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牙牙手牽手狂奔在夜路,不知道前麵還有多少路程。


    成年禮的那天早上,平平和牙牙在床上一醒過來就很有默契地同時翻身起來,緊張地做著應有的準備。他站在鏡子前穿上禮服。那是三層長袍,最裏麵是白袍,然後是灑滿深藍流雲和赤金色暴瞳家徽的華麗長袍。這是虎族宗主才有的華服,那一條條流雲的翻卷線條都是用染成墨藍的絲線一針一線縫製,而黃金暴瞳家徽就像是撥開那些流雲在向外張望的一隻隻怒睜的眼睛,仔細看去仿佛會被那些眼睛攝走魂魄。他披上這件華袍的時候心裏百味雜陳。正好這時牙牙從洗漱間出來,就繞到他身後幫他係好腰帶。平平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自己的成年禮禮服是牙牙幫忙穿好的。最後就該披上罩在華服外麵的青色外袍。他披上衣服的時候牙牙坐在床邊地上給自己的小腿打上綁帶。平平完成複雜的穿衣儀式之後,看見牙牙一身黑色短袍,小腿和手臂上都是花白的綁帶,渾身上下透出一股肅殺之氣。就在這時,平平變戲法一樣拿出一條火紅的髮帶,給牙牙紮在頭上。


    “生日快樂,牙牙!”平平得意地等著牙牙表達驚喜。沒料牙牙隻是微微一笑,從短袍裏摸出一個小巧的銀戒指,給平平戴在左手小指上。就是這個戒指,將平平的一生牢牢束縛。


    那時候的氣氛好的不得了,平平感動地看著牙牙,牙牙笑盈盈地看著平平,然後兩人慢慢湊近,輕輕互碰嘴唇。老實說,當時平平心裏的確是想要拉住牙牙再重新好好吻她的,但是這時宮天來敲門了。


    “看到牙牙房間裏沒人,就知道她在你這邊,”門外的客廳裏,三個好室友都穿好了禮服笑盈盈地等著平平和牙牙出來,“快來吧,今天可是大日子。”


    平平拉起牙牙的手,他們穿過房間走出門,穿過走廊,從列隊兩旁的同學中走過,來到樓下等待的車前。那時候,平平拉著牙牙的手,恍惚覺得這盛大的狀況簡直像是自己和牙牙的婚禮。這種荒誕的想法在他頭腦裏盤旋了很久,乃至他和牙牙坐在車上的時候,他又忍不住抱著牙牙,把嘴唇貼在她額頭上。牙牙有點害羞,但是她仿佛懂得平平的心思一般,慢慢把頭抬起,吻住了平平。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受,平平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在九霄之外的樂土上,他緊緊抓住牙牙的肩膀,更加深入地吻她。牙牙沒有拒絕。


    這樣……不就真的像是在前往婚禮了嗎?正當他浮想聯翩的時候,牙牙忽然推開他,非常嚴肅地說:“好了別緊張了,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等著要辦呢。”


    平平這時候才明白,方才牙牙是在向他尋求安慰。這麽一來自己的胡思亂想就顯得有些可笑了。他端正坐姿,眼睛卻忍不住往牙牙那邊瞟一瞟。牙牙閉目養神,手臂上緊繃的肌肉把綁帶的形狀勾勒的如同起伏山巒。


    這時候馬車駛入了禁衛軍總營大門,平平透過車簾往外望一望,被人山人海的盛況嚇得倒吸一口涼氣。轉頭看看牙牙,她依舊閉著眼睛深唿吸。看她這麽有準備的樣子,平平隻好拿出禮儀冊再次確認接下來的流程。


    很快他就下車,牙牙跟在後麵,站到武殿前由人脫下最外麵的青色長袍,露出裏麵的墨雲赤瞳圖樣的宗主禮服。那一刻平平感覺到無數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他緊張的無暇多顧,隻能自顧自地完成那一套複雜的禮拜動作。先要拔出佩刀……然後單腿跪下,然後又是……他兩眼發黑,隻記得自己總算是完成了動作,喘一口氣站起來,正打算放鬆一下,卻被四周的寂靜嚇了一大跳。對了接下來……


    他盡量顯示出一種“所有的流程我都牢記在心了”的姿態來,稍微提起長袍一步步走上武殿。牙牙的視角突然占據了他的雙眼,他終於鬆口氣。牙牙一定是看出他緊張過度,才主動和他交換了意識。現在他看見自己的灑滿萬千流雲和赤瞳的背影正姿態優雅地走上武殿的前階,他稍微朝左右瞟一瞟,很不舒服地發現烈安東正站在牙牙左手邊,挨得挺近。很快的他的視線就迴到了武殿正堂上,麵前是供奉著戰神牌位的神座。自從建國之初的著名武將烈銅生離開那個座位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有資格坐上那個位置了。


    之前總有傳言說,這一迴之所以要烈氏返祖烈牙疆同時對抗三個優秀的將領子弟,就是為了測驗她有沒有資格坐上這個戰神神座。禁衛軍諸將普遍對烈牙疆抱有很大期望,都說下一個戰神必定還會出在烈氏。但是,戰神並不是什麽幸運的象徵,戰神代表的是生命力、戰鬥力,一往無前的勇氣、誓不罷休的殘暴與嗜血,皇帝與戰神的關係就像禦者與野獸,禦者之所以不敢放鬆手中的韁繩,正是因為他深知,野獸時刻都在窺伺禦者的心思,等待著韁繩放鬆的一瞬間脫逃控製以滿足自己永無止境的殺戮欲望。先帝利用烈氏返祖烈銅生統一天下,戰後為了控製她的行動,皇帝設置了武殿和戰神神座,以期用此將烈銅生牢牢捆綁。可是神座根本困不住烈銅生,她渴望征戰。每一夜她坐在武殿上,在正堂地麵上鋪開輿圖,她就坐在神座上用她長長的佩刀“賀敷”在地圖上計劃每一條戰壕的位置。現在,平平眼前就是那個載滿烈銅生的孤寂的神座,他當然不能坐上去,他用滿懷敬意的眼神望著那個座位和座位前的牌位,再次行禮。


    烈氏虎族的每個族人都知道烈銅生的結局。那是一個夏末的夜晚,烈銅生獨自站在武殿正堂上飲酒,長期遠離沙場的孤寂化作壓力,使她兩眼瞳孔漸漸收縮,幾近細線。報夜人來到武殿前問候她的時候,她的兩眼瞳孔已經化作一條赤金細縫,這時報夜人仔細一看,發現在她的眉毛和鬢髮之間出現了一條條深深淺淺的黑色斑紋,而且斑紋還呈現動態,不斷地向她的額頭和臉頰蔓延。當時目睹這一場麵的兩個報夜人中有一人鬥膽走上武殿,想要把烈銅生從那種走火入魔般的狀態中叫迴來,卻沒注意她雖然一手把酒,另一手卻一直放著腰間刀鞘上。就當報夜人快要走上前階的頂端,烈銅生左手策刀,剎那間銀光飛舞,好像深夜裏怒放的梨花,隨即梨花被染作深紅。賀敷刀插在報夜人胸前,死者還保持著生前伸手想要喚醒戰神的動作。烈銅生用自己的行動向皇帝表明自己不會甘願受縛,隨即她輕輕壓低刀柄,用賀敷將報夜人生生劈作兩半。她抖落鮮血,從容走下殿前長階,身後長袍在夜風中獵獵飛舞,千百萬隻黃金暴瞳家徽在墨藍流雲間怒視禁衛軍武殿周圍的一草一木。另一個報夜人倉皇逃走,剛剛報告了戰神異狀,就傳來戰神劈殺禁衛軍總營門外守軍的報告。消息驚動了尚在寢殿的皇帝,先帝親自起身趕往現場。


    先帝深知用人之道,隔夜就傳令斬殺烈銅生。當時,先帝詔告禁衛軍全軍,宣布烈銅生屬於返祖中的變異,不是真正的、能夠為家國奮戰的忠誠戰士,而是一隻嗜血野獸,並要求烈氏以此為鑑,保證再也不會出現下一個烈銅生。由此,烈氏虎族別無辦法,隻能召迴家神,建立起牢不可破的家神審判係統,把族人的生死全部交由家神負責。家神卻認為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家神向宗主指出,將來類似烈銅生的敗血還會出現,家神不保證能在敗血失控前清除之,但是隻要烈氏放棄部分力量,就會削弱敗血給家族帶來的損害。宗主同意了,於是家神取走了家族中世傳的陣式——捕虎道,並以伏龍道、擒雀道和玄武破滅道取代之。家神拆散了渾然一體的捕虎道,使得烈氏陣式的殺傷力大大下降。自此每當家族中出現敗血,家神總能將其清除,即便時機不早,敗血也沒能給家族帶來重大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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