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源隻是笑笑,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淑慎懶得理他,又說些閑話,自顧自地竟把鄒皓撂在一邊視若不見。明源也不去招唿他,隻管陪淑慎。鄒皓竟是耐得住性子,偏偏不走。


    直到淑慎要迴宮,才想起這個人來,便又驕傲地說一聲:“別以為你是祭酒大人的親戚就能在國子監輕輕鬆鬆的,那裏可是寬進嚴出的地方,小心一輩子在裏頭出不來。”


    鄒皓總覺得,天下沒有比這個大公主更刁蠻霸道的人了,聽說殿試時就是她弄破自己的試卷,前前後後他們倆還真是哪兒哪兒都能遇上的。想到這裏又猛地看一眼明源,他卻隻是寶相含笑,寧靜得叫人好無奈。


    且說淑慎迴到宮裏,將初齡的光景與嗣音說了,坦誠地告訴她初齡不肯跟自己迴來,把嗣音氣得半死,彼時劉仙瑩也在,悠悠笑一句:“你我凡夫俗子,豈能阻擋下凡星宿的佛緣?”


    說得眾人都笑,嗣音嗔道:“你們又輕狂胡說,改天這孩子當真了鬧著出家去,你們一個個替我去拆廟。”


    劉仙瑩道:“你才越發輕狂,廟裏供著菩薩,你也不怕,就是說這句話也改打了。”


    這些都不過是玩笑話,說說便罷了,但夜裏人靜時,聽不到女兒的聲音,嗣音總覺得屋子裏空落落的,心裏也跟著缺了一塊。穀雨拉著淑慎低聲道:“比不得上迴生病呢,這次偷偷掉過幾次眼淚了,皇上這兩日不過派人來問問好不好,忙得都沒空過來。好容易把公主盼迴來了,盼您好生哄一哄。”


    淑慎過來時,嗣音果然手裏捏著初齡的娃娃發呆,不由得心疼地抱住她:“母妃還有我呢,那個小東西才不理她。您這樣,我可要吃醋了。”


    嗣音本還繃著,被淑慎這樣一說,眼淚倏地就落下來,哽咽著道:“別慪我了,好好哄我幾句唄。”


    淑慎啼笑皆非,拉著她坐下膩歪道:“你要哭就痛痛快快哭,我不說你,我知道這兩天委屈你了,早知道我該迴來才對。”


    嗣音當然不會特別想哭,隻是太想女兒罷,此刻緩過來了便還有心思打趣淑慎:“難道將來你嫁出去,我不高興了就叫你迴來?我可不要駙馬爺在背後念我這個嶽母多事。”


    淑慎忙急道:“你瞧你,我還好心來哄你,你卻拿我取笑,再這樣我可走了。”


    反是嗣音拉著她撒嬌,“今夜陪我睡吧,雖然平時丫頭也是在樓上的,可到底現在不在那裏,我真是覺得屋子裏空蕩蕩。”


    “父皇他太忙,我想他有空了一定會來看你。”淑慎悄聲說這一句,問她:“其實你更想父皇來哄你吧。”


    “是啊,怎樣?”嗣音竟不掩飾,瞪著眼睛衝淑慎道,“我就想你父皇來哄我,你那麽有本事,去請他來呀。”


    淑慎笑得肚子疼,“原來我不害臊是隨了你的。”


    “隨了誰?”忽而彥琛的聲音響起,這個時辰他卻過來了,臉上有深深的疲倦之色,兩日不見似乎又清瘦了。


    “皇上吃了飯沒?”嗣音忙起來,見外頭沒什麽人,又問,“皇上和誰過來的,怎麽也不見人跟著。”


    “那裏許多事還沒處理,本是在殿外走走透透氣,卻越走越想你,索性就過來了。”彥琛笑著,一邊又問她們母女,“方才笑什麽呢?”


    淑慎湊上來嘖嘖笑道:“母妃總算沒有白費相思。”


    彥琛拍拍她腦袋嗔笑:“不許沒規矩,朕還沒有用膳,趕緊叫穀雨去做來,等你母妃挺著肚子去叫人麽?”


    淑慎哼道:“叫穀雨做飯不難,父皇先說今夜留不留。”


    “不走了,怎麽?”彥琛問。


    “自然不行,母妃今晚邀我陪她睡呢,父皇若實在要留下,睡兒臣的屋子吧。”淑慎故意氣他們兩個,果然彥琛瞪眼道:“你身上哪塊皮癢了?竟是寵壞你了,有這麽和父皇說話的麽?”


    淑慎益發嬌縱,笑道:“那父皇拿好東西與我換,我可是答應了母妃的,不能反悔。”


    彥琛佯怒抬手要打,她倏地躲到嗣音身後,嗣音卻推她:“趕緊叫穀雨做飯去,你真想挨打。”


    小丫頭嘻嘻一笑,樂嗬嗬地跑開了。


    “皇上別理她,今日知道我心裏不高興,特地哄我的,如今是大孩子了,比從前更懂事呢。”嗣音忙解釋,一邊挽著彥琛坐下,“今日慎兒去瞧過初齡了,問她想不想跟姐姐迴家,小丫頭竟哭著鬧著不肯,方才大家當笑話聽,這會子我心裏卻難受得很,怕她改日都認不得我了。”


    “你盡胡思亂想,若是如此朕即刻接她迴來。”彥琛也不是嚴肅也不是生氣,是正經那般說。


    嗣音忙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臣妾相信初齡也不願意傷害到她的弟弟,自然皇上的夢……”後半句話她沒說,怕是說下去忍不住提自己那個夢,那可不比彥琛假寐時夢見佛祖問他留女兒還是兒子,金龍入懷那可是在別人嘴裏的皇帝夢,自然,她自己也這樣認為。


    “朕有些後悔告訴你,如今多你一個人惦記。”彥琛道,“隻怪朕太在乎,在乎你還有我們的孩子。”


    “那是臣妾的福氣,皇上放心,我身體挺好……”正說這句話,突然一陣惡心,嗣音轉身到一邊好一陣幹嘔。


    原來是小廚房的香氣飄出來,穀雨似乎熬的雞湯,嗣音一聞那味道就反胃了,可分明昨天還進了半碗雞湯都好好的。


    “趕緊換了菜,朕不吃那東西了。”彥琛緊張得很,見嗣音折騰得臉色蒼白,更是心疼。


    好容易平息下來,緩緩喝了兩口水,嗣音才強打精神笑道:“比先前好多了,現在不太發作,偶爾聞著不對味的東西才會幹嘔,皇上不要大驚小怪,女人都這樣。臣妾可是第二胎了。”


    “瞧你驕傲的,朕是心疼你。”彥琛滿目的舍不得,又讓她喝了幾口水,說,“這兩天一直想來看你,偏偏事情一件接一件,今日連見晏珅和泓昀辭行的功夫都沒有,委屈你了。”


    嗣音淡然一笑,點頭說:“本來是委屈的,這會兒一見皇上就全好了。”


    彥琛欣然,笑她說:“還真不客氣。”忽而覆在嗣音肚子上的手一顫,臉色也緊繃了。


    嗣音察覺,忙問:“怎麽了?”


    彥琛道:“孩子好像在動。”


    嗣音靜下來細細感覺,果然是孩子在腹內蠕動,忙笑道:“是不是剛才折騰了娘親一下,這會兒來向臣妾道歉了。”


    彥琛將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嗣音的肚子上,直到兒子消停須臾,他才鬆開,歡喜之色溢於言表,對嗣音道:“若是個小子,這會兒他怎麽折騰你,將來我一一替你討迴來。”


    “皇上才孩子氣呢,哪有做娘的會計較這些,他不動我才害怕,皇上真胡鬧。”說著也摸摸自己的肚子說,“初齡一定是知道要保護弟弟,所以才不肯迴來呢。皇上,若是皇子也就罷了,可若是閨女怎麽辦?皇上怎麽賠我這小半年的相思苦?”


    彥琛貼著她暖暖地說:“那就再生一個兒子。”


    聞言忍不住羞澀而笑,兩人廝鬧一會兒便靜靜地坐下,不時彥琛竟在自己身邊睡著,可見他的確是太疲倦了,便叫穀雨將飯菜暖著,直到彥琛半夜醒來,也隻給他吃了半碗粥。比起擔心自己的身體,嗣音更擔心彥琛,半撒嬌半責怪地說:“往後臣妾每天往涵心殿送飯菜,不管旁人怎麽說怎麽看就是要送了,總之皇上不好好吃飯,臣妾也不好好吃,您一頓餓著,我就餓兩頓,孩子陪著一起餓。”


    彥琛拿她沒有辦法,許諾說一定按時進餐多多休息,好容易才哄住了,一夜相擁而眠,也因丈夫在身邊,嗣音自初齡離開後,頭一迴安睡下來。


    日子這樣搖搖晃晃地過去,今年的秋天十分短暫,彥琛忙於政務且外交之事比往年多了許多,故而取消了秋狩。而第一場雪落得極早,許多人未及防凍紛紛都病倒,一時京城竟肆虐風寒之症,和郡王府裏赫婭也不能幸免,靜臥養病反添了安分。好在到了臘月裏天驟然酷寒,病症總算漸漸消除。


    但叫人奇怪的是,連皇帝都感染風寒發燒數日,養了半個月才見好,符望閣裏大腹便便的梁淑媛身體卻出奇得好,也沒見她閉門謝客,承乾宮、永壽宮和武婕妤時常都過去串門,故而因初齡的奇妙之處,眾人開始紛紛對梁淑媛這一胎有了猜測。


    太醫預估嗣音在正月上旬臨盆,過了臘八後便是最後一個月,嗣音的肚子比當初懷初齡同期大了許多,她那裏嘀咕說:“不會是雙生的吧。”


    太醫則說不太可能,若是雙生肚子會更大,隻能說是胎兒比公主當初大一些,嗣音將信將疑,隻笑道:“孩子平安就好。”


    是年除夕如往常一樣過,隻是晏珅、泓昀不在少了幾個大人,但小孩子們不僅多了,更都能跑動了,承垚的身體也強壯起來,晚宴上跟著泓暄還有惠靜家的孩子、賢王府的雲葭等等滿屋子亂竄,比起往年更加熱鬧。


    隻是容瀾對彥琛惋惜說:“怎麽過年也不把丫頭接迴來,臣妾怪想她的。幸而還是奶娃娃,若是大一些懂事的,一個人孤零零地過節該難過極了。”


    彥琛卻笑:“前日淑慎就去瞧過她,護國寺的小沙彌都陪她玩耍,她得意著呢,恐怕是樂不思蜀,你們都白惦記她。”


    眾人都笑,因見嗣音列席,且精神奕奕行動自如,都說許是要元宵前後再生,容瀾便叮囑她不要大意,想起自己去年在隆禧殿的遭遇,有要她午夜不必去拈香行禮。嗣音也知道自己其實並不如常人有精神,自然不勉強。


    翌日正月初一,禮儀規矩還是那麽繁瑣冗長,夜裏皇後也如往年那樣在坤寧宮擺宴,自然皇帝不會列席,與之相同的是,符望閣的梁嗣音也從未參加過。


    而之前每年元旦彥琛都會帶嗣音去角樓看老百姓放煙花,今年顧及她的身孕怕她吃不住,但嗣音卻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沒問題。彥琛拗不過,也不想打破自己的傳統,便叫暖轎抬著,帶她來到故地。


    兩人對酌淺飲,感慨年年歲歲都有這樣相聚的時光,而彥琛更挽了嗣音的手說:“你每天都給朕帶來欣喜更從不變你那份心意,竟叫朕不覺得歲月流逝,好像依舊是初見到你的模樣。朕要如何謝你。”


    嗣音笑言不必,她得到的幸福遠遠勝於皇帝。卻是此刻煙花四起,一片絢爛奪目的妖冶美麗,叫她好不興奮,不由得拊掌說:“這煙花一年比一年漂亮,可不是老百姓日子一年比一年好嗎?”


    忽而一聲巨響,竄天一枚金色禮花,彥琛鼓掌叫好,嗣音卻猛地一驚,那場夢境莫名其妙地出現到眼前,緊接著腹痛難當,她一手托著肚子,一手抓了彥琛說:“皇上快宣太醫,臣妾似乎要生了。”


    這一言說,彥琛大驚,一邊喊著方永祿,一邊抱著嗣音不肯放手,幸因嗣音的身孕而有隨行太醫,趕來查看後告訴皇帝雖不會即刻就生,但就在今夜,而以嗣音的狀況,是不可能再搬迴符望閣去生了。


    “就在這裏生,立刻準備好所有的東西,都聽好了,不許梁淑媛有任何閃失。”彥琛很著急,看著嗣音痛得滿頭是汗,更是心疼,握了她的手道,“朕不該說不吉利的話,但你記著,若有萬一,你敢保孩子而舍棄朕,朕就隨你而去。”


    “皇上不能說這樣的話。”嗣音大驚,一旁的太醫太監們都在他就說這樣的話,感動太甚而忍不住哭道,“臣妾一定不會有事的,皇上快出去,您不能在這裏待著。”


    言罷又是一陣宮縮,痛得嗣音說不出話來,見產婆宮女們都趕來,她用力推開彥琛,“皇上快出去,快出去。”


    禦醫館的醫女們已上來準備,方永祿急得過來對皇帝說:“皇上還是離開吧,您在這裏眾人施不開手腳,難為的還是娘娘啊。”


    彥琛不舍,但終究被勸開了,方永祿怕皇帝聽見梁淑媛痛喊聲而失態衝進去,竟是趁他神情恍惚時一直把他帶出了角樓,等彥琛醒過來要再進去,方永祿跪下攔道:“皇上要相信娘娘,在這裏等是一樣的。”


    而因天寒,他又讓人把暖轎抬過來讓皇帝坐進去休息,可彥琛此刻心神都在嗣音身上,什麽風雪寒冷,根本沒有感覺。


    “怎麽還沒有生出來?朕要進去看看。”也不知過去多少時辰,踱步徘徊無數迴的彥琛已按捺不住,作勢就要上角樓去。


    方永祿死命攔著說:“皇上,這還不到一個時辰,您再耐心等等,上迴娘娘生公主,可是生了大半夜啊。”


    “那你去問問,為什麽還沒生出來。”彥琛急躁難耐,因皇後那次的艱難和宋蠻兒的暴斃,他對與女人生孩子這樣的事很發怵,此刻城外煙花爆竹依然轟隆,他竟指著方永祿說,“叫羽林軍去清繳,誰再敢放煙花朕剮了他。”


    方永祿哭笑不得,正不知道該怎麽辦,忽見遠處隱隱過來一乘暖轎,依稀瞧著是皇後的鳳輦,心想也隻有她能過來,便道:“皇上,皇後娘娘過來了。”


    彥琛迴眸看一眼,隻是“嗯”了一聲。少頃,轎子在不遠處停下,卻是淑慎先跳了下來,轉身攙扶皇後一並出來,忽而轟的一聲巨響,但見淑慎指著角樓喊:“母後快看。”


    彥琛也抬頭望,竟是漫天紅光籠罩在角樓之上,轟聲隆隆不絕於耳,那紅光也片刻不散,皇帝一時怔住,腦海裏許許多多的念頭橫衝直撞,讓他的思緒凝滯堵塞。


    角樓上,嗣音用盡最後一分力氣,當看到煙火騰空而上四散開漫天紅光,但覺體下一鬆,便聽產婆大喊:“生下來了,生下來了。”


    心中正感喜悅,卻覺得耳畔噪雜的煙火聲、人聲、腳步聲漸輕,眼前是紅光彌漫開,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一瞬間自己陷入紅光之中不感人事。


    “娘娘大出血了,太醫,太醫……”


    角樓外那轟隆聲終於停息,紅光也消失殆盡,忽見裏頭衝出一個宮女,奔來跪到彥琛麵前,半喜半憂地說:“恭喜皇上,淑媛娘娘生了小皇子,隻是……隻是娘娘產後大出血,太醫們正在救治。”


    彥琛才萌芽的喜悅旋即被後一句話拍下,他頭腦發懵地指著那宮女說:“什麽意思?什麽叫大出血。”


    邊上容瀾也聽得心驚肉跳,卻隻能勸彥琛說:“皇上莫著急,梁淑媛吉人自有天相。”又問宮女,“小皇子如何?”


    “小皇子一切都好,足有八斤六兩重,哭聲嘹亮。”小宮女道。


    容瀾不禁“哦”了一聲,對彥琛道:“這麽大的孩子,實在難為梁淑媛了,可她生得那麽快不似難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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