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泓暄,兄弟中最疼我的人,也因我們年紀相仿而他是哥哥,便特別得親密,他也像是長不大的孩子,終日跟著我胡鬧,母後曾說我們倆是父皇膝下一對活寶。


    “威風,威風極了。不過初齡啊……”六哥牽著我的手一路往家宴去,“我在思考一個問題,想了半天了。”


    “怎麽了?”


    六哥一本正經:“你看你已經及笄,是大人了,可是我還沒行弱冠之禮,嚴格來說我還是孩子,那往後你能做的事,我是不是也不能跟著做?大人和孩子,總是要有區別才對。”


    我皺著眉頭想了半天,似乎是有道理的,但轉念又攔住他的去路,哼哼著說:“那是不是意指你以後不陪我玩兒了?”


    六哥狡黠地一笑,“我的意思是,往後得你陪我玩才對。”


    我一愣,隨即大笑。


    “六哥你太狡猾。”邊說邊挽著他的胳膊走,然半路遇到諸多宮女內侍,礙於自己的服飾裝扮和微微起了變化的身份,到底行得端正,因此又引得六哥竊笑,叫我好生氣。


    將至宴席,我方周正地朝哥哥施一禮,“出逃的事害你叫貴母妃責罰,如今初齡是大人了,往後再不胡鬧,不要哥哥替我受過挨罰,不過等哪一****行了弱冠之禮也成了大人,必須繼續保護我。”


    他露出對我的寵溺之態,語氣亦無比柔和:“六哥一輩子都疼我的初齡。”說罷在我的額頭輕輕一吻,“初齡啊,今日你站在那裏,好像女神一樣美麗,六哥的眼睛都睜不開。”


    “哼,又嘲笑我。”我用嗔怪掩飾我的羞澀,轉身要往殿內去,卻見泓昶姍姍而來,他見到我和六哥,便停下行禮。


    我驚訝於他不在母後身邊,反而來參加我的生辰宴,心裏有些不悅,但又覺得似乎不該不高興,便隻是淡淡應了一聲,三人一起入殿內。


    父皇母妃都在,宗室族人皆齊,家宴熱鬧而隆重,衣香鬢影,觥籌交錯,仿佛所有人都忘記了今日太廟才發生的那一幕,這裏所有的人都不在意母後的身體嗎?就連泓昶,都不曾有要提前退席迴去陪伴母親的意思,我……實在高興不起來。


    “母妃……”我挪到母親身邊,輕輕一喚。


    她笑,轉身去和父皇對視一眼,便與我說:“去吧,去陪陪母後,母妃一會兒也來。”


    我欣然,朝父母福身一禮,便堂而皇之丟下一眾賓客,翩然而去。


    至坤寧宮時,母後已經睡著了,我靜靜地守在她的床邊,時不時擦去她額頭上沁出的細密汗水,心裏很疼,因為她看起來似乎很難受。


    絡梅在我身邊輕輕道:“娘娘常說,皇子們都長大了,懂禮貌知羞恥,就不如從前那樣一個個黏著她,心裏總覺得缺了什麽。但幸好有公主,不管幾時來都要撲到她懷裏撒嬌,讓她覺得自己這個母後,還是被需要的。”


    這一番話說得我潸然淚下,垂首不語。


    “怎麽又哭了?”此時皇後卻醒了,瞧見我流淚,嗔道,“初齡可是大孩子了,往後不能動不動就哭,母後會心疼,而你母親她也會擔心,來……”


    我在床邊跪下,伏在她的麵前,她從絡梅手裏接過幹淨的絲帕,輕輕為我擦去眼淚,又舍不得我跪在冰冷的地上,隻叫我在一旁坐著說話,她看起來很高興,悠悠地說:“你呀,又丟下賓客退席,你父皇他慣了你這個壞習慣,也由不得宗室裏說小公主太驕蠻。你瞧你現在來我這裏,他們又不會猜到,隻當你貪玩跑開了。”


    我驕傲而不屑:“管他們想什麽,反正從小就看不慣我被父皇母後寵愛,我也從不巴望他們高看我什麽。”


    “傻孩子。”母後隻是笑笑,她又何嚐不縱容我呢?


    他們每一個人都寵溺我,四哥離宮自立門戶後,宮裏就再沒有人兇過我罰過我,而即便是四哥,也從不輕易對我虎起臉。


    “公主,念珍來接您了。”不久後織菊進來向我說,“皇貴妃醉了,不能前來,念珍來接您迴符望閣,不過皇貴妃說您若要留在坤寧宮也行。”


    “母後,我明日再來看您,今晚我要陪在母妃身邊。”我對皇後行辭禮,即便她留我我也要離開了。


    娘親在冷宮生下我的事,是七歲生日那年,我生氣為什麽總在哥哥們的生辰上順帶為我慶賀,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發脾氣,奶娘哄不得我,就索性講了冷宮裏的故事給我聽。當我哭著撲進母親懷裏時,她隻是溫柔地哄我說:“傻孩子,母妃都忘記了,你哭什麽?”


    但自那一年後,雖然依舊嬌蠻地為沒有完全屬於自己的生辰宴而憤憤不平,可每逢生日我必膩在娘的身邊睡,玩得再瘋再野,都不忘記迴到她身邊。


    皇後當然不會挽留我,隻是囑咐多派些人送我迴去,便讓我走了。出坤寧宮,恰逢泓昶迴來,見他臉色撲紅,便問:“你吃酒了?”


    他點點頭算作迴應,依舊寡言少語。


    我拿出姐姐的架勢,道:“你好生陪陪母後,生病的人最怕孤獨,這幾日就別去書房了,等母後好了也不遲。”


    他似乎愣了愣,而後又仿佛有些不情願地說了聲:“是。”


    我心底不滿,也不便發作,徑直走了。出宮門時總覺得哪兒怪怪,迴身看,泓昶已步入正殿去,也沒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遂罷。


    迴到符望閣,泓曦正守著母妃,昨日歸來就沒瞧見他,今日隻在太廟那裏見過一眼,迴來後這家夥就去書房了,連一聲“恭賀生辰”都是才剛隨眾兄弟一起與我說的,我沒好氣地拍拍他肩膀,“小皇子,你迴來啦?”


    泓曦很嫌棄地看著我,“二姐,我可一直陪著母妃呢。”


    “怎麽啦?”


    “所以你不該說‘你迴來啦?’這樣,對我!”他道,還很清秀的臉上繃著正經色,“二姐,你是大人了,往後說話別那麽小孩子氣,別人會笑話我的。”


    我哼道:“我說了怎麽了?再說了,我孩子氣笑話你幹什麽?”


    “笑話我有個長不大的姐姐嘛!”他頂迴來。


    我跺腳:“我生氣了!”


    他方得意地笑,拍拍我的肩膀說:“二姐你現在是大人了,我不會再讓你了,所以往後別再欺負我,別人真會笑話我的。”


    “泓曦!”我低吼,“二姐我真生氣了!”


    “小祖宗!”穀雨進來,將我們倆拉開,嗔道,“主子醉了正頭疼,你們這樣吵吵。”說罷就和念珠一起幫母親洗臉換衣裳,我便拉著泓曦退出了屋子,正要“教訓”他泄憤,他反正色起來,周正地說:“二姐,今天在太廟看見您立於高階之上,我特別自豪,誰說我二姐隻是嬌蠻的公主呢,您的氣勢分明像足了父皇,您沒瞧見父皇的眼神,我從沒見過他如此驕傲。”


    “真的?”我又得意起來,但須臾就冷靜了,亦周正地對他道,“二姐的確是大人了,往後會少欺負你些,不過泓曦呀,你快快長大,像剛才那樣,一輩子一輩子都要保護我們的娘,你是男子漢嘛!”


    “知道!”泓曦爽快地迴答我,“還有大姐和二姐。”


    委實不是我偏心自己同胞的弟弟,可我家泓曦,就是比泓昶討人喜歡,小孩子家家的,那麽陰沉做什麽呢?


    “公主,娘娘喚你。”念珠出來,我聞言便要進去,轉身對泓曦道,“早些歇息,二姐很高興。”


    他欣然而笑。


    母親喚過我後,就睡著了,直至深夜才醒來,見我躺在她的身邊,伸手抱住我:“怎麽還沒睡著?”


    “怕你醒來看見我睡著了會寂寞,渴嗎?要喝水嗎?”


    她點點頭,將我鬆開。


    我翻身起來赤著腳跑到桌邊,才略有動靜外頭就有小宮女進來,我搖手讓她出去,自己斟了茶遞到母親嘴邊,她就著我的手喝了大半杯,就不要了。


    我又去絞一把帕子來給她擦臉,來來迴迴的,偶爾一轉身,卻見母親凝神看著我,專注得似進入另一世界,直到我站到她麵前,她方迴過神。


    “娘!”私下裏,我偶爾這樣叫她,而每每這樣叫,就是不由自主地想撒嬌。


    她笑著將我擁入懷裏,我們又一起躲到被子裏去,她輕聲問我:“怎麽了?”


    “人家被你看得不好意思了。”我地緊緊貼著她的身子,黏膩之態與幼時無異。


    她笑出聲,半晌道:“母後在想,一眨眼小饞貓就長成了大姑娘,是不是再一眨眼,我的初齡就要出嫁。”


    我忙哼哼:“初齡一輩子都不要嫁人。”


    她嗔我:“又說傻話,父皇會不高興。”


    “反正早就對父皇說過,不高興也沒法子了。”我道,半晌都不聽母親應我一句,我方抬頭問她,“初齡若不嫁人,娘也會不高興嗎?”


    她靜靜地看著我,許久許久才說:“隻要你高興,不嫁人就不嫁人。”


    不知為何,我覺得心好痛。


    翌日,與母親早早起身,泓曦來行禮問安後便去書房,我和母親梳妝齊整往坤寧宮來,敬貴妃和武婉儀早早就到了,見了我們便說:“絡梅講昨夜咳了一整晚,這會子才睡下,我看咱們還是迴吧。”


    我找了一個小宮女問:“七皇子呢?”


    “殿下上書房去了。”


    聞言便生氣,我氣哼哼朝外走,耳聽母妃問宮女:“她要去哪裏?”卻沒有攔我的意思,反是武婉儀追出來,拉著說:“罷了。”


    “這孩子太奇怪了,母親病著怎麽還有心思念書?連一個孝字都不知道怎麽寫,還年什麽書?”我很生氣,還是要走。


    武婉儀道:“即便找他迴來,不情不願地陪著皇後,你覺得有意思嗎?”


    我愣住,婉儀繼續道:“初齡啊,有些事是強求不來的,與其怨懟別人的不爭,不如我們自己做好,你說呢?”


    此時母妃也跟了出來,聽見婉儀這樣對我說,她就不言語了。


    我認同,更無奈,正要隨她們進去,涵心殿那裏的小太監來,躬身對母妃道:“皇上請娘娘過去。”


    母妃問:“皇上不在早朝?”


    “在朝上,隻是請娘娘先過去。”


    “本宮知道了。”母妃應著,轉身來看著我說,“聽你小姨的話,泓昶是懂事的孩子,興許有他的道理,隻是性子這樣,不愛說出口罷。”而小姨,則是我私下對武婉儀的昵稱。


    “是。”我反不情不願了,目送母妃離開,旋即跟武婉儀進去,眾人靜候了小半個時辰,皇後才醒,外頭卻通報說,容家的人進宮來請安了。


    因有男眷,我隨貴妃和武婉儀先退到偏殿,我因好奇躲在門後看,白發蒼蒼的容閣老在家眷的攙扶下顫巍巍地走著,女眷們皆端莊素樸,關於容家的故事我聽過,可至於眾人唏噓母後當年的狠心,我從來也不信。


    但事實,皇後娘家唯一的弟弟,三十多歲就死在了天牢裏,大姐姐曾對我說:“母後的病,多半為了這件事,在她麵前,不要問家人。”


    想到這些,我不由得輕聲歎息,而這小小的動靜卻引起了一個人的注意,他轉臉看過來,竟與我四目相對。我一驚縮迴到門後,卻又莫名地透過鏤花空隙去看他,隻看到他淡淡一笑轉過去,須臾就消失在殿門裏。


    “那個少年郎是皇後的侄兒吧。”我聽見武婉儀這樣說著,轉身來看她和敬貴妃對話,原來他們也在看外頭的光景,隻聽貴妃道,“若是侄兒,便是如今容家長房裏唯一的香火,據說自小送到南邊的廟裏養活,這兩年才接迴來。”


    我正聽著,忽聽外頭宮女道:“殿下。”我再看出去,泓昶竟迴來了,他似乎不知道我們在偏殿,徑直就往皇後的寢殿而去。


    不知出於什麽心態,我輕提裙擺跨門而出,幾步走到庭中央,而此時那麽巧,泓昶和那男子一前一後從正殿出來,乍見我,泓昶略驚,而那人隻是躬身垂首,侍立一旁。


    “皇姐。”泓昶向我行禮,那男子便跟著朝我叩拜,口唿“公主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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