢。”

    “上貫錢花皆為名種,能有幾多?”

    “牡丹呢?”

    “小郎,汝不懂,牡丹近百種,有名者不過二三十種,姚黃為王,魏紫為後,牡丹秋天接頭(嫁接),姚黃一接頭便值五千文,前麵接頭後麵則有人下契約,春天新葉長出便被貴人家買去,魏紫原本亦值五千文,今僅值一千文。其乃牡丹冠者名品,如魏紫瓣者能多達七百有餘,故貴,餘下不知名者接頭僅值數十文。”

    “大丈人為何不引種?”

    賣花翁就像看一個白癡一樣看著他,看在錢上,賣花翁忍著氣作答。

    “小郎,汝乃真不懂亦是假不懂?能種出其名花者,僅一小園子一歲便能收益千餘貫以上……”

    唐朝種植牡丹重熏花(溫室反季牡丹),宋朝種牡丹重嫁接,認為想要牡丹開得漂亮必須要嫁接。不過這麽高的收益必然導致各家對種植技術敝帚自珍,一般到春天新葉長出時才交花,研究不出來嫁接的秘密。有一個權貴想要獲得姚黃的技術,對姚家主人說,我不用等春天,你現在就給我,姚家直接用開水澆在接頭上,不用說什麽秘密也研究不出來。不僅嫁接,澆灌、施肥以及催花也有著其技術,不懂這個技術,如何敢引種。況且這些花都是很貴的,引進接頭往往就需上百貫錢,尋常人家根本損失不起。

    洛陽氣候溫暖,適宜種花,像石竹、扶蘇、黃芍藥、緋桃、瑞蓮、千葉李、紅鬱李在京城都能拿來賣錢的,然而在洛陽根本不稀罕,被當地人稱為果子花。

    還有牡丹,不止是洛陽一處產牡丹,青州、長安、彭州、越州、和州包括現在的開封都有牡丹花,這些原先都是洛陽引進的,後來洛陽有人又陸續將各地名品牡丹反引進到洛陽,如丹州花、延州紅、青州紅等品種,它們都是各地最好的牡丹品種,然而到了洛陽隻能算次一等的品種。就連南方的紫蘭(苞舌蘭)、茉莉、瓊花與茶花,都讓洛陽人種成功。

    那是一方神奇的土地,放在開封就不行了,開封氣候廣寒,能種出牡丹,可是種不出好牡丹花。

    “大丈人真乃博學。”

    “小郎非是啊,歐陽公曾寫過一篇《洛陽牡丹記》,恰好讓老漢看到,隨後記下,書中諸多品種吾亦未見矣,然有諸多品種其亦未記也(裏麵隻記錄了24種牡丹)。”

    歐陽公,歐陽修?

    歐陽修那篇牡丹記已經過時,到了今天,宋朝已經培育出更多的名種。更具有參考價值的是周師厚的《洛陽花木記》,裏麵記載了109種牡丹,不過這本文章還沒有出來(元豐四年著),元佑年間又發展到了119種牡丹(張峋《洛陽花譜》)。

    “小郎,汝欲種花?”

    “想啊,大丈人可否教吾。”

    “小郎,花不好種的,除非汝錢多種著玩賞,不論好壞。”賣花翁搖頭道,他心想這小子根本不懂,種屁的花。

    劉昌郝也不能解釋,繼續說:“大丈人教吾。”

    “罷罷罷,”老者被他逼得無奈,畢竟人家給了幾百文錢,又不知這小子是那家有錢的孩子準備糟蹋爹娘的錢,看穿著也普通啊,管他,自己盡了良心就行了,想到這裏便說:“欲種好花先有佳苗,須多商賈無良,喜歡以假亂真,以次充好售花或售苗,汝又不懂……”

    這個行當裏麵水深得嚇人,若是不懂,那怕到了花圃裏看花、花苗下單都不管用,前麵離開,後麵就會讓人調了包。

    至於在市麵上買花苗,若是不懂,更容易出問題。

    劉昌郝會意,又遞了近百文錢。

    老翁才指著一家花店說:“彼家花行名曰李氏花行,其主人操守頗佳,從未有坑害客人之事,老漢隻要種出好花皆售與他家,汝亦熟客覓找信譽良佳之行鋪,雖出抽解,至少不會買迴假苗次苗。”

    老翁心裏還有一句話未講,像你這樣冒冒然地問來問去,遇到一個歹人,馬上就會將你當肥羊給宰掉。

    那會!

    劉昌郝也不辨解,複問:“有好花汝何不自賣之?”

    “吾賣豈能賣上價?”

    看來我猜測是對的,劉昌郝心裏想到,他又看著那家店鋪。

    相比於明清建築的嚴謹,宋朝更平民化,許多宅子也是四合院,宋朝的四合院十分隨意,商鋪也一樣。具體表現在,相對於明清要低矮一點,瓦簷以遮風蔽雨為主,沒有明清的各種裝飾,即便有,同樣的很隨意,飛簷伸出來更多。

    大多數店鋪會在飛簷外麵掛上一個布幡,上書店鋪的經營種類,花店,脂餅,藥鋪,看命,有許多大店鋪除了懸幡外,也會掛上扁額。

    那個店鋪就有一塊扁額:李氏花行。

    以行替店,規模自然不小。

    其實不用老者說,劉昌郝也打算找某一家花店代購,特別是牡丹,他不可能跑到洛陽去買母株,現在又不是開花的時候,更看不出好壞,托這些花店就簡單了,特別是京城這些花店,幾乎一年四季都從洛陽進花過來銷售,從洛水轉到汴水運到京城。自己給一些錢,他們順便地就帶了過來。不過最擔心的不是掮費,而是老者所說的信譽,先進去看看吧。

    “大丈人,謝了。”劉昌郝帶著三表哥與梁小乙走進李氏花行。夥計立即上來招唿,劉昌郝大伯唿出不來,喊小兒子太不禮貌,於是說:“哥子,吾欲托汝家買一些母株。”

    “母株?”。

    “吾欲培育一些名種牡丹、芍藥、菊花,欲從貴家買一些母株迴去,或托請貴家替吾購買。”

    原來是這個母株,夥計將掌櫃叫來。

    “小郎,汝欲種花謀生乎?”

    劉昌郝點點頭。

    “種花需不小學問,且說牡丹、芍藥、菊花,汝欲購名種母本,菊花最宜,宜乃天地也,天,氣候也,地,地勢也。開封平坦廣寒,宜種菊花,故開封府即有諸多名種菊花。”

    “芍藥乃是揚州最佳,開封府地界亦有一些佳種,雖不及揚州芍藥之妙,然揚州離開封府甚遠,以開封府佳種培育,接頭與大花不退化,於京城出售,亦能得高價。”

    “然牡丹不同,生性高潔,名種多在洛陽,他所少之又少,且皆在依山傍水之所,如汝州、孟州、陳州山水交融之地。開封府雖有人種植牡丹,然無論是何良種,進入開封地界,亦迅速退化。”

    “牡丹生長緩慢,接頭須幾歲辰光方能作合格母本,汝故亦購大株。然孰家願售大株,即售之,多是退化之種,或是病株,康健大株即能購之,又是名種,其價亦會讓人望而生畏,且越是大株牡丹,越難以遷活,即活之,十成亦會退化。吾看小郎衣著,恐不能須此折騰。”

    這些都是委婉的說法,說白了,看你穿著,也不像有錢人家的樣子,架不住折騰,連這些基礎性的知識都不懂,還種毛的花!

    ps:“瑞葉嘉禾亦旅生,瓊田十頃足豐盈”,普通百姓隻要將一片花圃種好了(十頃是虛數),就能過上小康富裕的生活。“陳人常齎金就洛中花市,一圃或至千餘緡”,一個不知名麵積也不大的洛陽牡丹小花園,一年收入能達到一千多貫。宋朝花卉業的主要收入,觀賞門票收入,銷售株載與盆載的收入,銷售鮮花。“五月初一,城內外家家供養,都插菖蒲、石榴、蜀葵花、梔子之類,一早賣一萬貫錢……隻供養一早便為糞土。”僅是杭州五月初一這一天花卉銷售額就達到了一萬貫,若是放大到一年以及整個宋朝,銷售額無法估量。購買花卉的主要用於簪花、家庭點綴的插花盆載株載、香囊以及一些特殊的用場,如五月初一這種供花,祭祀,宋朝也出現了很落後的香水,同樣需要大量鮮花。

    花店裏多賣的是盆載花卉,且看清明上河圖放大圖的那個花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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