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聲音響在耳畔之時,林晚月下意識地循聲望去,竟然一抬眸,就看到了從側方走來的沈霽。


    那張不知在何時褪去了稚嫩的清俊麵容上,依舊帶著少年意氣,他的眼神帶著一如既往的堅定。


    那一刻,在林晚月眼裏,麵前之人就好似踏光而來,遙遙地向處在溺水邊緣的她伸出了手。


    “晚月,我來了!”


    迎著林晚月不可思議的目光,沈霽再次開了口。


    溫暖的話語中帶著的鼓勵點燃了林晚月的勇氣,刹那間,她壓抑積蓄了太久的情緒爆發。


    她瞬間潸然淚下,拋下了所有的理智,委屈至極地喚了一聲:


    “沈霽!”


    紀晨見勢不妙,拉了拉無法控製情緒的林晚月手臂,生怕她一個箭步直接向著沈霽衝過去了,低聲對她開口交代道:


    “阿月,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麽,做決定之前先考慮一下後果。”


    紀晨的威脅頓時給腦袋發熱的林晚月澆了一盆冷水,她想要轉身逃離,可是卻怎麽都邁不開步伐,下意識地用留戀的目光看著咫尺之遙的少年,一時間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林媽媽和紀爸爸也看見了向他們走過來的少年,林媽媽見氣氛霎時間變得詭異起來,連忙對沈霽很是客氣地打著招唿道:


    “沈霽啊,你也是來送晚月的吧,剛剛晚月她還念叨你呢,既然要走了,就見見吧!”


    沈霽所有的目光都在沉默不語的林晚月身上,聽得這話,出於禮貌,他也很快迴答道:“叔叔阿姨好,不過很抱歉,這一次,我來不是和晚月告別的。”


    沈霽站在林晚月一家四口麵前,在這人來人往的廣場前,空氣中氣氛也開始變得詭異起來。


    紀晨也意識到了情況有些不對勁,他為了事情能順利進行下去很快出言打破了僵局:


    “沈霽,不是來告別是為了什麽?你還想讓晚月再為你受那樣的傷害嗎?”


    紀晨的話語中帶著很明顯的警告和威脅,他原本以為一切已經達成所願,可是看如今沈霽這個架勢,怕是事情要難辦許多了。


    紀晨臉上帶著幾分慍怒,和呆愣在原地的林晚月說話的語氣也帶了些煩躁:


    “晚月,如果你沒有什麽事,時間快要來不及了,我們出發吧,不要在和這個人做無謂的糾纏了。”


    局勢的發展也讓紀晨有了無力從心的感覺,但沈霽卻隻是將目光看向了沉默不語的林晚月,懇切地開口道:


    “阿月,以前都是你不惜一切代價帶我走出困境,現在我也想為你這樣做上一次。”


    “所以,不要走,好嗎?”


    林晚月攥緊了手心,淚水控製不住湧了出來,極度矛盾的心情讓她無法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就在她隱隱感到不安之時,沈霽向著麵麵相覷的紀淮和林慧微微鞠躬,很是鄭重地開口道道:


    “叔叔阿姨,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可能你們二人會很難接受,但還請你們諒解,為了晚月的幸福,我別無選擇。”


    紀晨瞳孔微縮,此番也有些急了:“沈霽,你要幹什麽,別衝動,做決定之前,你先為晚月想想,想想她的立場。”


    “這是晚月的選擇,你有什麽資格來幹涉我們的家事?”


    沈霽平素話並不多,性子還算平和,此刻聽罷紀晨的話,隻覺得滿腔怒火頓起,讓他忍不住失態怒罵道:


    “家事,若這件事隻是家事,你何必要如此咄咄逼人,話裏話外都在拿晚月威脅我?”


    “正是因為我為晚月考慮,才不會對你苦心經營的一切逆來順受,我不會讓晚月因為這個不能說的秘密鬱鬱寡歡一輩子的,她犧牲的已經夠多了!”


    紀晨和沈霽的對話更加讓蒙在鼓裏的紀父林母感到奇怪,他們就算是再遲鈍此刻也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勁,林媽媽也有些著急起來,當即詢問起林晚月:


    “他們在說什麽,為何這樣劍拔弩張的?”


    還沒得到迴答,林媽媽便見林晚月淚水簌簌落下,又心疼無比地問道:


    “晚月,你還好嗎?你這怎麽又哭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紀晨和沈霽也在適時停止了吵架的聲音,眼看著四人的目光都匯集了過來,她也終於強忍著失態的情緒選擇控製此處混亂的場景:


    “都別說了,沒什麽大事,不過是哥不太喜歡沈霽罷了,隻要我離開了,這都不重要了,媽,我們走吧——”


    林晚月拉著林媽媽的手就要走向大廳,她甚至不敢去迴應沈霽那灼熱的目光,和他做一個正式的告別,隻是木然地應對著一切,任由淚水打濕了衣襟。


    心底的貪念越來越重,幾乎都要將她吞噬。


    那一刻,林晚月知道,她那顆已經搖搖欲墜的心再也經不起任何誘惑了。


    隻要沈霽再開口說一句,她就會放下一切理智選擇和他站在一起,並肩而行。


    哪怕,結果很可能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她拚命壓製著自己骨子裏的剛烈和果敢,再一次選擇了妥協。


    但就在並未考慮太多的林晚月要單方麵結束這一切之時,忽而一道清亮中又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話語響起:


    “晚月,很可惜,這一次,你恐怕是走不了了呢!既然是受害者,自然是要迴去做一個筆錄的。”


    林晚月抬頭,看著穿著一身警服帶著四五個人前來的劉曉燕,不可置信道:“曉燕姐,你怎麽會來這裏?”


    問出口的瞬間,一直都很是聰慧的林晚月便將目光移向了還在看著自己的沈霽,失聲道:“所以是你——”


    沈霽含笑迴答道:“是我,晚月,雖然很抱歉,但我並不後悔。”


    沈霽溫柔的話語中帶著平和的力量,有著足以抵擋一切的勇氣:


    “有些真相,不是被掩蓋就可以過去的。所以,思來想去,我還是決定揭開它,或許這會違背你的意願,對你和你的家庭造成嚴重的後果,但這是我們必須要承受的代價。”


    劉曉燕瞥了一眼這多愁善感的少年,生怕他又長篇大論起來,連忙叫停道:


    “好好好,沈霽,鋪墊這麽久了,也該辦正事了吧?說好就一會的功夫,我都等了老半天了,敘舊也該敘完了吧?”


    說完之後,劉曉燕也收起了和善的一麵,很是官方正式地迴答道:


    “林晚月,我接到了報案,關於你受到傷害的事情,也掌握了一定的證據,如今來帶人迴去核實相關情況,請你配合。”


    林晚月看了一眼臉色也難堪到了極致的紀晨,明白劉曉燕故意留了幾分餘地,沒有在這種場合之下將個中詳情說下去,艱難地開口迴了一個字:


    “好!”


    說這一個字的時候,似乎有千萬隻手在撕扯著她,讓她痛苦到了極致。


    可是說完之後,林晚月卻感受了到了前所未有的暢快和歡喜。


    就好似明明已經身處絕境,但卻依舊能夠撥雲見日,重獲生機一般。


    即便這所有的平靜再次被打破,她依舊需要麵對數不清的危險和困難,但在這滔滔大勢之中,她卻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害怕和痛苦,反而鬆了一口氣。


    就好像,她心裏,也是希望自己能夠這樣做的。


    劉曉燕得到了迴答,旋即將冷冽的目光投給了臉色發黑的紀晨,肅然開口道:


    “紀晨,我想請你跟我們迴去一趟,因為這件事和你也有關,如果你不想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最好還是積極配合。”


    沈霽出其不意的襲擊,真正是打了紀晨一個措手不及,他抿了抿唇角,眼底閃過一抹陰寒,但在瞥見紀父林母迷惑且擔憂的樣子時,他還是選擇了平靜地開口道:


    “好,我跟你們迴去。”


    紀父林母麵麵相覷,自己的一雙兒女相繼被警察帶走,他們擔憂之心溢於言表。


    雖然很想出言問清楚情況,但感覺到周圍人投過來的目光,他們也隻好叫了個出租車跟在警車後麵去了警察局。


    警方一共出動了兩輛警車,紀晨上了前麵的一輛,沈霽、林晚月就和林曉燕上了後麵的。


    車裏一共三個人,劉曉燕開車,林晚月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沈霽見林晚月表情依舊很是哀切,這會兒禁不住也慌了起來,他一遍遍地搓著手,頗為局促不安地開口道:


    “晚月,你,對……對不起,我真的沒辦法看著你犧牲自己的幸福,所以,所以就將紀晨愛慕你並且侵犯你未遂的事情告訴了劉警官尋求幫助。”


    “我將證據交給了警方,也做了相應的筆錄,鑒別用了好幾天,出來逮捕證的時間也就晚了些,緊趕慢趕今天才出來,為了讓紀晨束手就擒,所以我才會去機場拖時間的。”


    “晚月,你要打要罵,我都受著,隻是你別折磨你自己啊,我實在是……實在是看不得你這樣難過。”


    林晚月聽著這些敘說,隻覺得思緒萬千,一時間腦袋都要炸了,不知道究竟該說什麽好,所以也就垂首不答話了。


    氣氛刹那間有些凝重,沈霽卑微的樣子劉曉燕看在眼裏,她看著陷入深淵泥沼之中的二人,微微歎了口氣。


    見對話在這裏就要被終止,二人再也溝通不起來了,善解人意的劉曉燕將手帕紙遞給了依舊淚流滿麵的林晚月,有些無所適從地開口打破了寂靜道:


    “晚月,擦擦淚吧,這件事沒有提先通知你,征求你的意見,是我的不對,但為了計劃可以萬無一失,也隻能這樣做了!”


    劉曉燕畢竟是年長些,她了解前因後果,所以也就更加心疼這一對小情侶接連遇到的一件接著一件的糟心事,語重心長地開口安慰道:


    “但晚月啊,該來的總會來的,別想太多,否則隻會徒增痛苦,遇到了問題一件一件去解決就是了。”


    “別怪沈霽,這也是我知道了真相後要他做的決定,我是支持沈霽揭露這些的,因為這是對你們而言最好的。”


    “沒有什麽可以永遠隱瞞下去的,謊言再美好,終究還是謊言,這是你們都要麵對的事實,逃避是沒有用的。”


    “在這件事裏,痛苦不該隻有你一個人承擔,你以為的好,也不是真正地好。”


    劉曉燕站在警方的立場公正樂觀地說出的話,的確是在理的,當了這麽多年的警察林晚月也不是不明白,但正是明白,她才會更加糾結。


    無論如何選擇都不會有圓滿的結局,她隻是在矛盾中選了一個不太差的結果。


    但那個結果,她同樣也不想要……


    林晚月擦幹了淚水,並不過多反駁,隻是歎了口氣陳述現實道:


    “但沒有切實的證據,關不了紀晨太久的,沈霽拍到的證據還有他看到的一切,我通通不知情。”


    “這到頭來,也不過是個性騷擾的罪名,隻要他出來了,一定會用更加殘酷的手段報複我們的。”


    “這個決定,將會帶來不可估量的嚴重後果。”


    劉曉燕一時間有些啞然,她沒有想到林晚月對現實情況竟然已經有了如此清晰的認知。


    沈霽和林晚月進行過深刻的談話,他雖然明白林晚月的苦衷,但還是秉持著初心做出了對他而言正確的事情,很快堅定地迴答道:


    “我不怕,不管發生什麽,我都陪晚月你一起。”


    “往後的路,我們一起走!”


    沈霽的直愣和固執是林晚月所沒有預料到的,但在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她忽然間又明白了眼前之人有著和她對抗一切的命運的勇氣。


    是啊,在一次次的選擇中,他都在努力護著自己不讓她受到傷害,哪怕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也從來沒有避開過一次。


    她怎麽能夠低估他對她的愛所帶來的力量呢?


    林晚月並沒有怪沈霽這樣一意孤行打亂她所有計劃的意思,相反她還有點慶幸他能夠來帶她走。


    因為她也不知道,若是真的因為紀晨的威脅離開了,她是不是能夠在望不到盡頭的深淵裏繼續堅持下去。


    隻是想到這荊棘遍布的前路,林晚月還是忍不住掩麵痛哭,哽咽道:


    “可是我會怕!”


    “沈霽啊,從你做了決定這一刻,暴風雨就要來了,前路茫茫,我們該怎麽辦啊?”


    劉曉燕見狀很快出言安慰道:


    “晚月別擔心,我會解決的!”


    林晚月心頭漫上諸多苦澀,她很快道:“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曉燕姐,謝謝你願意伸出援手幫我們,但這件事,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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