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宅交易手續很繁瑣,交易雙方是花穀久與李闊海,又會變得很快,縣衙刻意派了一個押司過來主持。先是劉昌郝小叔家的宅地契,不是兩千貫,而是一千六百貫。

    劉昌郝看李闊海的陰冷的臉色,顯然十分地不愉快,不知道是這個價格依然很高抹了他的麵子,還是另外有一些交易讓李闊海吃了一些虧。劉昌郝明智的不提,幾人在白契上簽字畫押。

    先是花穀久,雙方做證人的裏正、戶長,最後是劉昌郝,劉昌郝忽然愣住,前身毛筆字寫得還可以,然而他本人寫什麽毛筆字,不要說毛筆字,鋼筆字也拿不出手,還有,劉字繁寫體是怎麽寫的,好像筆畫挺多的。他想了好一會才通過前身隱約的記憶,將具體的筆畫想出來。想出來了,可這個字怎麽寫?

    他想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舉起左手寫下自己的名字。

    花穀久立即譏諷道:“咂咂,汝字寫得真彩。”

    李闊海也狐疑,不管劉昌郝有沒有讀書的天賦,據說他在劉梁村時就讀了幾年蒙學,又在宋老夫子手下讀了好幾年的書,怎麽寫得一手烏龜爬的字?

    劉昌郝舉起右手:“李大官人,打傷了。”

    杖刑是掀開長袍打屁股,萬一劉昌郝在挨打時將手伸到後麵擋,衙役又受了花家好處,杖得重,手打傷了是很正常的。右手不能寫字,隻好用左手寫,那能寫得好,除非左撇子。

    花穀久又陰陽怪氣地說:“李兄,君真舍得!”

    敢情他也以為劉昌郝答應娶李家小娘子,李闊海才幫的忙,不過就是這樣,是李闊海女兒的嫁妝,不能寫劉昌郝的名字,而是寫李闊海女兒的名字。

    “花穀久,汝管得須寬,”李闊海沉著臉說。

    花穀久不懼他,他也不會懼花穀久,花穀久訕訕。

    接著到了一樣重要的東西,那張索命的欠條。

    看著劉昌郝將欠條接過來,劉家幾個人全部鬆了一口氣。

    劉昌郝並沒有撕毀它,而是看著欠條上的字,李闊海那天刻意說過,這張欠條有些古怪。

    欠條內容簡單,劉昌郝小叔劉明遠欠下花穀久兩百貫錢,月息迴利二分,後麵是花穀久與劉明遠的簽字,還有擔保人謝氏的手印,但與後來的按手印不同,不但有指印,還有指節印,掌印。

    哪裏不對……懂了!

    月息迴利二分是在後麵寫的,很有可能當時寫這張欠條時沒有這六個字,隻有兩百貫錢,不會要自家的命,小叔才讓謝氏按了手印做了保人。

    不過自己被套圈抵押了家產,還拖累了嫂嫂欠下兩百貫沉重的債務,劉昌郝小叔羞愧之下,這才離井背鄉,這樣就釋去了劉昌郝前幾天最大的疑問。在他印象裏,他小叔對他們娘三個還是很關心的,不可能將他們三人往火坑裏推。

    李闊海微微額首,看來這小子是看懂了。

    花穀久繼續搖扇子,看懂了又如何!

    若是原來的劉昌郝是拿他無可奈何,現在的劉昌郝不是原來的劉昌郝。

    劉昌郝將欠條小心揣地懷裏,繼續。

    還要去縣衙,持著剛才簽的白契,在縣裏大薄上將原來戶主的姓名換成新戶主的姓名,交上六十四貫的田契交易稅,蓋上官印,這才是合法的朱契。

    劉昌郝拿到了朱契,大夥走出縣衙,花穀久說:“李兄,晚上吾請你。”

    “某享受不起。”李闊海說完後帶著劉昌郝迴到李家,還有一張借貸的契約,契約立好後,李大官人拿出金子與銅錢,劉昌郝交出鏡子與做抵押的兩家的地契宅契,這個與花穀久無關了。

    借錢的事死活不能告訴謝氏,但交易的契約仍在劉昌郝手裏,謝氏聽完又看著朱紅色的官印,身體軟綿綿地癱下。

    劉昌郝一把扶住她。

    “兒,予家何來傳家寶?”

    房子是租的,連家俱都是房主的,當時劉家三口搬過來隻帶了衣服被褥與一些簡易的生活器皿,幾乎每一樣都是謝氏檢點過的。聽到傳家寶,謝氏懵掉了。

    這能解釋麽,越解釋事兒越亂,劉昌郝說:“阿娘,勿管,吾等須即迴家,明天便迴去!”

    “迴家,汝學業如何是好?”

    “阿娘,花家誤以為兒會娶李家小娘子,花李二人雖不和,皆是縣裏有臉麵人物,又占了便宜,自會給李大官人台階下,而非是給吾家台階下。”

    “若其知兒不會娶李家小娘子,又不知會對吾家使出何等手段,碰上此等狠人,談何學業。迴到家,吾亦能自學。”

    裏麵有一個關鍵,花穀久養的那個幫閑,劉昌郝娶了李家小娘子,花穀久不會為自家一個幫閑對劉家繼續下狠手,那怕可能是他得力的一個幫閑。

    然而僅是一個交易,相信花穀久必然會繼續來。

    所以得迅速迴去,而且想開始那個一品富貴的任務條,季節是關鍵,同樣的不能拖時間。

    經義沒有太大問題,主要是字,私塾是不能上,否則這手毛筆字實在解釋不通。

    當然,迴到劉梁村也不會太平,村子裏同樣有吵嘴打架現象,還有劉四根,但不會像城中這樣,動不動就設一個局或碰一個瓷讓你傾家蕩產,至少劉四根比花穀久更容易對付。

    其實當初讓劉昌郝小叔讓劉家三人進城就是一個錯誤,可能以前的那個劉昌郝學業還好吧,但通過宋老夫子的語氣,絕對不是一個能中進士的料。然而卻落得這等下場,若不是劉昌郝來了,還不知會變成什麽樣子。反之若不進城,劉昌郝小叔一家就不會逃離他鄉,特別是今年,一家人在外麵還不知道過什麽樣的日子。有小叔在,即便謝氏病逝,也能將前麵的那個劉昌郝兄妹照料長大成人。

    謝氏說:“好,迴去。”

    在她心中,以為李家送來的錢也是傳家寶換來的,有錢有地,加上有梁三元與四叔父,即便自己有了萬一,也不用擔心兩個子女。然而在城中什麽都不好說了。

    劉昌郝拿了一些錢給梁小乙,讓梁小乙出去買一些酒菜,他開始收拾行李。吃過晚飯,天還沒有冷下來,梁三元與劉四爺爺就在客廳打一個地鋪睡下。

    第二天一早,劉昌郝抱著小妹帶著梁小乙先去宋家向宋老夫子辭別,又買了一些生活用品,還有幾本書以及筆墨紙硯,去藥店抓了幾十副藥,迴到劉梁村想抓藥就不大方便了。梁三元也替他們雇好了牛車,幾人向房東打了招唿,房東一家心情很矛盾,一方麵是害怕花家,巴不得劉家早走早好,一方麵住在一起好幾年,多少有些感情,看到劉家走了有些不舍。

    劉昌郝幾人開始往牛車上搬東西,還有錢,不可能全部要金銀,劉昌郝要了好幾百貫錢,還有謝氏攢下的兩百來貫錢,劉昌郝搬錢時才知道幾百貫錢有多重。他雇了四輛牛車,雖是四輛車,行李也不算太多,加上六個人,卻壓得車軲轆吱吱作響。

    牛車向西北方向出發,劉昌郝坐在牛車上向四下眺望。這裏屬於惠民河南岸地區,這幾天梁小乙反複說了河南這邊的富裕,說地勢平坦,河流眾多,村郭交織,又說是交通要道所在,許州等地通往京城的幹道就經過這裏,商業也發達,分布著許多草市。草市暫時還看不到,但能看到莊稼與村郭。

    是有許多村莊,不過在劉昌郝腦海裏浮現的是另一個時空的鄉下,那能好比麽,這一比不是村郭交織,而是村少郭稀,往往隔好幾裏地才能看到一個村子。

    莊稼更是可憐,豆子,高粱一窩窩擠在一起,又矮又小,這邊地勢比較低,又不缺乏水源,能看到一些稻田,水稻的密度似乎還可以,不過稻株同樣地矮小,稻穗更是小得可憐。

    景色卻是好的,天高氣爽,飄著淡淡的幾朵白雲,雲彩薄薄的純淨得似是玻璃絲,大地廣闊無垠,金黃一片。

    天幹地燥,路麵情況卻不錯,不過牛車速度慢,到了烏頭渡已經下午了。

    從這裏渡過河再走幾裏路便是劉梁村。烏頭渡邊上也有一個草市,五天一墟,劉梁村的村民多在這個草市上買賣。草市也有一些居民與店鋪,不過今天不逢墟,比較冷清。牛車在小渡口不便渡河,劉昌郝買了一些吃食,草草地吃了一頓飯,其實這是在京畿附近的,宋朝還有一些貧困地區保留著一天隻吃兩頓飯的傳統。

    然後讓梁小乙先渡河去村子裏請人過來,幾個人將行李從牛車搬到渡口邊上,劉昌郝聽從謝氏的安排,又去烏頭渡買了一些東西,買好後坐在渡口邊看惠民河的風景。

    風景是不錯的,這時代野外不會有汙染的,河水清澈,泛著碧亮的光澤,不時有帆船駛過,多是幾噸十來噸的船,船不算大,可數量不少,岸邊還泊著一些漁船,兩岸皆植了許多柳樹,葉兒還未黃,一幅如詩如畫般的景象。

    景色是好的,到了將行李往船上搬的時候,劉昌郝忍不住哀歎。

    搬完了,劉昌郝累得氣喘籲籲地坐在船上都不願意動彈。

    老渡子開始搖櫓,河對岸越來越近,那邊則是劉昌郝未來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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