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擱下筆,恬然而笑,輕移至彥琛麵前,福身行禮罷,方道:“為母後抄寫經文,本就是臣妾的責任。”


    “那兩個秀女什麽時候走的?”彥琛走到案前,提筆續抄,一邊問,“你讓她們迴去了?”


    “那兩個孩子累了,臣妾怕她們支撐不住反在皇極殿失儀,所以擅自做了決定,讓她們迴鍾粹宮去了。”


    “她們累了?”彥琛停下了筆。


    “方永祿說有三個時辰,那梁秀女的嗓子也啞了,十個手指頭上都磨出了水泡,臣妾來的時候,她還在彈唱,卻穩穩的一個音也不差。”容瀾微笑著說,又指了指桌上一疊抄寫好的經文,“武秀女的字雋秀細膩,隻是臣妾來時她已經手顫,好幾篇都留不得,臣妾做主賞給她自己留存了。留下的十幾篇,還是好的。”


    彥琛翻起來看,卻道:“女孩兒家把字寫成這樣已不錯,隻是也留不得,你叫人拿去賞給筱苒她們吧。”


    “不過是一個秀女抄寫的經文,年妃那裏如何能要這些,皇上不如交給臣妾來處理。”容瀾言罷,又猶豫了幾分,方道,“此外臣妾有一件事想和皇上商量,雖然……有些不合時宜。”


    “你幾時做過不妥帖的事情,說吧。”彥琛應了,繼續提筆抄寫經文。


    容瀾道:“太後喪禮過後,後宮冊封的事,皇上能否讓臣妾做主?”


    彥琛頭也不抬,便應:“你願意承擔最好不過。”但憑他對妻子的了解,還是擱下了筆抬頭問,“可你不怕她們來糾纏你?”


    “臣妾慚愧沒有留住兩個兒子來為萬歲爺分憂,如今昀兒已成年,曄兒、昭兒也是極聰明的孩子,不管他們的生母各自是哪一個,名義上他們都是臣妾的孩子。為了皇位,幾位爺鬥得你死我活,讓皇上失去了手足之情,臣妾不希望兒子們再承受這樣的痛苦。”容瀾平靜地迴答,“但如今冊封一事,必定讓他們之間分出地位高低,這是最叫人無奈的,所以臣妾想把這件事擔在肩上,不論皇上如何考慮未來的事,眼下也不要叫大臣、妃嬪們猜出您的心思。這是臣妾唯一能為您做的事。”


    彥琛靜靜地聽著,終頷首道:“難為你了。不過瀾兒,有些事朕當年在宗人府已想好怎麽做了。”


    容瀾頷首,須臾又道:“還有一件事,臣妾有逾矩之嫌,但全是為了皇上。”


    彥琛臉色不變,隻問:“何事。”


    “十四爺進宮了,臣妾將他軟禁在了坤寧宮。”容瀾說這句話時,神情很緊張。


    果然,彥琛筆下暈了一團深濃的黑墨。


    鍾粹宮,德安送走太醫,轉身吩咐小太監和宮女,“麻利兒地照顧舒寧小主和嗣音小主,這兩個主兒將來必定飛黃騰達。”


    “德安公公真真是跟紅頂白的主兒,隻是小心此一時彼一時,別押錯了寶。”李子忻正巧從外頭迴來,她方才去了趟翊坤宮,臉上正得意,偏偏撞見德安巴結嗣音二人,便感不悅,拿著調兒揶揄德安,“將來她們倆若指給什麽王爺大臣,難道德安公公也跟著出宮當差麽?”


    德安賠笑不語,他不會為了一時之氣得罪李子忻,但心裏的厭恨早早埋下了。


    小滿隔著門聽見這些,又來學給舒寧和嗣音聽,嗣音的嗓子啞了,懶怠說話,舒寧則揉搓著手說:“她也太好鬥了,我們幾時和她爭什麽,莫名其妙就敵視我們。這還沒被皇上選中呢,萬一將來真的都留在宮裏,她難道要天天生氣麽?”


    小滿亦憤憤,“聽她的口氣,好像看準了小主和嗣音小主留不得呢。真真奇怪了,皇上一次次地宣召你們,連壽皇殿都去過了,還會不留麽。”


    嗣音笑一笑,示意她們不要多言,繼而用沙啞的聲音說:“太後明日大殮,早些休息吧。”言罷起身告辭,舒寧將她送出房門。


    帶著穀雨往自己的屋子走去,嗣音刻意半垂著臉,就是不想和任何人打照麵,她的嗓子啞了,說話失儀,再有就是不想別人問起皇帝的事。


    忽而一個小太監奔跑著進來,德安正好被李子忻氣著,便揚手給了一嘴巴,“短命的小畜生,渾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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