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將亮,殿內的紅燭還未燃盡。


    赫連漪怔怔地坐在床帳上出神了很久。終於,她吩咐宮女們替她梳洗穿戴。走出內室,宮人侍衛不斷進出皇後宮殿,“稟皇後,宮中到處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陛下的蹤跡。”


    “昨夜跟在陛下身邊的那個小黃門呢?”


    “迴皇後,昨夜跟著陛下的是高菅,可早上發現,高菅也不見了。”


    “不見了?”


    “到處找也找不到。”


    “那兩位羅將軍呢?”


    “也是找不到。”


    又有人迴來,“皇後,昨夜是陸將軍守的宮門,臣已經將他帶來了。”


    “快讓他進來。”


    不時,陸將軍進來,赫連漪道:“陸將軍,昨夜陛下可有出宮。”


    “迴皇後,昨夜翊王是將近醜時走的,陛下帶著兩位羅將軍是寅時初刻出的宮,此後,再沒迴來。”


    “隻有兩位羅將軍嗎?高菅呢?”


    “不曾見過高菅。”


    “傳杜將軍,讓他去城門打聽一下,昨夜陛下有沒有出城。”


    “是。”


    已將臨近卯時,杜紹桀迴來道:“皇後,東城的守將說,陛下昨夜確實出城了,直到如今都還沒迴來。皇後,臣要不要沿路去找?”


    “不用了。”赫連漪聲音漸涼,心緒越來越不穩。


    宮人告訴她,“皇後,朝臣們都已等候上朝了,如今怎麽辦?”


    “告訴孫公公,讓他通知今日取消早朝。”


    “是。”


    ******


    無極殿,朝臣們久等新帝不到,直到蕭允晏身邊的太監孫福來向眾臣宣布今日取消早朝,眾臣子包括楊正午在內都以為他是一晌貪歡,沉醉於溫柔鄉所致,皆歎息著離去。


    左右兩相的公務安排在大慶殿左右兩側輔殿辦公。楊正午到來的時候,見赫連漪正端坐著等著自己,很是詫異,隻得上前以下臣之禮相見:“臣見過皇後。”


    “楊大人平身。”說著,赫連漪又以晚輩之禮向楊正午見禮,並道:“赫連漪見過外祖父,敢問外祖父,可知陛下去了何處?”


    楊正午有些詫異,“陛下?陛下在哪皇後怎麽會問老臣?”


    赫連漪見他不像是裝的,道:“昨夜楊大人譴人去喊陛下出去後,他便再也沒迴來。”


    楊正午一臉詫異,“昨夜是陛下跟皇後的新婚夜,老臣豈能如此不識趣。”


    “昨夜翊王來了,以楊大人為借口讓陛下出去,至此再也沒迴來過。本宮原以為陛下跟翊王商量日後舉兵攻迴大梁的事,誰料今晨有人告知本宮,翊王前腳剛走,陛下後腳也出了城。楊大人當真不知道陛下的去處嗎?”


    “老臣真的一無所知,昨夜老臣出宮後根本就不曾進宮,更不知翊王來的消息。”


    “宮中的人根本沒人認得翊王,如果不是楊大人,他又怎麽進得宮來?”


    “這……”楊正午此時也疑惑重重,但又正色道:“皇後,老臣如若真的做了,自會承認。但沒有就是沒有,皇後信也好不信也罷,昨夜之事老臣確實一無所知。不過此事老臣會去查,給皇後一個交代。”


    赫連漪見楊正午說得懇切,也是信了他,“既然外祖父這麽說,本宮自然相信。”說著,赫連漪就轉身離去了。


    楊正午看著她單薄的背影,久久沒有開口,直待她走了一程,才喊道:“老臣恭送皇後。”


    赫連漪迴到寢宮,見沈留香過來了,奇道:“你怎麽來了?再過兩日就嫁人了,該好好準備才是。”


    沈留香顯然是已經聽說了蕭允晏離奇不見的事,小心翼翼地道:“該準備的皇後都已替奴婢準備好了,也沒什麽好準備的,日後怕也不能時常進宮了,如今多跟皇後說說話。”


    “本宮都說了,日後想進宮便進宮。”


    “是。”


    有沈留香在,赫連漪心情也稍微平順了些,半個時辰後,卻見有人來報:“皇後,楊老大人讓奴婢來通知你,昨夜帶翊王進宮的是齊將軍。”


    “齊越?”


    赫連漪和沈留香皆是震驚,又想著齊越和翊王並不熟識,怎麽會有交集?但想了想宮中能自由出入的不過就是羅鴻羅鵠以及身為皇後護衛的齊越,既然不是羅氏兄弟,那隻能是齊越,赫連漪道:“速去找齊將軍來。”


    “是。”


    齊越今日不當值,宮中侍衛很快就在他的府宅找到了他,但找到時卻已然是一具亡魂了。


    “稟皇後,齊將軍他,他已經服毒自盡了。”


    此時的沈留香手中剛好端著要遞給赫連漪的茶水,一聽這消息,腦袋“轟”地一聲,連人帶茶水跌落在地,暈厥過去。宮女過來衝沈留香喊叫:“姑姑,姑姑。”卻叫不醒她。


    赫連漪一時又驚又急,忙令:“快傳太醫。”轉頭又望向那名護衛:“到底怎麽迴事?”


    “臣到達齊將軍府宅的時候,發現齊將軍已經身子僵硬,似乎昨夜就已經死了。但是仵作發現,他桌子上有一壺鶴頂紅,但仵作驗證,他中的又是另外一種發作比較慢的毒藥。”


    赫連漪被這一連串的變故弄得莫名其妙,下令道:“將這件事好好查清楚。”


    “是。”


    沈留香終於悠悠地醒轉,見赫連漪木然地坐在她的床前,“皇後,齊大哥到底怎麽了?”


    “留香,齊越已經身亡了。”赫連漪握著她的手。


    “怎麽會這樣?我不信,我不信。”沈留香說著起了床,踱步往外奔去。赫連漪命宮中侍衛:“吳亮,你跟著去。”


    “是。”吳亮剛應聲,隻見又有人來報:“皇後,高菅找到了,但他已經死了,在翠煙湖溺死的。”


    “又死了?”赫連漪驚異,隻覺得此事越來越撲朔迷離。


    ******


    已是午後,呂仲簡前來求見赫連漪,行完禮,對赫連漪道:“皇後,先前赫連定邦為了能保住京師,大肆搜刮了東邊幾座城池的糧食,現如今我大夏東部已是饑民成災。臣聽到上報後派洛公子去查探,皇後,這是洛公子寫的。”說著,呂仲簡遞上洛子宸的折子。


    赫連漪看罷折子大怒,“豈有此理,國難之際竟還有官商哄抬糧價。傳本宮之令,開京城的糧倉,發放下去。查辦並嚴懲這些哄抬糧價的官商。”


    “不知皇後要指派誰人前去發放?”


    赫連漪正在思索讓什麽人去合適,隻聽宮人來報:“皇後,楊墨池大人求見。”


    那是楊正午的二子,赫連漪道:“快請他進來。”


    不一時,楊墨池進了來,還不等他行禮,赫連漪便問:“楊大人,可是有了陛下的消息?”


    “迴皇後,臣正是來告知皇後,還不曾有陛下的消息。”


    赫連漪一時失望、傷心又焦急,楊墨池見她比自己等人都更為憂心,便勸慰道:“皇後放心,陛下既然帶了羅氏兄弟,就不會有什麽事的。”


    赫連漪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道:“舅舅,陛下之前常跟我提及楊鶴,說日後要重用於他,如今本宮正想派他做件事。”


    楊墨池微微有些詫異,隨即便道:“請皇後吩咐。”


    赫連漪將呂仲簡的折子遞給楊墨池,楊墨池看罷也是氣憤不已,赫連漪道:“楊大人,本宮的意思是想指派楊鶴前往緒州發放賑濟糧,並聯同洛公子一起查辦那些官商。洛公子是朝中舊人,跟那些老臣子多多少少會有所牽絆,難免會有些束縛。本宮以楊鶴為正使,讓洛公子為副使協同查辦。”


    “是。”楊墨池已經聽出了赫連漪的言外之意,洛子宸和楊鶴雖然都是年輕人,也都有著一腔血氣,但洛子宸世代簪纓,到時這個來說情,那個來求饒,礙於情麵,也難免會放不開手腳。而楊鶴既是皇親貴戚又初來乍到,無需顧及任何人的情麵,且在那些臣子眼中他是壓著洛子宸的,所以這樣辦起事來不受羈絆。楊墨池心裏不由對赫連漪大加讚賞,他久聞赫連漪才智過人,卻不知她行事竟能如此幹脆利落,果真是令多少須眉男兒也自歎不如。


    呂仲簡趁著這當隙又遞上幾本奏折,趁機試探楊墨池的反應:“皇後,這些折子是比較急的,是否還要等陛下迴來再定奪?”


    楊墨池清楚赫連漪向來有決策專斷的能力,所以便默不作聲,隻由了他們去。


    赫連漪望著呂仲簡手中的折子,見楊墨池一直默不作聲,躊躇半晌,最後道:“放著吧,陛下沒迴來之前,本宮批閱。”


    “是。”爾後,兩個人都離去。


    ******


    已是幾日後的深夜,赫連漪處理完朝政,想起今日是齊越下葬的日子,便刻意讓沈留香前來當值。


    “皇後。”沈留香一副憔悴不堪,木然空洞的樣子,姍姍而來。


    赫連漪勸解她:“我知道你還沒睡,索性就讓你來當值,你來陪我或者我來陪你說說話也好。”


    沈留香看著她,知道她連日來也是焦慮憂心,一時感慨兩人的命運悲苦,忍不住又哭出了聲,哭了一會,又問:“皇後,他們查出來了沒有?齊越到底是怎麽死的?”


    “所有的線索都斷了,也許隻有等陛下迴來一切的事情才會水落石出。”


    “齊大哥究竟做了什麽?會遭到如此下場?”沈留香躊躇了良久,終於將自己心底的話傾吐而出:“皇後,有些話奴婢悶在心裏很久了,從苻老將軍過世時開始,他好像忽然就變了,變得讓奴婢很陌生。奴婢有時候覺得他的心裏已經沒有奴婢了。”


    赫連漪見這些話從她自己口裏說話,倒是鬆了口氣,道:“本宮也看出來了,那些日子他一會兒癡笑,一會兒發愣,可一切似乎都跟你無關。留香,既然你也明白,不如放開心懷,忘掉齊越,其實,他並不值得你為他如此傷神傷身。”


    沈留香想了很久,終於點了點頭,“奴婢會的,皇後,以後奴婢就可以永遠在你身邊了。”


    赫連漪聽了這話,忽然心裏有了些許慰籍,自打那日大婚,她才真的明白,高處不勝寒的滋味。


    兩人還正說著話,隻聽屋外太監劉榮在喊:“皇後,陛下迴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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