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期睜開眼睛,眼前的光線明亮而不灼眼,天花板浸潤在淺淺的藍色燈光中。


    光源從何而來?


    陸子期重新閉上眼,用力閉了一下,而後睜開,緩緩偏頭,向身旁望去。


    床頭連接著一台機器,房內大概有數十個同樣的實驗用床,躺在上麵的人大多微微有些動作,應該是和陸子期一樣,陸續處於剛醒來的狀態,似乎表現得都有些困惑。


    陸子期活動了一下手指,可以張合,但有些許僵硬感,多握拳幾次後,這種不適應感逐漸緩解了一些。


    眼球在眼眶內四下轉動,但陸子期並不是想看到什麽,而是試圖恢複頭腦意識的清明。肢體的感應逐漸出現,陸子期覺得自己的頭腦仿佛在慢慢建立起與身體的聯結,他能夠體會到這種一點點產生連接的感覺。


    借著這種頭腦對身體各部位的逐步適應過程,陸子期開始活動自己可控製的肢體結構。


    將手臂收迴,陸子期撐住床沿,抓緊邊緣的轉角處,借著這種緊握固體物質的支撐力,緩慢而謹慎地將自己從床上撐起。


    終於將躺姿改為坐姿的陸子期,身上仍然有僵硬感。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身體,不明緣由的,陸子期從心裏對自己感到陌生。


    一手揭開披在上身的外衣一側,由床邊那台陌生機器延伸出的幾根線正穿過外衣中央,連接著自己心口處一顆藍色的芯片。


    晶體芯片。陸子期的腦子裏冒出這個名詞。


    緊接著一個陌生的聲音剛剛好從房頂某處傳來:“各位來自過去時代的誌願者,感謝你們對延生的信任。”


    延生?這是陸子期工作的地方。


    我是個熱心的誌願者嗎?我做了什麽?陸子期覺得頭有些眩暈,便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陌生的聲音繼續說道:“今天,將成為你們和延生共同參與的新起點。”


    隨後這個聲音的引導延續了挺長時間,期間陸子期總覺得自己還不是很清醒,便聽取自己所能理解的內容,跟著指引完成一些簡單的行動。周圍醒來的眾人,同樣按照這些提示的步驟活動身體。


    “歡迎來到2990年。”陌生聲音正向他們表示祝賀,歡迎他們來到新的時代。


    這個數字仿佛打開了陸子期身上的某個開關,記憶開始湧入他的腦海。


    出生於2000年。他腦海中出現一個熟悉而親切的聲音,是母親,言語中似乎帶著笑意,講給他聽關於他出生的故事。


    可惜的是,隻有聲音,沒有畫麵。媽媽的聲音溫和柔軟,流淌過耳。


    那一年的新年伊始,在全人類迎接千禧年的狂歡倒數與持續良久的歡唿中,他的媽媽正被緊急送往醫院。


    當晚太多一齊爆發的煙火炮竹,驚嚇到尚在胎中的陸子期。本就因懷孕而不適的媽媽瞬間腹痛不已。


    送醫途中,因太多在外人群導致多條道路堵塞,一路上媽媽多次幾乎暈厥過去。


    “那一晚可真是難熬啊。”媽媽感慨著,聲音裏仿佛不再聽得出笑意了。


    最終有驚無險,母子平安。之後的日子,一直到陸子期呱呱墜地,媽媽一直住在醫院病房中。


    那種感覺,和自己現在的處境大概有些類似。陸子期抬頭看了看純白色的天花板。


    現在他能看清周圍的事物幾乎都是白色,而每個床上活動著的人,身著淡藍色外衣。大概是這個原因,讓陸子期一開始產生周圍有藍色光源的錯覺。


    頭頂的聲音繼續介紹,講到了他們心口處的這塊芯片:“在你們的心口處,裝有‘晶體芯片’,這是來自30世紀的禮物。它將在你們即將開啟的人生旅程中長久陪伴,幫助你們更好地適應與體驗新生活。”


    確實是晶體芯片,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它嗎?陸子期覺得腦中出現了什麽,但一閃而過,他沒能抓住。


    根據提示,他們各自查看床頭儀器數據,照著屏幕顯示的步驟,嚐試感應自身與晶體芯片的連接。


    這聽起來很奇怪,但陸子期驚訝地發現,實施起來竟然很容易。這塊晶體芯片,似乎就是他心靈的外顯儀器,輕而易舉地就能用心控製,進行操作練習。


    看來我還是很有天賦,從2000到3000,似乎也沒有太大的鴻溝存在。


    陸子期微微笑了一下,繼續按照提示,將連接晶體芯片的線按顏色順序逐一拔除。


    在沒有實體線相連的情況下,機器顯示屏上的數據並未結束記錄,仿佛不存在剛才操作的斷連步驟。


    “恭喜各位,根據我們的監測數據顯示,在場的每一位誌願者都成功完成了晶體芯片的入體連接。再一次地,衷心歡迎各位來到30世紀。”


    周圍陸陸續續響起掌聲,陸子期雙手也抬起,跟隨大家一起鼓掌。


    心裏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感覺,也許是重生的喜悅吧。


    陸子期一邊思索著,一邊分著心根據提示開始下床練習下肢行動。在這種心不在焉的情況下,不出所料,他摔倒了。


    陸子期跌坐在地,茫然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重重撐在地上,那是灰色的,質感厚重的地磚。


    手掌心出現些許躁躁的摩擦感,陸子期瞪大了雙眼,驚恐地發現自己的上半身開始向前傾倒,手掌受到來自身體重量的壓力,開始在地麵滑動。


    當眼前的畫麵再度靜止時,陸子期已經經過了一係列倒地的動作,手腳完全不聽使喚,甚至應該說,手腳仿佛不屬於他。


    從陸子期的視角,可以看到很多個床底,四角支撐,隨著人們經過的動作,垂落的床單微微飄動。


    很快他看到了很多雙腳,沒有穿鞋子的、光著的腳。一對又一對的腳掌在他附近不遠處停住,它們擋住了他看其他事物的視線。


    嘈雜的、或響或輕的聲音從他的上方傳來。陸子期的視角開始變動了,他被拉了起來,放置在原來的床上,有人扶著他的身體防止他再次倒下。


    但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所以也無法控製肢體的支撐動作。算了,先這樣吧。


    耳邊有很多聲音嗡嗡作響,但陸子期聽不清楚,他不能從中分辨出自己可以理解的內容,他覺得頭疼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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