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叢益從敬亭山迴來,還沒喘口氣,門房羅安便來請示說營指揮使胡元求見。按說這樣的中層軍官,羅安是斷不會通稟的,但胡元卻是塞了五兩銀子,還稱國公大人一定會見的,羅安這才試探著匯報。


    不料還真讓胡元說對了。


    胡元見到李叢益,當即便行大禮:“國公大人治軍有方,屬下萬萬不及,卻坐井觀天,對大人大不敬,還請大人恕罪。”


    李叢益擺擺手,“別講廢話。我時間很有限,你有話就說。”


    胡元一麵是略顯尷尬,另一麵卻是甚是高興。當兵的誰不喜歡直來直去?和那些學究們一般兜來兜去,直把人腦子都要燒壞掉。


    “屬下想為國公大人效力!屬下……”


    沒等胡元往下說,李叢益便打斷他,“本公要見你,不是本公惜才。今日所見的那幾個軍士,應是你營裏的精銳了吧?但在本公眼裏,卻是——完全不合格。“


    “本公想用你,是為了千金市馬骨。本公今日見你,是想告訴你,能不能大用你,要靠你自己意識到自身的不足,再去彌補短板,發揮長處。”


    胡元被一盆冷水澆下來,當下也隻能喏喏:“屬下受教了。”


    李叢益也就點到為止:“你須總得在新位子上熱熱屁股。不過,侍衛隊會派三個人去協助你,你便也了解下侍衛隊是如何訓練的。”


    胡元頗顯落寞地走出去,倒是正好和唐浦澤撞個正著。看胡元神色,唐浦澤心下一動,便攔住胡元。


    聽得胡元複述完江國公的話,唐浦澤不由的哈哈一笑。“胡指揮啊胡指揮,國公大人都給你一個承諾了,你還有啥不滿足的?”


    唐浦澤便自去找李叢益,言及胡元,便問何故。


    “這個夯貨,別人都送禮了,就他一個子兒都不送。為了給大家一個交代,我也得先暫時收拾一下他,再考慮怎麽用他。但他毛病不少,不挫挫他銳氣,怕是不懂得啥叫謙虛使人進步。”李叢益笑道。


    唐浦澤略一琢磨,覺得江國公可能對寧國軍所謀甚大。不過隻要寧國軍不翻出大浪花來,江國公倒也沒啥可擔心的。長史不涉軍事,唐浦澤也隻想往掙錢發財方向使勁,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這謙虛使人進步,是化用尚書的‘滿招損、謙受益’吧?”


    唐浦澤過來,當然也不是為來拍李叢益的馬屁的,在江國公別院蹭了半個月飯後,唐浦澤認為,時機已經成熟(菜品已經豐富),該去趟金陵了。


    至於公務什麽的,李叢益現在是改成了早晚派人取送公文;李叢益也不胡亂圈閱了,隻有那些他覺得有問題的,會圈出來,提問或建議,但不簽字,等唐浦澤他們討論完了,合意便簽字確認;不合意就再找唐浦澤和高景同再討論。如此這樣,唐浦澤也輕鬆了不少。


    兩人便又細細地討論了半天在金陵開設飯館之事,唐浦澤又專門向李叢益要了一個跟進裝修宣州建設辦公室的職工,便向李叢益告辭,不日歸京去了。


    ————


    唐浦澤剛走,徐建章和許士鳴便闖將進來,言已選定一個煤礦地址。


    原來徐建章接了找煤、鐵礦的任務後,便想著先從煤礦著手。於是又從宣城縣找了個老吏,便去找煤礦。


    但問題比徐建章想的要複雜的多。


    由於這時候發現的都是淺表煤,根據縣衙裏那嚴重滯後的記錄按圖所驥,有些地方早已痕跡不存。但這個問題其實還好說。


    縣衙的老吏打聽消息的能力堪稱一絕,但等徐建章現場去看,卻是大感頭疼。主要的問題就是不知道儲量大小。


    往往是一問當地人,一半的人說百年前就有煤了,年年有人挖也沒見斷過;還有一半說,現在是扔掉一車土,挖出一筐煤,十之八九是煤要沒嘍。


    徐建章正覺無計可施時,天無絕人之路,一名叫唐興安的本地人找了上來。徐建章也打人打聽了下此人來曆,原來這人平日裏便作賣貨郞,自縣城裏買些針線類物什,然後挑個擔子到鄉間販賣。由此接觸到石炭,後來便於每前入冬前組織人上山挖石炭,再售於城內大戶人家,專用於燒地龍用。


    徐建章便半信半疑,組織人手,按照唐興安的要求采挖。這唐興安所料確是不差,在宣城以南這處煤礦,一方麵的範圍廣,綿延好幾個座山,都發現了煤層,而且幾乎可以肯定就是同一煤層;另一方麵是厚度大,除表層深數尺的煤層外,再往裏掘進不到一丈,便又有一煤層,連掘數日方才鑿穿,唐興安懷疑下還有煤層,但徐建章不願意再浪費時間了。


    唐興安畏畏縮縮地走進來時,李叢益不由的啞然一笑。這唐興安肉乎乎的,卻是這個時代難得的胖子。


    這唐興安知道這次麵見江國公,決定了自身今後的命運,因此也是作了諸多準備。話匣子打開,便一掃剛才的拘謹之處。


    “這表層煤多石頭,開采出來,若不細加篩選,就火燒不旺;且厚度不足,若刨開土石再采之,卻是事倍功半。”


    “小人以為直接采深層煤層為佳。以地道掘進的方式,每掘進一段,便以木頭木板以為支撐。到一定距離,則另開一洞,再以類似方式掘采。”


    冷不丁的,李叢益問道,“若遇山泉或地下溪河,怎麽辦?”


    唐興安一時語塞,“這,小人之前未考慮此事。然如大人所言,此確實為一大風險。且容小人研究琢磨。”


    李叢益也不深聊。當即便拍板,“唐興安,你這名字很好,本公非常滿意,就著你為宣州煤業的副總經理主持工作,以半年為期,若表現上佳,則本公就以你為總經理。”


    這時,唐興安並不清楚自己是一步登天,但這些日子和徐建章等人混在一起,這個總經理就如同一些大商鋪的大掌櫃一般,對內可以一言而決。


    唐興安跪謝之後,又問:“國公大人,小人有一事不明,若國公大人能予解答,則小人幹起活兒也能更帶勁兒。”原來唐興安有一年,多挖了一些煤,結果沒能賣掉;沒辦法,隻好找了個地方放起來,結果第二年一看,已經不能用了。


    “煤是好東西,本公一是欲生產煤球,此足可替代木柴;二是以煤煉焦,可得焦煤和煤焦油,焦煤則可用於煉鋼。”李叢益答道,“光這麽聽可能不明白,等本公做起來這些事後,你們自然就明白了。”


    唐興安自是高高興興的隨許士鳴走了。但徐建章就有些失意了。搞了半天,結果似乎和自己沒關係。


    李叢益當然也注意到了他的情緒。


    “徐參軍,本公有一個想法,日後本公若是另牧他地,又或是萬一、本公萬一有個更大的平台,本公還是希望有人在官府這個體製內,參照本公行事,給予本公大力支持。不過,如果徐參軍想在公司一試身手,本公這裏還會陸續開辦新公司,也是不乏機會。”李叢益道,“你先考慮下,不必著急答複本公。不過,宣州煤業,你亦可算是創始人之一,初期也無需大投入,便以一萬兩作為注冊本金,你和士鳴各投百分之五。”


    這下徐建章也是喜出望外。當下便又是表示要盡快為國公大人找到鐵礦,同時找到冶鐵人才。


    ————


    打發走徐建章,便有發展規劃司的一個職員,帶著一個人來見李叢益。


    李叢益現在日理萬機,對黃光一也就是見了幾麵,因此還真是不知道他叫啥。


    “國公大人,這位便是小人為宣州商貿推薦的總經理,杜成蔭。許司長已經見過了,說是您得空就讓人來見您。”


    杜成蔭卻不是宣州人,而是歙州人,年少時便到潤州一家商鋪為學徒,摸爬滾打十來年後,被派到宣州任分社掌櫃,便在宣州成家立業,不料今年年節後得知消息,總社欲派其去宋境的揚州重建分社。杜成蔭有心不去,便遲遲不走,直到大掌櫃發了話。


    黃光一作為牙人,與杜成蔭不但相識,還相當熟。那日便是想起杜成蔭,便趕在他離開之前,約了見麵把情況一說,杜成蔭便心動了。


    李叢益和杜成蔭聊了一會,又把徐建章、許士鳴和唐興安叫來,便是黃光一也和羅成文一起忝陪末座,熱熱鬧鬧的吃了頓晚飯。


    李叢益對杜成蔭非常滿意,飯罷,便移至會客室繼續聊天。


    “對顧客來講,宣州商貿的宗旨,是人無我有,人有我優。從內部來看,宣州商貿目前已經確定的產品包括精鹽、香皂、茶葉、白酒,總之就是圍繞兄弟企業的特色產品來做文章。在銷售模式選擇上,在我朝境內,當以設置旗艦店的方式打造本公司產品的高端品牌形象;在宋或吳越,則廣尋有實力的商鋪合作,授予其代理權,比如在宋境可以一路一家合作商鋪。”


    杜成蔭道,“席間聽國公大人講製茶之法,隻是恐此法易為他人所學,屆時茶葉恐難定高價。”


    “不錯。所以宣州商貿的茶葉,一定不是普通人拿來日常喝的。一是在茶葉製作上務得求新求精,不斷迭代創新,持續推出新品;二是在包裝上務求精美,便是包裝盒,亦需是一件藝術品。”


    杜成蔭聽罷,直是雙眼放光:“國公大人高見,古人雲‘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日才知此話不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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