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欺負她。”泓暄好委屈,上來把手裏的皮影塞給初齡,嗚咽著說,“我不要玩了,妹妹不要生氣。”


    嗣音瞧見是泓曄送給初齡那套皮影,平日她隻肯讓穀雨從德演給她看,不肯叫祥兒吉兒碰一下,別的玩具都隨處仍的,唯獨這一套東西每每都要看著穀雨收到箱子裏才好。今日不知怎麽翻出來了,大抵是見泓暄要玩,她心裏就不樂意了。見泓暄因叫妹妹生氣而不知所措,可愛的模樣很是叫人心疼,忙拉過來摟在懷裏說:“暄兒不理她,叫她矯情去,既然拿出來了,做什麽不叫哥哥一起玩。這麽小氣的妹妹,咱們才不喜歡呢。”


    初齡未必能懂大人的話,但會聽音,見母親疼哥哥不要自己,哇得就哭出聲,蹭著舒寧委屈得跟什麽似的。泓暄心疼壞了,過來拉拉初齡哄她不要哭,奶聲奶氣地跟她保證他不會再玩妹妹的皮影,小哥哥大度的模樣叫兩個大人甜到心裏去。


    此時涵心殿那裏來了人,李從德接待後便來告知嗣音:“方總管說請主子不必準備皇上的午膳,皇上今兒不過來。說才下了朝就把幾位王爺大臣召進了涵心殿,似乎有大事情要談。”


    “明白了,也轉告方總管,我這裏很好,也隨時都能準備接駕。”嗣音道,轉而看舒寧說,“皇上既然不來,你多待一會兒,派人告訴貴妃娘娘一聲,說吃了飯才迴去。”便笑著樓了泓暄問,“穀雨做的桂花糖藕可好吃了,暄兒留下吃飯好不好?”


    聽說有好吃的,初齡頓時不哭了,跑過來笑眯眯拉著哥哥的手,似乎要他留下來一起吃。嗣音故意道:“暄兒若不留下,就不叫穀雨做了,一些不聽話的小孩子是沒得吃的。”


    初齡迷茫而生氣地看著母親,作勢就要哭,泓暄忙拉著妹妹的手說:“我不走,我和初齡一起吃。”


    嗣音朝舒寧笑道:“泓暄這孩子怎麽這樣討人喜歡。”


    這邊女人孩子一團和氣,涵心殿裏的氣氛卻有些嚴肅,原是西南那邊出了問題,邊界外兩個小國劍拔弩張,隨時都可能火拚,而他們都比鄰天朝,一旦開戰,勢必會影響到天朝邊境,如果沒有軍隊壓陣,難保他們會不會生出其他事端。


    而最熟悉西南那邊的,莫過於晏珅,可如今東北那裏也在他的麾下,一時沒有合適的人去督戰,皇帝這才召集王公大臣散朝後繼續商議。


    晏珅和晏璘本因泓昕大婚而休假,此刻也奉召入宮,可問題的中心在晏珅身上,他卻一直默默不語。


    西南和東北他隻能去一處,但顯然如今西南吃緊,怎麽算他都該先赴西南,而皇帝下令是極容易的事,可就這麽下旨命令他去,就會顯得朝中無人可用,處處都要仰仗他晏珅。故而分明是眾人了然於心的事,可為了朝廷的體麵,不得不僵持在這裏。


    所以最好的解決方法,是晏珅舉薦別人赴東北,而他自己請命去西南,這樣皇帝能有台階可下,一切圓滿。當然朝中也並非無人可用,隻是既然有最好的人選,又何必冒險派新人前往。邊境穩固是國家安定的重中之重,容不得一點點的馬虎。


    也是在這僵持的時候,皇帝深刻意識到他的無奈。他已過不惑之年,即便所謂的正當盛年,事實上自己的身體他再清楚不過,而膝下的兒子裏隻有泓昀成人,可卻是個沒什麽曆練沒什麽擔當的家夥,若逢戰事,他能倚靠隻有這一班兄弟,而兄弟中殺的殺、流放的流放,年輕的幾個可靠的也並不多,晏珅竟成了他最重要的臂膀,可是他們兄弟倆的關係,卻那樣的微妙。


    這件事商議到晌午仍無結果,一切就因為晏珅的緘默不語,皇帝遣散眾人,隻是留下晏璘,麵對老七他尚能說幾句心裏話。


    晏璘知道皇帝難做的地方,也不避諱,直言道:“不如讓臣弟去和十四弟說一說,叫他主動請纓來圓滿此事。”


    彥琛擺擺手,閉目道:“他定有他的算計,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你若與他相談,他定會向你開出條件,到時候你是告訴朕好還是不告訴朕好?他若有心請纓,此刻這件事就已經解決了。”


    皇帝想想又冷笑說:“差不多的年齡,泓昀卻仍像個沒斷奶的孩子,朕真真失望透頂。”


    晏璘道:“父皇雖子嗣繁榮,但皇上和眾兄弟們長成前,他也有一段空白的時候,而彼時父皇還年輕,所能倚靠的皆是叔伯,比起皇上此刻,更是難以掌控的。臣弟以為皇上不必太過憂慮。三皇子雖不才,但再過幾年,四皇子也能獨當一麵。”


    彥琛皺眉道:“朕本有心把泓曄扔給晏珅帶去軍隊磨礪,讓他多些曆練,但如今泓昭已送出宮,朕即便把他們倆都送去,朝臣們也隻會把目光集中在泓曄身上,無疑會認為朕有立泓曄為儲君的念頭。若是從前尚可,但如今有了泓昶,朕一旦有培養庶皇子的念頭,墨守成規的那一派宗室大臣一定會來找朕的麻煩。到時候本來什麽事都沒有的,卻反掀起風波。而他們這一動,支持泓曄那一方也會動,難道要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開始卷入奪嫡的戰爭?豈不是朕這個父親的無能?”


    晏璘無話可說,不在其位不謀其職,他真真無法想像一個帝王的無奈,饒是兄長盡心如此,也有舉步維艱的時候。又是哪個說帝王富有天下就可以為所欲為?那是昏君的行徑,而眼前這位,不啻千古一帝。


    “朕可以不理會朝臣們的奏折諫言,可卻壓不住他們私下的舉動,現在他們都還是孩子,做動作的就隻能是背後這幾股勢力。即便皇後無心讓泓昶成為儲君,但牽扯到其中利益的朝臣世族絕對不會理會皇後的意思,寄予皇後不參與其中不難,難的是那股看不見的勢力。而泓曄這裏,朕這幾年傾心教導,外臣們也是看在眼裏的,無疑他的背後也已凝聚了一股勢力,泓昶的突然出現已經讓他們躁動不安,若再有別的事發生,難保不會有所行動。晏璘你可知道,此時此刻朕的朝廷,不亞於西南那兩個小國。隻是他們兵刃相見看得見摸得著,朕這裏卻什麽也觸及不到,一旦出事,必有一方受傷,而朕如何防備都無濟於事。”


    皇帝一口氣說完這段話,天眉間的愁緒更深,竟緩緩握了拳,“人算不如天算,泓昶完全在朕的計劃之外,到此刻朕仍想不出周全他們兄弟的萬全之策。老七你可知道,朕委實不想那一段曆史重演。”


    晏璘靜默,許久許久後才開口說:“臣弟鬥膽說一句,皇上是否執念太深?您竭盡全力想要去周全皇子們,卻忘記了他們也有他們的人生,即便現在就要卷入鬥爭,也是命數所在。正如您看待廢太子一事,難道您不覺得當初父皇也竭力要維護我們?可是他也無能為力,因為皇上和眾兄弟們,有我們自己的人生,是父皇他完全不能左右的。殺戮也好、猜忌也罷,都無法避免。皇上擔心過甚,隻會越來越看不清眼前的事情,不如您放開手作壁上觀,適時地做出決斷,興許事半功倍。”


    彥琛倏地睜開眼凝視他的七弟,這些話兄弟間說無疑是最窩心的,可臣子對帝王說,就是大大的犯上了。


    晏璘已單膝跪地,抱拳道:“臣弟並無他念,望皇兄明鑒。”


    皇帝靜靜地看著他,不知為何這一刻他竟是想到了嗣音腹中那未出生的胎兒,一年閃過心中猛跳,腦海裏蹦出三個字“不可以。”


    宮外,泓昀與如雨帶著太醫歸來,太醫為奄奄一息的赫婭把脈後,很坦率地告訴二人:“王妃心神耗盡,這般年輕卻氣極吐血,絕不是好事。此番自然能救迴來,但是日後若不靜養再過度耗費心神的話,臣冒死說一句,王妃再若吐血,生命就岌岌可危了。”


    泓昀問:“這些話你可曾對她說過?”


    “自然已坦言,這是臣的職責,且保養全在王妃自己身上,求不得旁人。王妃若非年輕又自小錦衣玉食有底子在,如此折騰下,隻怕這一關都難過。”太醫很誠懇,亦很善良,對泓昀道,“王妃的性子臣也有所耳聞,再若不改,性命堪憂。”


    其實早在赫婭第一次衝入後院發瘋虐打何子衿時,何子衿就將她打暈對阿爾海嬤嬤說過這些類似的話,隻是赫婭不知保養,仍率性妄為,之後又經曆分娩、小月,到如今把一副好好的身子骨折騰成這樣。


    泓昀歎息道:“多謝太醫,勞你開幾副方子叫她吃著,往後本王會敦促她修身養性。”


    下人們將太醫送走,梁如雨見丈夫愁眉不展,好聲勸道:“你也不要太擔心,往後處處讓著姐姐一些就是了,你放心我不會和她爭吵,不求別的,隻盼姐姐身子好起來。她畢竟是浩爾穀的公主,若不好隻怕父皇苛責你,那又有什麽意思。”


    也是梁如雨到了身邊,泓昀才知道一個溫柔體貼的女人對男人而言是多麽的重要,雖然到此刻他心裏任有微妙的感覺,卻已經願意接受如雨對他所做的一切,更願意放心而安心地把家裏交付給她,這種感覺竟是和赫婭大婚來從沒有過的。


    “難為你了,隻是她脾氣不好,你若受了委屈就告訴我,即便不和她理論,我也不要虧待了你。”泓昀這樣說,伸手握了如雨的手,“往後這個家就交給你了,我操心的夠多了。”


    梁如雨麵頰微紅,心裏大大的滿足,頷首答應說:“我不會叫你失望的,這也是我的家呀。”


    泓昀抬手輕輕撫摸她的臉,可這一瞬竟罪惡地想,若當初那個梁秀女指給了自己,現在和郡王府又會是怎樣的光景呢?如果梁如雨真的是上天給自己的補償,那就坦然接受吧,不管是否愛這個女人,對她好一些,也不枉費她為自己的付出。又或者……自欺欺人地過下去,隻當自己在對那一個她好。


    “你去歇息吧,不是說還有政務要處理麽?明兒上朝父皇會問你吧,別耽誤了。這裏交給我了,我會照顧好姐姐的。”梁如雨欣然含笑,麵若春芳,輕輕推搡了泓昀,嬌俏一聲,“趕緊去吧。”


    泓昀亦笑,故意停了幾步,終是離去了。夫妻倆這樣的舉動無異於打情罵俏,竟叫周遭的下人們看傻了,他們幾時見過泓昀和赫婭做過這些事?


    梁如雨察覺後撲紅了臉,隨即溫和地吩咐眾人去做一些事,落落大方和善可親,與赫婭全然另一幅麵貌,這叫倍受赫婭折磨的丫頭老媽子們怎能不喜歡這新主子。於是進門不過三日,梁如雨就將府裏上上下下人的心輕鬆都收到了自己手裏。


    其實要做到這些再簡單不過,多謝微笑多謝寬容便可,但是那個浩爾穀赫婭她不會,學也學不會,裝也裝不來,從骨子裏做不到這一切,也不怪她失人心,也不怪她就這樣把家拱手交了出去。


    “把承垚抱到我屋裏去,除了奶娘和素昔照顧他的丫頭,旁人不要近身。”此刻,管家已召集了大部分丫頭老媽子過來,梁如雨立在廊下含笑吩咐著,“姐姐屋子裏需要五個丫頭,侍奉吃藥洗漱捶腿遞東西,你們挑出二十個能幹的來,分成四班每半日半夜輪換,每五人裏有一個負責的,有事情我隻管問她。而這二十個人不必再做其他的事情,眼下就隻照顧好王妃就成。這二十個人原先的活兒各房自行分攤來做,記清楚每日誰多做了什麽,等王妃身子好了,一並多算你們月錢。有什麽事先同管家說,管家不能定奪得再來尋我。不要事事都送到王爺麵前去,有不妥當的我自然會去問他。如今暫時這樣,等姐姐好了若有變數,再會吩咐你們。就散了吧。”


    眾人聽得頭頭是道,隻覺得這新主子雖年輕,做事卻有條有理,且為人有寬厚溫和,真真是上天開眼,叫王爺能過好日子了。有些平日被赫婭責罵責打過的,心裏嫉恨她的兇戾,竟默默地希望她一病不起,就這麽窩在屋子裏做她的王妃,少在人前作威作福也是好事。


    見眾人服自己,且不過半日府裏一切都井井有條起來,梁如雨好不得意,泓昀那邊聽管家說了這些後,也是欣慰得不知說什麽好,竟覺得母親給自己挑了一個好人,心裏對她的埋怨少了許多。


    不過這樣太平的日子沒過幾天,正當宮裏也傳言和郡王府因梁如雨當家而改頭換麵的時,突然傳來承垚中毒的消息,原是這孩子突然上吐下瀉險些折騰去一條小命,大夫看過後說是食入了微量的砒霜所致,查驗府裏所有的食物,果然發現專屬承垚吃的東西裏含毒。於是從負責照顧承垚的奶娘到廚子和采辦都被扣押起來,畢竟毒害皇嗣那是要株連九族的大罪。


    而因這件事傳出去,弄得滿城風雨路人皆知,本就因西南吃緊而煩悶的彥琛把泓昀叫到麵前一通斥罵,更撂了狠話說:“如今西南吃緊,你文不能治國武不能安邦,叫朕指望你什麽?”


    泓昀雖備受打擊,卻無話可說,灰心氣餒地退出涵心殿時,正遇上晏珅過來,這個十四叔自小文武雙全,年紀輕輕就建功立業,他從前甚至都覺得將來皇祖父駕崩,十四叔會繼承大統,雖然父親最終成為皇帝是值得高興的事,可在他心裏從前對晏珅的崇拜並未淡去。


    可也因為他的存在,處處對比著自己的無能,到如今,由不得泓昀心裏泛起怨念。而他們本就是不同的,父皇又怎麽不想一想,當年他和兄弟們征戰沙場的時候,自己這個皇孫卻隻是養在府邸裏的閑散之人,沒有曆練,是他自己願意的嗎?


    “家裏還好嗎?”晏珅對這個侄子,卻更多的是友善和同情。


    “承垚已度過危險,不過當時就在生死邊緣,的確嚇人。”泓昀眉目含恨道,“沒想到我這樣一個無用的閑人,也還會有人要算計。”


    晏珅慍怒,厲聲道:“這樣的話叫你父皇聽見,又要罵你,泓昀,十四叔看不慣你妄自菲薄。男兒誌在四方,你該學會擔當了。皇上不叫你做的事,你自己為何不去求來做?我看過你帶人整理的檔案史籍,以及之前的稅賦預估,你以為這些事是隨便誰都能做的嗎?你父皇不誇你,是不想你沾沾自喜、好大喜功,不代表你就一無是處,如果連你自己都無視你的長處,又憑什麽叫別人來肯定你。你的騎射武功也不差,為什麽不對你父親說,要去軍中曆練?就是從一兵一卒做起又如何?難道是你害怕吃苦,害怕失敗?”


    “十四叔的話不錯,可父皇他會聽我說的話嗎?”泓昀依舊很氣餒,垂頭歎道,“方才父皇已言明對我失望透頂,我還有什麽顏麵去向他提出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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