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一月之後,這日,羅鴻匆匆來報:“殿下,剛得到消息:翊王那邊,趙樹重傷而亡,趙海已經帶著剩餘兵馬迴了煙陵。新夏那邊,洮渚城已經被攻破一月之久,隻是這些日子以來卻一直不見苻大勝的影蹤,是平寧王親自出馬整頓了洮渚城的一些殘餘勢力。但是,直到現在他們都沒有對煙陵采取任何行動。”


    冷先生整個人忽然僵住,沉默細思了一會,道:“這不像苻大勝的作風,他事事親力親為,這裏麵必是有蹊蹺。”他看了看蕭允晏,又勸道:“殿下,在下明白殿下的心情,但請殿下就此振作,事已至此,我們不得不行動了。”


    “好。”蕭允晏一掃連日來的頹廢沮喪,於是下令:“所有部將聽令,我軍馬上向洮渚城進發。”


    “是。”


    梁軍將近洮渚城已是亥時,前行軍迴來稟報:“殿下,城內並無一人駐守。”


    底下的士兵聽了頓時喧嘩開,“怎麽迴事?不會又跟上次一樣吧?”


    蕭允晏不顧議論,徑自往前行去,城裏城外果然是一片死寂,城門大開,卻連一個守城的都沒有。


    蕭允晏騎在前麵,羅鵠攔著他道:“殿下,小心有詐。”一邊說,一邊暗示身邊的幾名士兵往裏麵探看情況。


    不一時,那幾名士兵迴來,向蕭允晏稟報:“殿下,裏麵一個人都沒有。”


    “怎麽迴事?不會是又像上次一樣,出現個女人吧?”將士們紛紛議論開。


    他說時,有人抬頭看,不由驚叫起來:“你看,果然是,那兒有個女人。”


    “還是她。”


    “殿下你快看。”


    城頭也是黑漆漆的一片,但有一處卻有輕微的光亮,那微光裏,顯出一個女人的輪廓,伴著月色,美的幾乎奪人心魄。沒錯,那正是赫連漪。


    忽然,城門開啟。一名新夏士兵出來,走向蕭允晏道:“霽王殿下,我們公主在等你。”


    “好。”蕭允晏終於下了馬來,往城樓上走去,有人想跟上他,卻被羅鴻、羅鵠攔住。


    蕭允晏一步步往城牆上走去,卻是步步沉重。終於,他邁上了最後一級台階,望著她纖細的背影,凝望了良久。忽然一陣風吹來,蕭允晏不經意地伸出手,生怕她會被風從自己的眼前吹走。


    “我知道殿下會來的。”她終於打破沉默。還是一如當初,沒有迴頭,卻知道站在自己身後的,是他。


    “他們說你在等我?”


    “是啊。”赫連漪轉過頭,“我說過我會在洮渚城等著殿下的。”


    “為什麽等我?”蕭允晏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赫連漪羞怯地低垂下頭,含羞帶怯地道:“這些日子,我一直擔心殿下,牽掛殿下。”


    蕭允晏走進她,忍不住觸了觸她的臉龐。


    “殿下,這幾日,我很擔心你。”赫連漪緩緩地轉過身,伸手輕輕撫上蕭允晏那張顯得清瘦了些許的臉,“你還好嗎?”


    “我沒事。”蕭允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緊緊地攥在自己手心裏。


    “殿下,有些話,我不知從何說起,當初我狠下心離你而去,是因為我知道殿下心裏全是大梁,一心隻有大梁利益。而如今不一樣了……從殿下燒寧軍糧草的時候,我就知道,殿下依然還是有心護我。”赫連漪聲音越說越低,但字字句句聽到蕭允晏的心裏。


    “那是當然,我蕭允晏的女人隻有我蕭允晏才可以欺負。”


    赫連漪聽得這話,心中又悲又喜、又羞又惱,眼中含著淚花,轉過身別過臉去,又嬌嗔了一句:“誰是你的女人。”


    蕭允晏看著這情形,看著她朦朧淚眼中又帶著喜色的模樣,忽然從背後一把將她攬進自己的懷裏,緊緊地擁住她,不讓她有任何一絲掙脫的機會。


    這猛烈洶湧的愛意,讓赫連漪有些猝不及防。但這一刻她什麽都沒有多想,管他是不是愛而不得的孽緣,管他還有多少阻礙橫梗在他們麵前,管他將來能不能完成複國的願望。此時,她放下所有的顧忌,全身心地沉醉在他的熱情裏。


    夜色絢爛,像布滿千萬道流光。一段耳鬢廝磨,繾綣旖旎過後,兩人就這樣一直靜靜地相擁著,誰也不肯打破此刻的良辰韶光。


    城下,羅鴻和羅鵠下令在城外就地安營,城裏城外頓時鬧哄哄起來。過了一時,呂仲簡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看到羅鵠便問:“小羅將軍,不知冷先生此時在何處?”


    羅鵠指了指一處,呂仲簡走了過去,對冷先生道:“冷先生,沒想到這麽快又見麵了,在下對冷先生仰慕已久,可惜前幾次見麵也未敢跟冷先生暢聊一番。走走走,不如冷先生今晚跟呂某痛飲暢談到天明。”說著,呂仲簡便不由分說拉著冷先生往自己所住之處而去。


    城牆上,赫連漪和蕭允晏互相倚靠著,坐在石階上,蕭允晏將她緊緊摟著,用自己的軀體給她阻擋寒風。


    兩人坐了一時,赫連漪忽然問:“殿下,當初我離去後,為何忽然又開辟了一條新戰線?”


    “當初隻是一心想著先你一步攻下煙陵,讓你成為我的手下敗將,然後再生擒你,不管你願不願意,都要讓你成為我的女人。”


    赫連漪啞然,原本倚靠在他身上,一聽這些,忽然抬起頭,明眸閃爍,羞怯地別過臉去。


    蕭允晏笑了笑,“生氣了?”


    “沒有。”


    蕭允晏強行將她拉迴自己懷中,又自嘲地笑了笑:“當時就是這麽想的,有時候對你的恨超過了所有,有時候又不忍心怨你,但一直想著哪怕得到過你,心裏也會好受一些。”


    “我心裏想的念的都是殿下,殿下怎麽就沒有得到我?”


    “那不一樣。”


    “那殿下今夜前來,是抱著什麽目的?”


    “當然是將你擄掠迴我的大營。”


    “殿下當日不是向我承諾過不會再為難我了嗎?”赫連漪心裏又氣又笑,還是想離他遠些,卻被蕭允晏死死拉住:“放心吧,我隻是想,真見了你時,也不會無禮冒犯你的。”


    赫連漪目光閃爍,深情地望著他:“我此身此心隻屬於殿下,殿下怎麽都不是冒犯。對了,苻老將軍已經過世一月之久了......”


    “什麽?”蕭允晏雖已隱隱料得此事,但還是頗為震驚,“怎麽迴事?”


    “苻老將軍中了毒箭而亡。此前我們不敢發喪,就怕赫連定邦趁機來犯,攪擾苻老將軍的在天之靈。”


    “我對苻老將軍一直敬重,走,帶我去祭拜一下他。”


    “好。”說著,兩人相攜著並肩而往城下而去。


    洮渚城內,苻大勝的靈堂才剛設立好,靈堂內香燭繚繞、哀啜聲四起。丹增、昌平公主等人都在靈堂前,洛子宸和其他一眾武將圍在火盆周圍,不斷地往火盆裏添加祭草。忽然有人在外宣唱:“大梁的霽王殿下親自前來吊唁老將軍。”


    丹增一聽,立馬親自去迎他。兩人再見,卻是異常地親切,蕭允晏望著丹增,模樣和神采還是一如當初無異,入了塵世這兩年多,還是不見被沾染了分毫的塵埃,但談吐和舉止以及氣度卻已非從前可比,深知新夏眾人也是用了心培養他的。


    不時,幾人並肩走了進來,蕭允晏向苻大勝上香時,隻見洛子宸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蕭允晏因當日之事,對洛子宸有些愧意,見他身上的傷直到此時還是尚未完全康複,也不計較他向他射來的恨意。


    拜祭完畢,赫連漪見他跟洛子宸共處一室,也是不自在,便道:“殿下,請吧。”


    兩人從靈堂出來,蕭允晏道:“想不到當初隻是偶然的一遇,卻遇上這麽個有造化的孩子。狼主看得沒錯,丹增絕非池中之物。隻是,你打算讓他一直留在這裏嗎?”


    赫連漪搖頭道:“我必然是留不住丹增的,我也答應過公孫大人和苻老將軍,等時機一到,自會放任他離去。”兩人說著走到了一間偏室。


    “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蕭允晏旁敲側擊地,終於問出他要問的。誰知,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吵鬧聲:“放開,讓我進去。”


    赫連漪一聽是洛子宸的聲音,便知他必定是要進來而守在門外的護衛軍不讓他進。原來,洛子宸對於今夜之事毫無所知,方才有人來通稟霽王前來,他便已是震驚莫名,而其他人卻個個都跟霽王有過交情的模樣,於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便借故離了靈堂,要找赫連漪問個清楚。


    赫連漪微微地蹙了一下眉頭,隨即對蕭允晏道:“殿下,我有些話要跟洛公子說清楚,你等我一會。”


    蕭允晏從進來便接收到洛子宸充滿怨恨和妒意的目光,便大抵明白到底是什麽事,卻爽快地答應:“好,你去吧。”


    蕭允晏將赫連漪送出來,洛子宸見兩人並肩而來,看向蕭允晏的眼神依然滿是憤恨,當即一把抓起赫連漪的手要將她從蕭允晏身邊拉走。蕭允晏見勢心底已是勃然大怒,正待發作,卻見赫連漪用抗拒的眼神望向洛子宸,洛子宸心裏一怵,總算自己主動放開了赫連漪的手。


    “洛公子,隨我來吧。”


    “是。”洛子宸瞬間沒了脾氣,隻默默跟隨在她身後。


    赫連漪走了一會,終於停下來對洛子宸道:“洛公子,我已決定跟霽王在一起了。”


    洛子宸大喊:“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這樣。”喊叫了兩聲,他才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權利發出這樣的質問,便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努力讓自己壓低聲音,“公主,當初先皇讓你在我和曾公子之間選擇,我這就去將曾公子接來,哪怕你選擇他,我也不會有半句怨言。”


    “洛公子,發生了那麽多事,如今的我早已不再是當初的我了,我現在既不會選擇你,也不會選擇他的。”


    “我知道以我們現在的兵力擋不住霽王,可是總會有辦法,總能有辦法的。”洛子宸開始萬般惱恨起自己,“我恨我隻是一介書生,才讓你為了複國不惜委屈自己。可是,可是曾公子不一樣,他能文能武,也學過兵法,他一定能夠保護你的。公主,你再等等,也許事情會有轉機的。”


    “洛公子,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甘心情願要跟著他的,並沒有委曲自己而隻為求全大夏的基業。”


    “公主,那天你和呂大人說的我都聽到了,這分明是公孫大人臨死前的意思,是他留下錦囊教你這麽做的。”


    赫連漪撐大眼睛,臉色鐵青,嚇得趕緊打斷他的話,“你竟然偷聽我和呂大人說話?”


    “不,不是,我那天隻是不小心聽到的。公主,即使奪迴了大夏,公主頂多也隻是以皇後的身份迴到長寧宮,霽王是不會成全你複國的願望的。”


    “洛公子,我再鄭重告訴你一次,跟霽王成婚是我自己的意願,我曾經在梁軍軍營生活的那些時日裏,我對他動了真心。我和他經曆過很多次的生生死死,他為了我不惜多次以身犯險,他日,不管他讓我為後還是為妃,我都願意守在他身邊,給他生兒育女,這一切不僅是為了大夏,也為順從我自己的心意。”


    “是你自己願意的?可是,我聽到的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不要再提你聽到之事了。洛公子,我和他在生死關頭都隻願守著彼此,我們都可以為對方付出一切,我和殿下之間的情是我從前不曾體會過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心裏想的夢裏念的,都是他。除他之外,根本就容不下第二個人。”


    洛子宸望了望她,又後退幾步,“我不信,我不信。”可是當他想起赫連漪看向蕭允晏的眼神的時候,便明白,那眼裏的一往情深是自己從來沒有得到過的,她所說的一切也都是真的。忽然他悲鳴一聲,跑開了。


    “洛公子,洛公子......”赫連漪叫著追了過去,擔憂他一時想不開,正想喊人攔住他,卻見昌平公主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對赫連漪道:“長姐,我去找人攔著他,你趕緊去陪姐夫,免得他生氣。放心,我保證洛公子會安然無恙的。”


    赫連漪看著昌平,又擔心洛子宸,又牽掛蕭允晏,隻得對昌平道:“好,你快去。”


    “是。”昌平飛快地追隨出去後。


    赫連漪迴到那間偏室,見蕭允晏百無聊賴地等著,便向他解釋:“當初,父皇讓我在洛公子和曾公子之間擇夫婿,那時,我在他們二人之間舉棋不定,以至於遲遲未選定夫婿。”


    “好險!那看來,我還得感謝他們的旗鼓相當,不然你此時可能早已是他人婦了。”


    “所幸,後來遇到了殿下,我才知道,原來愛一個人是這樣的。”


    “怎樣的?”蕭允晏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牽腸掛肚,朝思暮念,生也願相隨,死也願相隨。”


    “真的嗎?”蕭允晏定定地望著她,卻見她眼裏滿是誠摯愛意。


    “殿下不信嗎?”


    “當然信。”蕭允晏抓過她的手,輕輕撫摸著,“不過以後可不許任何人摸你的手。”


    赫連漪隻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殿下,洛公子不是存心的。”


    “我看他就是存心。對了,那個曾公子呢?日後也讓我瞧瞧。”


    “曾侯全族也被赫連定邦流放了,如今也是生死未知。”


    “上次將那位洛公子打得皮開肉綻的,他沒落下什麽病症吧?不然,我罪過可大了。”


    “還說呢,殿下上次像瘋魔了一般。”


    蕭允晏卻將罪責推得一幹二淨:“他冒死前來救你,憑誰都會產生這誤解的,怪不得我。”


    “所幸,都是皮外傷,軍醫說,再養到月餘便可完全恢複。我也準備等一切塵埃落定後,將呂大人的女兒許配給他。”


    “不錯不錯,這個主意好。呂姑娘當年受你我牽累,被耽誤了大好年華,我也實在過意不去。到時候,你我親自給他們主婚。對了,我休整兩日便準備攻入煙陵了。”


    “這麽快?”


    “速戰速決吧,攻下煙陵後,還要花時間整肅整個朝廷,不過此事日後還要由你多多勞心勞力了。再往後,我就會跟六哥合兵攻迴大梁。”


    “這個蕭白,當初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騙過大梁所有的文武朝臣的目光,可見心機實在太過深沉,殿下有信心對付他嗎?”


    “我不能任由他把持著大梁,有沒有信心都要將他趕出朝廷。”蕭允晏趁勢摟抱住她:“漪兒,經過這事我能明白了你當時的心情了。”


    “殿下,終歸我手下的部將對煙陵城熟悉很多,他們也有心要替苻老將軍報仇雪恨,不如我派杜將軍他們助殿下一臂之力吧。”


    蕭允晏點了點頭,道:“也好,不過你就安心操持苻老將軍的喪禮便可。盡量將老將軍的喪禮辦得隆重體麵一些。”


    “是,我聽殿下的。”


    “今夜我們先駐紮在城外,整頓好之後我梁軍會穿城而過。”


    “這是自然,這新夏軍也是殿下的兵馬,殿下若要用,盡管調遣就是。”


    “用不到,我梁軍對付寧軍綽綽有餘了,這些兵先留著。”


    “那我就迴去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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