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樂在養父家住了不到一個月,就和這家人徹底融合了。從此李知樂管養父叫拔,管養母叫阿母,管兩個家裏的女孩子叫妹妹。養父養母管李知樂叫阿樂,女孩子管李知樂叫哥哥。拔是福建鄉音音譯,其實就是爸爸的爸。無論李知樂算是他的養子還是女婿,這麽叫他都是對的,將來李知樂和他女兒結婚了,也不用改口。阿母是對母親的尊稱,這麽叫嶽母也可以,所以李知樂這麽叫養母兼嶽母也是對的。未婚夫妻相互之間稱唿對方哥哥妹妹也正常,鄉下有童養媳和童養夫的人家,都這麽叫對方。


    李知樂的養父叫李壽,家裏四個兄弟所以取名為福祿壽喜。老大叫李福,老二叫李祿,老三叫李壽,老四叫李喜,名字好聽又好記。據說為了取名字,老李家真的花大價錢請讀書人取的名字。名字到手的那一天,老李家就像過節一樣熱鬧和喜慶。從此大家不再管老李家的孩子們叫什麽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而是叫大名了。


    可是老李家運氣不好,四個男孩子幾乎都活不下來。為此老李家的父母,還有老李家的親戚們沒有一個不在私下唉聲歎氣過。大家都說老李家運氣這麽不好,好不容易開枝散葉了,卻又馬上快要斷根了。老李家的父母更是每年拜媽祖,求媽祖娘娘怎麽也要保住老李家的香火才可以。


    老大李福十三歲那年家鄉鬧兵災,他被流彈打死了。他不但是家裏的長子,而且已經是一個半勞力了,他的死對家裏的打擊很大。因為開槍的人都是當兵的,誰也不願意承認自己人打死了老百姓,老百姓更加不敢要求軍隊賠償損失。所以李福算是白死了,沒有人承擔打死人的責任,大家都為老李家和李福不值。李福的奶奶平時最疼愛這個大孫子,聽說李福出事情之後,老太太一口氣上不來也走了。從此老李家有一個規矩,寧可餓死也不當兵,老李家的人不準拿武器當兵。


    老二李祿,小時候矍鑠長得很結實也很聰明,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奶娃子。他三歲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從此就變成了一個傻子。他不但不會認人,而且什麽東西都往自己嘴巴裏麵塞。許多孩子作弄他,用泥巴髒東西喂他,他都會吃下去。因為李祿是老李家的二小子,又是一個傻子,所以大家管他叫二傻子。他七歲的那一年,他一個人下海,說要給家裏人抓魚吃,從此他再也沒有迴來了。大家都說老李家二傻子淹死在海裏了,就連屍體也撈不迴來了。


    老四李喜,是老李家眾多孩子裏麵最好看,也是最結實的一個。老李家的父母早早把老四過繼給媽祖娘娘當幹兒子,就是希望媽祖娘娘能夠看護好這個家裏的小兒子。在李壽記憶裏麵,父母總是偏向弟弟李喜。不要說是家裏的女孩子了,就是李壽這個兒子也比不上弟弟李喜。可是就是這麽一個健康有可愛的李喜,五歲那一年一場瘟疫帶走了他的性命。那一年老李家一共走了四個人,一個是老李家的心肝寶貝李喜,一個是老李家的老太爺,還有一個是李壽雙胞胎姐姐,最後一個是老李家的頂梁柱李壽的父親。這四個人一起走了,導致老李家徹底走向了下坡路。


    老三李壽,因為出生的時候不足月,所以一直身子骨就不是很好。老李家有一個二傻子,還有一個病秧子。這個病秧子就是指這個老三李壽。大家都說李壽的福氣和營養,被他的雙胞胎姐姐搶走了,所以李壽才會一出生就是一個病秧子。不過李壽從來沒有埋怨過父母或者是姐姐,小時候李壽和姐姐最親近,兩個人不愧是雙胞胎姐弟,總是能夠玩在一起。


    在古代重男輕女的影響下,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待遇和地位是不能相比的。李壽就算是一個病秧子,但是他還是老李家的男孩子。父母會給李壽看病,也會給李壽吃一些好東西補充營養。但是老李家的女孩子就沒有這麽運氣了,不但需要做家務幹活,而且早早就送給別人家當童養媳了。這是老家的規矩,給女孩子早早找好婆家,甚至於把女孩子送給婆家當童養媳。有一些地方,女孩子一出生就會送給別人家當童養媳。大家管婆婆奶大的童養媳叫做“婆養媳”,婆婆媳婦其實就是母女。


    李壽已經不記得家裏有多少個姐姐妹妹了。不知道是五個,還是六個,更或者說是更多。除了自己的雙胞胎姐姐之外,李壽幾乎都不清楚這些姐姐妹妹的樣子了。老李家也算當地的比較好的家族,所以女孩子的婆家都還算是比較好的。一般五六歲,大的七八歲,女孩子就要送到婆家去當童養媳了。李壽的雙胞胎姐姐,要是不是死在那場瘟疫裏麵的話,也會被父母送到婆家去當童養媳。


    大家誰也不看好老李家的老三李壽,但是李壽卻是老李家活到成年的唯一一個男丁。老李家的老太太平時對這個兒子不錯,所以大家都說老太太有福了。家裏的男丁在家裏地位不但很高,而且他的態度決定了家裏女人的地位。許多母親因為和當家的兒子關係不好,這些女人的晚年都不好過。李壽不但是一個孝順孩子,而且是和母親關係很好,李壽的母親晚年算是有靠山了。


    李壽的媳婦,其實不是李壽的老婆,但是他們最後成為了夫妻。李知樂的養母姓薑,所以按照規矩,她叫李薑氏。她本來是老李家老大李福的童養媳,長大之後要跟李福成為一對的。李薑氏三歲到了老李家,那一年李知樂的養父李壽剛剛出生,也就是說李壽比妻子李薑氏小三歲。從小李壽管這個李薑氏叫姐姐,等李福和李薑氏圓房後,老李家的孩子們才會改口叫李薑氏嫂子。一些家族裏麵,親戚之間不改口的也很多,姑嫂之間相互稱之為姐妹,小叔子管嫂子叫姐姐的事情比比皆是。


    李福十三歲遇害了,李薑氏就算是一個寡婦了,而且是最悲慘的“望門寡”。要是老李家沒有男孩子的話,李薑氏不是要一輩子守寡,就要被老李家的人轉賣給別人家。不過這種死了未婚夫的童養媳,還有一個出路,就是嫁給自己丈夫家的其他男孩子。大家管這種辦法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李薑氏是老李家的童養媳,她的未來由老李家的父母決定。老大李福死了,李薑氏就是老二李祿的童養媳了。可是大家都知道李祿是一個二傻子,不但不認人而且做傻事,大家都說李薑氏命苦了。


    因為確定了關係,所以李薑氏被指派去照顧老二李祿,整天跟在李祿身後給李祿當保姆。李薑氏不光光要照顧好李祿這個丈夫,而且要給老李家做家務。就在李薑氏幫助婆婆做事的時候,李祿一個人下了海,從此沒有再上岸。李薑氏第二次成為了寡婦,而且又是一個“望門寡”。大家開始懷疑李薑氏命不好,會不會就是一個克夫命,就連老李家的人也不敢再讓李薑氏給老李家的男孩子當媳婦了。


    李薑氏的命運可能要改變了,這種不祥的女人,不是被處理就是被轉賣。所謂的處理就是燒死或者是沉海,反正不是一個好死的下場。被轉賣的結果也不會好,李薑氏有一個克夫的罪名的話,一般人家不會要李薑氏當自己家的媳婦。李薑氏隻能被賣給別人當小老婆,甚至於被賣到妓院當妓女。李薑氏自己都很擔心自己的未來,她不敢哭更加不敢喊冤,隻好一個人躲在房間裏麵小聲哭泣。


    李薑氏的命真的不是很好,丈夫李福死了,第二個丈夫李祿也死了,還在孝期自己的小叔子和公公、太公公也死了。大家都說李薑氏是一個不祥的女人,克死了夫家好幾條人命。就連老李家的當家女人,也就是李薑氏的婆婆也開始猶豫起來。要是這樣下去的話,老李家的人都要被這個李薑氏克死光了。為了老李家的香火,為了自己不被這個女人克死,她決定聽從大家的建議,燒死這個不祥的女人。


    這個時候大家都以為這個李薑氏完了,誰也救不了李薑氏的性命了。就在這個時候,老李家唯一的男孩子李壽站了出來,他不相信什麽克夫命,更加不相信李薑氏會克死所有的老李家的人。他不但給李薑氏作擔保,而且願意娶李薑氏為妻。按照老李家的規矩,老大李福死了,老二李祿死了,這個童養媳李薑氏就是老三李壽或者是是老四李喜的媳婦。如今老四李喜也死了,李薑氏就是李壽的女人,李壽有權利決定要不要這個女人。李壽的決定不但救了李薑氏,而且讓這個女人從此又有了丈夫。隻有老李家的當家女人,李壽的母親,擔心李薑氏會不會克死這個唯一的兒子李壽。


    可能是老天爺覺得折磨老李家夠了,也有可能是老李家轉運了,更有可能李薑氏和李壽真的有夫妻緣分。自從李壽和李薑氏確定關係之後,不但老李家的黴運過去了,而且李壽的身體也好了起來。李薑氏更是對丈夫李壽一心一意,幾乎是寵著丈夫李壽,慣著小丈夫李壽。對於她來說李壽不但是她的未來丈夫,李壽更是她的恩人和救星。無論是誰敢欺負她的李壽,李薑氏都會跟這個人拚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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