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得令,帶著幾個小太監上來,四五個人死死地捉住赫婭,另兩人用勺子將她的嘴撬開,王海遂親手將一碗黑如濃墨的藥灌入她的嘴裏,但是即便被那麽多人製住,求生強烈的赫婭還是不斷地掙紮,故而一碗藥竟灑了泰半。


    容瀾迴頭看癱軟在地上的李子怡,眉色一凜,冷聲道:“再灌一碗。”


    李子怡聞言果然渾身一震,幾乎將臉埋入胸中,根本不敢看眼前的景象。王海依言,又給赫婭灌下一碗鴆毒。如是小太監們才鬆開手,赫婭劇烈咳嗽著,麵目猙獰可怖,伸手指向容瀾,才欲開口,忽而兩眼發直目光渙散,緊跟著癱軟下來,重重地跌倒在地。


    容瀾隻是冷聲道:“把她拖下去。”言罷徐步走到李子怡的麵前,她已然瑟瑟發抖幾欲暈厥。


    “如果今日被灌下鴆毒的是泓昀,怎麽辦?”


    “皇後!”李子怡驚唿。


    容瀾眸中厲色如利箭直直迫向李氏,怒聲道:“不是嚇唬你,李子怡,你若再不清醒,下一迴被賜死的,就極可能是你的兒子。你過去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會有報償,如果你不想報應在兒子的身上,勸你從今往後安安分分,不要再讓我有半分不滿,不然我容瀾一定會為後宮清理門戶,決不姑息你。泓昀若手牽連,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李子怡匍匐在地上大哭,其實她根本還沒弄清究竟發生了什麽,隻是被皇後叫到這地方來,隻說今日要執行家法,可她甚至都不知道來的人是兒媳婦。此刻看起來,仿佛皇後認定靜燕的死是赫婭所為亦或自己所為,皇後這是要屈死她們婆媳嗎?可本還有底氣為自己辯駁幾句,但一翻舊賬她就無言以對,而今次又仿佛是皇後最後一迴警告她,如有下迴,真的會和赫婭一個下場嗎?


    “赫……赫婭她……”李子怡因哭泣和慌張連話都說不清楚,隻是抬手指著赫婭被拖走的方向,她幾乎不敢想象容瀾會在這樣神聖的地方處死一個孩子,這個溫柔的女人竟是如此心狠手辣。


    “送賢妃娘娘迴宮,好生照顧著,別叫她嚇著皇孫。”容瀾根本不理會她,轉身拂袖而去。


    王海等人上來請李氏迴翊坤宮,她不敢拂逆順從地跟著迴去,才進門,王海就另說道:“皇後娘娘的懿旨,即日起賢妃娘娘不得隨意出入翊坤宮,外人也不能擅自進入,違者以宮規論處。皇後娘娘另說了,賢妃娘娘若覺得照顧不好皇孫,宮裏自有娘娘替您照顧。”


    許是孩子也有感應,王海這句話才說罷,殿內承垚就大哭起來,嚷嚷著要找祖母,李子怡心中大痛,哭著答應一切要求,如是王海離去,轟然一聲將翊坤宮的大門關上。


    “這到底……到底是怎麽了?”李氏大哭,此時承垚跑出來撲在祖母懷裏,哭鬧著要找他的母親。


    “垚兒乖,垚兒乖……”李子怡跟著哭,卻實在不忍心告訴孩子他的娘親已經往生。


    且說赫婭今日被宣召進宮,梁如雨在府裏忐忑不安,然赫婭才走不久,就另有人來找她,卻是從護國寺來的人說梁昭儀要見她。如雨自然不敢質疑,隻是隨行而來後,便被安排在大雄寶殿內誦經,並未見梁昭儀半麵,直至晌午時分,才有小沙彌來引導她到禪房,彼時正有素齋送入,她在門外略等片刻,就見穀雨出迎,笑道:“側妃請隨奴婢來。”


    梁如雨進來,卻見嗣音與舒寧都在,淑慎也帶著初齡坐在一邊,竟是家常吃飯的模樣。淑慎起身來,喚了一聲“嫂嫂”。她忙應著,又向嗣音、舒寧行禮。


    “坐吧,一起吃點東西,你誦經半日也累了。”嗣音尋常道,伸手指指舒寧邊上的位置。


    梁如雨戰戰兢兢地坐下,卻連手都不知該放在何處。此時穀雨端來一碗粳米粥,舒寧夾了兩塊素鵝到她碗裏,溫和一笑:“嚐嚐看,比宮裏的好吃。”


    如雨不置可否,但也不敢不動,遂跟著動了筷子,隻是慢條斯理地吃著。而嗣音她們卻仿佛沒有她的存在,個個輕鬆自在,又有初齡玩鬧,一頓飯吃得很好。但她們都放下筷子時,如雨碗裏才動了幾口。


    嗣音問:“不合口味?”


    她忙搖頭,卻又找不出更好的說辭,便沉默了。


    “你若有喜歡的,挑幾樣帶迴去給郡王妃也嚐嚐,這些素齋是寺裏自己用的,外頭嚐不到,本宮和武婕妤也是沾了初齡的光。”


    如雨笑笑,依舊不知說什麽好。


    嗣音便道:“迴去吧,今日要你替本宮和武婕妤誦經,辛苦了。”


    梁如雨愣了一愣,敢情她來是為她們誦經的?又不敢多問細問,既然人家已開口叫她迴去,自然隻能走了。


    如此莫名其妙地來,又莫名其妙地離去,如雨滿腹疑惑地迴到家裏,門前小廝卻告訴她:“王妃被抬著迴來了,聽裏頭的嬤嬤們講不醒人事,跟死了似的。”


    梁如雨大驚,趕著進來看,果然赫婭昏迷不醒,但顯然是有唿吸脈搏,詢問下人怎麽迴事,眾人隻道是宮裏的人送迴來的,什麽話也不說把赫婭往門裏一放就走了。又問請沒請大夫,慌了半日的家人才想起來去請。


    不時大夫到,診治後很奇怪地問如雨:“怎麽給王妃喝那麽多迷藥?這恐怕要睡上兩天兩夜了,若是真醒不過來,或死了或一輩子這麽睡下去也極有可能。”


    如雨聞言失色,實在弄不懂這究竟是怎麽迴事,不時宮裏又傳出消息,說皇後娘娘禁了賢妃的門禁,讓和郡王府的人往後進宮見她,必定先通報坤寧宮知道。


    “這究竟是怎麽了?”梁如雨毫無頭緒,隻是心亂如麻,她隱隱覺得,有些事似乎早就瞞不住了。


    隻是大夫言重了一些,當天夜裏赫婭就醒來,但醒後見如雨等人如妖魔鬼怪一般,驚聲尖叫發癲一樣地趕走她們,將自己藏在角落好容易平靜後,便兩眼發直神情呆滯,下人們問不出什麽,便更加好奇她今日在宮裏遇到了什麽事。


    如雨私下那裏對秋穗道:“你說給她吃藥的人,會不會是皇後?難道所有的事皇後那裏都明白?”


    秋穗不知如何勸慰,可眼瞧著主子忐忑不安,自己也跟著緊張,皇後能這樣對付赫婭,有一日若找梁如雨算賬,豈不更是動動手指頭的事?


    宮裏頭,當李子怡得知兒媳並沒有死時,也愣了半天才迴過神。原來那幾碗根本不是什麽鴆毒,就是放了白綾,也是容瀾知道赫婭不會屈服就範,不過做做樣子嚇唬她。隻不過那幾碗藥是篤定要灌她喝下,這一次隻是小小的警告,再有下一迴,就真的要灌下鴆毒了。


    而嗣音在護國寺召見如雨,亦是皇後的意思,她並不知道皇後的用意,隻是照她的話辦事,也因皇後吩咐不必對梁如雨說什麽,嗣音更不必操心。


    到了夜裏宮裏的消息多多少少傳來一些,舒寧來幫著照顧泓曦、初齡入睡時,問嗣音道:“看起來梁如雨那裏也有故事。”


    肆意懷裏抱著初齡,漠然道:“她若不能好自為之,赫婭的今日就是她的明日,而赫婭尚是公主,她什麽也不是。”


    舒寧極少見嗣音如此犀利,心中不免一顫,笑道:“您行事作風,越發像皇上了。”


    嗣音卻笑:“若是如此,也是好事。皇室裏就是這般樹欲靜而風不止,哪裏能像這裏和諧寧靜。”邊說邊將熟睡的初齡放到床上,而後臨窗瞭望外頭的光景,歎道,“你不覺得這裏的空氣都和宮裏不同嗎?舒寧,當初那句話,我竟是為了什麽才會說出口?”


    “您是說要一起留下的那句話?”舒寧問。


    嗣音迴眸看她,卻不言語。


    舒寧則淡淡含笑,欣然道:“因為您和皇上的緣分,是注定的。”


    “那……你們呢?你與仙瑩尚算好,鍾粹宮那幾個,難道不可憐嗎?”嗣音道,“我又怎能忘記自己是皇帝妃嬪的身份,又怎能不顧忌他對我的盛寵會帶來的麻煩。舒寧你看,隻是泓曦出生,就鬧出這麽多的事,不說你們,便是我的孩子何嚐不因我的盛寵而遭受麻煩。我時常對自己說,為了皇上也要努力承受這一切,可你知道嗎,從有了初齡開始,到如今泓曦出生,我心裏已開始動搖。如果沒有我們的存在,是不是就不會有這些麻煩。”


    舒寧那裏將泓曦放入搖籃,過來立定在嗣音麵前說:“皇上若聽見這些話,會生氣吧。”嗣音一愣,她繼續道,“沒有誰是因為誰的存在而過得好或者不好,其他的我不敢說,可若沒有您,皇上一樣不會喜歡我多少,劉婉儀亦是如此。既然這樣,您又何須怪自己?”


    嗣音歎道:“你這樣說,益發顯得我矯情。”她挽了舒寧坐下道,“皇後娘娘曾對我說,要永遠記著自己當初的模樣,可是舒寧啊,這好難。”


    舒寧卻笑:“模樣自然會變,心不變就好,有時候我們做一些事也未必是心裏所想,依我看,即便被迫做一些違逆心意的事,隻要初心不變,還怕什麽呢?”


    “是啊,初心不變。”嗣音低聲呢喃,隻是陷入沉思離去。


    幾日後,梁昭儀迴宮,離開不過十日,宮裏卻發生了那麽多的事,彥琛許久沒見到嗣音,自然小別勝新婚,也因景仁宮裏寬敞,他益發把一些折子搬到這裏來批閱。


    年貴妃那裏抱怨舒寧離開太久,這十****被泓暄折磨得身心疲憊,更說:“皇上還說太傅們講他天資聰穎,過了五月就要去書房,我真怕他把書房拆了。”


    舒寧最疼泓暄,自然不理會這些話,隻是問其翊坤宮的事,年筱苒嘖嘖道:“聽說皇後在把她們婆媳叫到隆禧殿裏,硬生生給赫婭灌下了藥,當時都以為赫婭死定了,誰曉得那不過是迷暈人的東西。依我看,皇後還不如結果了她,留著始終是禍害。聽說迴去後醒了就癡癡呆呆,我雖不是狠心腸的人,可聽了這些事竟一點也不覺得她可憐。”


    “皇後娘娘看起來溫和可親,竟也是能硬下心腸的人。”舒寧感歎。


    “你也進宮多年了,皇後的個性還不了解?天下,沒有比她更適合做主中宮的人了。”年氏感慨,靜了半晌又問,“初齡好些沒有,還做噩夢嗎?你呢?”


    “護國寺是個好地方,去的第一晚就睡得香甜,至於小公主,她根本就是去玩兒的。”舒寧笑答,繼而與泓暄逗趣,數日不見小家夥很想念她,更驕傲地告訴舒寧,他要念書去了。


    半晌,年筱苒忽而悠悠道一句:“前日我嫂嫂進宮來看我,你隨我也許久了,幾時見他們惦記我,我還想是什麽事,竟是替我父親和哥哥帶話的。”


    舒寧靜靜地看著她,心裏猜想幾分緣故,而年筱苒果然冷笑說:“當年萬歲爺艱難的時候,他們隻當沒我這個女兒,賢妃娘家還時常補給一些,承乾宮、永壽宮裏兩家也沒少眷顧,偏偏我什麽也靠不著。隆政元年我生下泓暄,他們就來巴結過一迴叫我打發了,後來一直淡淡的,又逢我和皇上鬧僵且幾番大病,家裏就更沒信兒了。如今瞧見我好,外頭又提立太子的事,他們倒想起我這個女兒了。你是不知道,我瞧見我那嫂嫂的嘴臉,就想扇她幾巴掌。”


    “娘娘別生氣,咱們不理會就是了。”舒寧見她越說越生氣,不免擔心。


    年筱苒閉目一歎:“宮裏宮外這些是是非非,還不都是為了東宮的位子鬧出來的,先帝那會兒萬歲爺和兄弟們爭的情景你是不知道,總之我絕不要我的兒子再經曆一次,隻要泓暄平平安安就好。他們若再敢來遊說我什麽,我定不會客氣。”


    半晌,舒寧道:“可憐梁昭儀因盛寵而成為眾矢之的,泓曦出生至今麻煩不斷。”


    年筱苒卻道:“做皇帝的女人難,做皇帝最愛的女人更難,她既然比你我都幸福,自然要付出代價。而連這些風雨都挺不過,她又如何伴君,如何做母親?你我也不必為她操心,我想再不濟,皇上也會為她守護到最後。”


    奶娘將吃完點心的泓暄帶去洗手,舒寧便過來為年筱苒斟一碗茶,笑容裏帶了幾分苦澀,說:“和娘娘談這些話,總覺得有些可憐,若是從前的我一定又鑽進牛角尖裏去。那****也對梁昭儀說,即便沒有她,皇上也不見得會喜歡我。我們可憐,皇上其實也可憐,他不得不擁有我們,卻又不願意違心地博愛每個人。梁昭儀說,護國寺的空氣都和宮裏的不同,我看其實這皇宮就是一個悲劇,我們能守著自己的幾分念想好好活著已經是福氣,不知道將來還會不會有新人來,到時候她們又要憑什麽活下去?我隻是人微言輕,不然真想對皇上說,將來再不要選秀才好。”


    年筱苒歪著腦袋聽了半日,笑道:“你去了十日,竟是參悟這麽多?若住個一年半載,是不是就遁入空門了?舒寧啊,你的日子還長著,你雖淡泊,可旁人看著就是消極,到頭來又怪你的梁姐姐,這又何必呢。”


    舒寧道:“這些話隻對娘娘說罷了。”


    年筱苒輕歎:“相信皇上吧,他會把這些事處理好的。你瞧翊坤宮同和郡王府,我看鬧出這檔子事,還有誰敢繼續挑釁皇上。”


    “這是自然。”舒寧一笑而過,又說些護國寺裏的趣聞,不時泓暄迴來,便陪著孩子玩了半日。


    果然如年筱苒所言,赫婭的遭遇和賢妃的禁足,無疑給宮外那幾派蠢蠢欲動的勢力當頭棒喝,一時立太子之事淡了許多,眾人又持觀望之態。


    和郡王府裏,梁如雨也終於弄明白了赫婭被灌藥的事,嚇得幾夜睡不好,亦是精神憔悴。而赫婭癡癡呆呆,每日勉強進些米水,下人們也不知如何開導,直到一日下人們翻春季單薄衣裳出來,承垚的小衣服歸置一疊放在那裏叫赫婭看見,她才猛然驚醒,抱著兒子的衣服哭得傷心。梁如雨聞訊趕來,隻見她抱著承垚的衣服蜷縮在床榻一隅,隻是看見自己的那一瞬,目光裏仍舊充滿了恨意。


    “姐姐,您還好吧。”梁如雨怯怯地問一聲。


    赫婭收住眼淚,狠狠地盯著她看,半晌怒道:“滾出去,滾!”


    梁如雨被嚇到,不自禁地退後了幾步,赫婭仍罵道:“滾出去,別讓我看到你,滾!”


    “主子咱們走吧。”秋穗不願主子吃虧,拉著如雨就出來,她的心還怦怦直跳,“主子沒瞧見麽,就跟瘋了似的,就差撲上來吃了您了。又不是您給灌的藥,她恨我們做什麽。”


    如雨心顫未平,靜了片刻才道:“算了,她想必是受了刺激,但願不要再做什麽魯莽的事,這次能撿迴一條命,下迴就不知道會怎樣。我也凡事求太平,那些人那些事,一個都惹不起。”


    這日孫夏菡隨婆婆進宮,容瀾一如往常溫和客氣,也喜歡夏菡乖巧聽話,彼時年筱苒在側,提起她從前的事,夏菡滿麵通紅羞澀不已。葉容敏極疼兒媳婦,護犢子般對貴妃道:“那會兒還是孩子麽,如今人家可長大了,家裏好些事我都交付她來做,若非有了身孕,我就能享清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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