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旭聽到她說話,卻絲毫不曾有半分驚訝,反而笑了笑,戲謔道:“你終於肯開口了?”


    顯然早發覺了她的啞是裝出來的。


    沈清漪勾唇一笑。


    “想近我的身?趙旭,你以為全天下女子都是你的囊中之物不成麽?我沈清漪即便嫁了人生了子,哪怕自甘墮落為娼為妓,你趙旭也別想碰到我沈清漪一根頭發!”


    趙旭冷笑一聲。


    “沈清漪,你好大的本事啊,朕敬酒你不吃,偏要吃朕的罰酒是吧?”


    他用染血的指尖指向門外,道:“你以為朕真拿你沒辦法?朕隻要一聲令下,便會有人進門來將你剝個精光送入朕的床榻!你既這般野性,倒不知若是在滿宮的太監侍衛跟前被朕所臨,你又當如何呢?”


    沈清漪“噗”地一吐,雙齒間便咬住了一顆藥丸。


    她毫無懼色地盯著趙旭,道:“趙旭,此物中包了劇毒的藥粉,若我將它咬碎,便會立刻毒發身亡,無藥可救——若是我死了,想來僅憑一個你難以掌握的楚崢宜,是斷斷不足以讓你威懾楚崢越的吧?”


    趙旭臉色當即就變了。


    沈清漪將藥丸重新壓在舌根下,冷笑道:“你別以為我猜不到,你這般急著製住我,不顧我是否是完璧之身地封我為妃,不就是為了挾持住我來要挾得勝歸來的楚崢越麽?”


    “趙旭,你別忘了,楚崢越尚且能忍辱負重地裝那麽多年的草包,連你亦被他所騙,你以為他真的會那麽容易被你要挾?”


    她抬起下巴,修長的脖頸好似象牙雕刻,隻可遠觀,不可褻玩。


    她趁著這個機會取出一直別在袖口的銀針一點點將手上所綁的繩子捅開,接著一步步逼近趙旭。


    “趙旭,你身為帝王,弑父殺兄,可如今天下都是你的,若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尚且還能保住你這個皇位,若你今日敢動我,你倒是看看楚崢越會不會讓你這個帝王變成他的刀下鬼!”


    趙旭被她步步逼退,額角已滲出冷汗。


    “他敢!”


    “他為何不敢?”


    沈清漪反問。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你趙旭若死在他的刀下,他戰功赫赫,又有你這個殺父弑兄的敗類在前,人們隻會讚他舍生取義,你的天下,你的美人,隻會是他的,而他,隻不過是折了區區一個我——你若不動我,尚且有一個牽製他的把柄,趙旭,我敬你是個聰明人,這筆賬,你不會不知道怎麽算吧?嗯?”


    說到此,趙旭已被沈清漪逼得背靠牆壁。


    灼灼燭光映襯著朱紅裙裳,更顯沈清漪褪去掩蓋的姿容光彩照人,依舊是記憶之中那個麵如玉璧,聰慧過人的姑娘。


    趙旭,緩緩咬緊了牙根。


    半晌,他恨恨地“哼”了一聲,甩袖離去了。


    就在他離開的刹那,沈清漪繃緊的神色才鬆弛了下去。


    她手腕上的繩子已被割斷,她癱軟在地,這才後知後覺自己的背已被汗濡濕了。


    她將繩子擲去一旁,換下了身上朱紅的嫁衣,疲憊地倒在床上。


    腦中浮現出方才自己的步步逼問,再想起那夜夢中同楚崢越的驟然相會,醒來的悵然若失,便不自覺地想起前世與今生所受的苦楚,身子便不自覺地緊縮,恨不能整個都融入床榻。


    被子吞沒了大半的更咽。


    她掛著淚痕睡去。


    窗欞被無聲推開。


    有人無聲無息跨步入門。


    床榻少女蹙眉而睡,雙手死死抓著被麵,顯然未曾好眠。


    來人無聲歎息。


    狼狽的床榻,和地上嫣紅的血漬,刺痛了他的雙目。


    雙手狠狠握緊,又一點點鬆開,緊接著為她拂去淚花,掖好被褥,正要越窗而出,卻又戀戀不舍地折返而迴。


    他想要伸手拂去沈清漪粘在臉上的發絲,卻忽然被一把牽住,少女聲帶祈求:“別走!”


    他嚇得渾身一僵,可細看她雙目緊閉,隻是心慌意亂,並未醒來。


    他閉上了眼。


    接著,是狠心地掙脫。


    窗子被重新落了鎖。


    來的無影,去時無痕。


    唯剩床上滿麵憂思的沈清漪。


    ……


    連著三日,趙旭都未曾再來煩過她。


    然而雖是人未曾到,卻是每日貴重的賞賜流水似的送入永和宮中,即便是盛寵一時的柳貴妃同她相比,簡直都不值一提了。


    後宮眾人眼熱不已,沈清漪的身份便亦是瞞不住了。


    柳嫣有意順水推舟,趙旭也因在沈清漪跟前受辱而有意縱容,流言便愈加發酵,以至於到了不堪的地步。


    到了第三日,內容便成了那位傳聞中的康和郡主進宮前便不知廉恥自薦枕席與楚世子,趁楚世子征戰在外又設法入宮扮作宮女,在梅林之中裝神弄鬼勾引皇上,這才不顧自己太傅之女及康和郡主的身份坐上了一個小小的嬪位。


    沈清漪撫著身上的白狐皮披肩,撐著額角冷笑一聲。


    這些日子柳嫣成日裏在宮中召見各嬪妃說笑,其實便是說她的壞話,將那些謠言添油加醋一番,前世柳嫣便善用此計,讓她這個皇後丟盡了臉麵。


    可重生一次,這些俗事她便看淡了。


    她身為宮妃,卻當真這般浪蕩,那世人隻會笑話皇帝被戴了綠帽子,所謂登高跌重,她一個小小的妃嬪,誰還能真去費力打探她姓甚名誰不成?


    更何況郡主和世子的風流韻事,哪有皇帝心甘情願戴綠帽子這樣的傳聞更令人喜聞樂見。


    更何況她又懶得出麵,管柳嫣能跟人添油加醋地說些什麽。


    清者自清,又何必大費周章地費力澄清?


    反倒像是欲蓋彌彰一般了。


    更何況既是跟楚崢越有染的傳聞,她倒也樂得接受。


    正聊賴地扯著狐皮上的毛,羅仁又匆匆抬了一箱子的金銀珠寶來,看著沈清漪恭敬地行了個禮,接著招唿眾人將手中東西擱下,末了從袖中拿出聖旨。


    沈清漪看著那聖旨,也懶得下榻,便閉著眼,道:“直接讀就是了。”


    這換了別人,羅仁必然要訓斥幾句,但眼前這位主兒連趙旭都奈何不得,他一個小小的太監哪還有說話的份,便悻悻道了一聲“是”,接著展開了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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