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賀敷露出微微震驚的神情,看了樂正卜唿一眼。為什麽呢——他的眼神在這樣詢問。烈平疆一臉冷淡,拖著烈牙疆就像獵人拖著野獸的屍體,朝薑賀敷那邊扔過去。樂正卜唿差點叫出聲,不過薑賀敷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接住她,隨即冷漠地狠狠瞪他一眼,就抱著烈牙疆走了。樂正卜唿完全沒有理解方才發生的事情。士兵們散去,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兀自坐在床邊發呆的烈平疆。他看起來一點病容都沒有,整個人精神煥發,臉上幾乎在發光。她斟酌片刻,說:“你到底是對誰不滿?薑賀敷嗎?還是烈牙疆?”


    烈平疆眼睛看著別處迴答她說:“一看就明白了。”


    “不好意思,我看不出來。別指望別人能通過你的隻言片語了解你的全部。”樂正卜唿坐到他旁邊說。烈平疆麵露慍色,但是沒有迴答她,似乎是覺得自己理虧。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重新開啟話題:


    “她何必這樣對我?先把我擊敗,然後在我最窘迫的時候天真地拚上性命來救我,一副死活不怕的樣子。明明就是她有錯在先,可她這一幫我,看起來就像是我的不對了。她以前也是這個樣子,總是事後扮演無辜者,真讓人惱火!”


    “是你的不對。你不是哥哥嗎?為什麽要靠著妹妹苟延殘喘?而她這種扮演無辜的做法難道沒有給你帶來成就感嗎,你敢說你真的不希望她這麽做?”


    “你為何向著她?”烈平疆反而顯得很吃驚,“你不覺得這樣隻會讓你處於更加不利的地位嗎?”


    樂正卜唿笑了,說:“你想說什麽?”


    烈平疆咳了兩聲,說:“我被她完全壓製住了。隻要她還在,我就不能發揮自己的全部力量。”


    樂正卜唿抿嘴而笑:“所以那又和我有什麽關係?這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


    烈平疆嘆一口氣,說:“你呀,就是因為這一點才會被甩。牙牙在這一點上和你很像,對男人漠不關心,隻想著自己的事情,卻要求男人為她付出同等乃至更多的關愛。真是自私,既自私自利又冷漠無情。”


    “所以,因為得到了你的關愛,她就必須用同等的感情迴報你嗎?假如她根本就不想要你關愛她,甚至在接受你的關愛的時候其實還挺勉為其難的?”樂正卜唿眯著眼睛懶洋洋瞥著他,露出年長者的姿態來,“其實,在這件事上你們沒有對錯。”


    烈平疆被她說住了,愣了一會兒才反駁道:“我們談論的是你,而不是牙牙。”


    “從最開始就打算談論烈牙疆的人是你。”樂正卜唿像個大姐姐一樣憐愛地望著他的臉,那神情和看著青澀弟弟一模一樣。烈平疆有點羞惱,但是念及周圍也沒別人,幹脆一鼓作氣地問出來:“卜唿,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為牙牙辯護,說的好像你……你希望我和她複合一樣。你難道不想和我一起嗎?”


    樂正卜唿不看他,說:“說句老實話,烈平疆大將軍,你,其實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和除了烈牙疆以外的女人發展親密關係吧?我的出現隻是個意外,你不過是為了和她慪氣才接受我的對不對?真正讓你感到不滿的不是烈牙疆,而是薑賀敷。如果沒有薑賀敷,那麽一切都會在你的安排下風平浪靜地進行,順利的話你和烈牙疆說不定早就逃到國外了。”


    “……是牙牙她太惡劣了。她若沒有和那些男人搭上關係,也不會這麽多事。”烈平疆咬著嘴唇說。


    “錯了。不是牙牙惡劣,而是你們男人惡劣。你們為什麽要接近戰神?是因為她漂亮?因為她隨和?因為她來者不拒?還是純粹奔著她的名頭,想著隻要自己也能在壓在戰神身上,那也是一件不平凡的功績?”


    “我可沒有這麽想過。”


    “當然啊,要是連你都這麽想的話,牙牙就太可憐了。不過,你沒有這麽想不代表別人不會這麽想。比如薑賀敷,你覺得他是怎麽想的?”


    烈平疆的眼睛暗淡下去:“刀匠?他怎麽想,關我什麽事。牙牙都承認他做丈夫並締結婚姻了,是家神告訴我的。”


    樂正卜唿笑著說:“家神有沒有可能把你的婚姻狀況也告訴她?”


    烈平疆說:“正常來說不會。哪怕她是戰神,也不過是帝國和家神審判係統下的一個被統治者,在這一點上我和她有著本質的地位差別。當然,你現在已經屬於統治階級的一員了,不過是烈氏虎族的。她要是真被刀匠騙了,那也是她心甘情願,和我沒什麽關係了。”


    樂正卜唿突然露出有點狡黠的神情:“你可是宗主啊。如果你願意,暴斃薑賀敷也不是不可能。這種事你不是已經做過一次了嗎?”


    烈平疆皺著眉頭說:“我不會做的。刀匠雖然很可恨,但他畢竟手藝可貴,我不會隨隨便便動他。他和牙牙在一起的話也能保證他的安全,這樣對帝國也好。我們已經失去領袖了,不能再失去更多的人。”


    樂正卜唿問:“你真這麽想?不可能吧。牙牙可是你家裏的戰神,你的愛妻,為了區區刀匠放棄戰神不是太虧了嗎。”


    烈平疆皺起眉頭:“什麽啊,愛妻?我的愛妻不是……不是你嗎。”說完,他好像有點害羞,抬起手抓著自己的頭髮不說話了。樂正卜唿反而笑起來:“怎麽,說不出口?果然還是覺得我和牙牙的角色從本質上就不一樣吧?這樣就對了。因為你壓根沒想過要我做你的宗主夫人,我能像現在這樣坐在你旁邊純粹出於偶然。當然,這世上偶然總是多於必然,你和牙牙生為同胞是必然,但牙牙遇見薑賀敷、逐漸離開你朝他走去的這個過程中,全都是偶然在起作用。不過,說到底我還是覺得世上是有必然的。如果說牙牙會對那個不靠譜的皇帝掏心掏肺是偶然的話,在皇帝死後重新出現在她麵前的你不就更能顯示必然性了嗎?說不定還能讓她迴心轉意呢。”


    “……你想幹什麽?為什麽鼓動我犯罪?”


    “怎麽,現在又覺得是犯罪了?之前你們倆可一點犯罪意識都沒有。”


    “……我不想朝她低頭。”他輕煙一般地嘆了口氣。樂正卜唿安靜地聽著他艱澀的唿吸聲,良久,母親般溫柔地扶著他的肩膀,低聲建議道:“這件事上你們沒有對錯,也就不存在高低之分。隻不過是誤解罷了。她還沒來得及對你說出心裏話,你就聽聽吧;她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你就講給她聽。你們不能就這樣分裂下去。同胞就是同胞,是婚姻關係永遠也比不上的。”


    烈平疆被她說動了,之後一直在默默考慮怎樣合理地向烈牙疆開口談論這件事。他們之間關係急轉直下是因為神女峰下的那場決鬥;那一次他覺得自己被傷透了心,才主動疏離她的。不過,現在想起來,那時候烈牙疆說的也是實話,他確實想要那個榮譽。因為他沒有得到牙牙的戰神稱號,所以想在其他方麵彌補,這也是很情有可原的。同時,牙牙發現自己有這樣的想法之後感到生氣也是很正常的,凡人有什麽資格搶奪戰神的榮譽?他們的關係太脆弱了……或許,比他們想像的要堅固。他們的愛情談不上純潔幹淨,但是長久。光是這一點就很不同凡響了。烈平疆在那之前的的確確從未考慮過自己會和牙牙以外的女人在家神見證下正式締結婚姻。當然,那時候他認為,既然他不捨得放棄牙牙,牙牙自然也不捨得放棄他。所以從他決定和樂正卜唿締結姻緣的那一刻起,他就預料到自己放棄了她,她也會放棄自己。他們心照不宣地相互疏離,但是開戰前他們的親密舉止就像是從心底自然流淌而出的天性之泉。可是,那一瞬間的親密在迴到故人包圍的環境中之後,一下子就不自然地分崩離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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