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兒所裏。


    天色太晚了,彼時隻有厲思念一個人在。


    他似乎習慣了等待,一個人坐在坐在桌子旁邊,寫著物理題。


    方潼走進他,低頭看了眼,發現是自己看不懂的。


    她一開始並沒有打擾,而是厲思念慢慢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才是忽然扭頭。


    兩人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對。


    厲思念抿了下唇,緩緩出聲:“你是什麽時候來的?”


    “剛剛,才幾分鍾,這是物理題嗎?我都看不懂。”


    “我聽華景說你今天讓很多人刮目相看,真厲害。”


    “不客氣。”


    厲思念知道自己很優秀,對於方潼的誇獎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負擔。


    方潼唇角抿成一條線,不愧是從小被厲司琛待在身邊的兒子,性子跟他簡直是一模一樣。


    她無奈的扶額,不過厲思念確實有驕傲和自豪的資本,她猶豫了一下,伸手要把人抱起,不過厲思念卻已經主動站起身,把書本放進了包裏,然後徑直往外走。


    方潼的手隻能尷尬的收迴來。


    這孩子,一點都不好哄啊。


    她缺席了五年,想要一下子就得到孩子的認可,也是不可能的,方潼急忙跟上去。


    “思念,你吃飯了嗎?你要吃什麽嗎?媽媽今天一天都在醫院裏,沒有來得及接你放學,你沒有生氣吧?”


    方潼跟在他身側,看著他的小手,最後還是拉了起來,而厲思念也沒有掙開,方潼微微一笑。


    厲思念想要迴握,但是又有些不好意思,神情都是繃著的。


    方潼又握的緊了緊,剛把人帶到車上,打算驅車離開時,忽然看到學校裏有消防員來了,車子一輛一輛的進去,最後停在了校醫室的大門口。


    方潼眉心一蹙。


    她低頭看了眼手機,有護士給她打電話,十幾個未接電話,她急忙撥過去,問:“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方醫生,您剛剛好不容易救活的小孩子,因為他的父母非要給他轉院,把孩子的唿吸機給拔了,現在孩子死了,兩人在樓頂要跳樓尋死。”


    護士聲音很緊張,就是方潼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


    厲思念聽到了,淡淡的開口:“我就在車裏,哪裏都不跑,你去忙吧。”


    方潼感歎於他的懂事,低頭在他眉心輕吻了一下,說:“等媽媽迴來,記住,千萬不要亂跑。”


    國際學校的安全性是很高的,方潼倒是也不擔心什麽。


    她急忙奔向了醫院。


    十層的高樓上,兩位老人站在邊緣,他們看著不斷靠近的消防員,吼著:“你們要是再靠近,我們馬上就跳下去!”


    消防員被他們嚇的根本就不敢動,隻能是盡力的安撫著:“兩位,咱們有話好好說,你們說遇到什麽困難了,我們消防員幫你們解決。”


    “哈哈,你怎麽解決,我兒子死了,他才五歲,他就死了,那可是我們的命根子啊。”


    老人痛心疾首。


    他們錯了,不該把唿吸機拔了,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世上沒有後悔藥。


    方潼來到上麵,簡單的向消防員說明了一下情況,消防員聽後也都是眉頭緊蹙。


    可別說,這事讓他們也有些沒法勸。


    兩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就這麽一個五歲的孩子……還這麽巧的沒了,兩人沒了活下去的希望,可不就想尋死了嗎。


    方潼小心翼翼的走上去:“我剛剛問了學校的老師,軒軒在學校裏學習很好,每次都是班級第一,還很懂事,我能看得出來,你們把他教的很好。”


    “我剛剛給他治療的時候,他還和我說了話,讓我轉達給你們,你們就不想知道他說了什麽嗎?”


    老人也不傻,直接道:“你少騙我們了,要是有話轉達,你剛剛怎麽不說,你現在才說,人都死了,你現在才說……”


    “因為軒軒說的是,要是他死了,再讓我告訴你們,如果他能僥幸活下來,他會親自跟你們說。”


    “發生這樣的悲劇我很抱歉,但是,你們就算不在意軒軒說了什麽,總要給軒軒報仇吧?他因為什麽好端端的就死了你們都不知道,到了地底下,他要是問你們,你們要怎麽迴答?”


    方潼繼續往他們身邊走,小心翼翼的靠近著他們,努力的想要把他們的情緒安撫下來。


    “軒軒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孩子,他跟我說了很多話,你總要聽聽他說了什麽吧?”


    兩人目光閃爍了一下,問:“方醫生,你當真沒有騙我們?”


    方潼搖頭:“我這人,從不騙人。”


    兩位老人扶著欄杆就要往裏麵越,消防員見狀,急忙把人給扶了下來。


    孩子母親直接握住了方潼的手,激動的問:“方醫生,軒軒到底說了什麽?”


    “軒軒說,他怕他死了後,不能給你們養老送終,他很擔心你們,讓我照顧你們。”


    這大概是一個小孩子在當時那樣的情況下最有可能想到的辦法了。


    老人掩麵痛哭,身體都是一顫一顫的。


    方潼把兩位老人帶下去,消防員也撤了,幾人去了軒軒的太平間,方潼能從外麵聽到裏麵淒慘的哭聲。


    護士走過來,好奇的問她:“那小孩剛剛真的說了那些話了嗎?”


    她當時全程看著方潼治療的,完全沒有注意到小孩和她有什麽交流。


    方潼苦笑了一聲:“他們總要有個活下去的念想。”


    護士搖頭歎氣:“今天這事鬧的,也太慘了,也知道調查的情況如何了。”


    方潼覺得自己走不了了。


    她沉默片刻,對護士道:“我晚上待在醫院裏吧,我先出去五分鍾,等下迴來。”


    “好。”


    方潼來到車跟前的時候,厲思念已經睡著了。


    她輕輕把人抱起。


    厲思念瞬間就醒了,眼底帶著一絲驚恐,方潼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問:“思念,怎麽了?”


    厲思念縮了下頭,咬著唇,一言不發。


    方潼在他眼裏看到了害怕。


    方潼抱著他去了辦公室裏,本來她是打算讓林意濃過來把他接迴去的,不過現在卻……


    她問:“思念,媽媽今天晚上要在醫院裏值晚班,迴不了家了,你是跟著媽媽在這裏,還是我給你幹媽打電話,讓她把你接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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