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蕭允晏又仿佛忘了赫連漪的存在似的,兩人倒是一直相安無事。這夜,已是深宵,赫連漪在睡夢之中隻覺得自己臉頰被人輕輕撫弄了一下,她素來淺眠,那人已是極度小心,卻還是將她驚醒。隻是她始終不敢睜開眼睛,因為她從那熟悉的氣息中評斷出那人正是蕭允晏。


    似乎,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冒失和情難自禁,又或是不敢驚醒她,終於離了手,就靜靜地坐在床沿看著她,看了許久。外麵響起一些聲響,似乎是有人在找蕭允晏。


    蕭允晏這才走了出去,一出去,隻聽羅鴻無所顧忌地扯著大嗓門喊道:“殿下,京中出大事了。”


    蕭允晏似乎不敢驚動赫連漪,忙將羅鴻推出去,一邊推一邊低聲問:“什麽事?”


    “陛下跟前的黃公公前來報喪,說陛下——陛下駕崩了。”


    “什,什麽?”蕭允晏頓時停住腳步。


    “殿下,陛下駕崩了。”


    “胡說!這怎麽可能?”殿外的蕭允晏顧不得其他,不自覺地吼了起來。


    “是陛下跟前的黃公公前來報喪的。”


    接著,赫連漪在內室裏聽到一行人腳步颯遝的聲音。


    沈留香也早已被這極大的動靜驚醒了,她揉了揉眼睛,走進赫連漪的床邊,道:“公主,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我聽到羅將軍和殿下的聲音了?”


    赫連漪卻仿佛根本就沒聽到沈留香的話,隻自己在喃喃輕語:“梁帝駕崩了。”


    “什麽?公主你說什麽?梁帝?殿下的父皇駕崩了?”


    “我方才聽到羅鴻是這麽說的。”


    “什麽時候的事?怎地這麽突然?”


    “對啊,什麽時候的事?”赫連漪想了想,忽地要起身,沈留香攔住她道:“公主,你做什麽?”


    “殿下不能進京,我要去阻止殿下。”


    “可是,公主出不去啊。”


    赫連漪也不管,匆匆披了件外袍便往外跑,殿外有侍衛攔著她,沈留香嗬斥道:“你們還沒明白嗎?你們殿下和我們公主本是舊識,若被殿下知道你們攔著我們公主,可有你們好看的。”經過那夜,蕭允晏和赫連漪的事在軍中被眾說紛紜,但大家都明白他們確實是舊識,而且看得出蕭允晏對她絕非尋常。眾人一時有些難以定奪,沈留香道:“還愣著做什麽,大不了你們跟著就是了,還怕我們跑了不成?”


    那些護衛一聽這個折中的計劃,便道:“好,好,那請吧。


    此時的蕭允晏正在正廳,麵對黃公公的報喪,他還是不能接受事實,“父皇好好的,怎地就一病不起?”


    穿著一身素衣的黃公公道:“殿下想想,殿下有多久沒迴京了?陛下病了有些時日了,隻是之前不願兩位殿下分心掛念,都沒讓消息傳出,原指望著能好起來,誰知前些時日病情又再加重,就,就這麽一病不起了。”


    “為何當時不通知本王?”


    “殿下恕罪,先皇去得太急了,誰都料想不到。”


    冷先生問:“這,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黃公公道:“陛下過世,老奴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


    蕭允晏奪路奔出正殿,大喊:“快牽本王的馬來。”


    羅鴻、羅鵠齊聲道:“殿下,末將陪你去。”


    三人正往外走,隻見赫連漪迎麵趕來,“殿下,此事有蹊蹺,你不能去。”


    蕭允晏走過她身邊,停佇了片刻,冷冷道了一聲:“不關你事。”便又大步走開。


    “殿下,你真的不能去,先將此事查清楚。”


    此時,冷先生出來,也隨聲附和赫連漪,“殿下,在下也覺得此事並不簡單,殿下還是小心行事才行。還有那個魯時,按說他早該迴來了,可直到今日還沒迴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了?”


    黃公公一聽這話,便急了:“冷先生這話什麽意思?好似咱家要害殿下似的。”


    冷先生正欲開口,隻見又有人來稟:“殿下,新夏的呂相求見,說是十萬火急之事。”


    “不見,讓他迴去。”


    “殿下,呂相說此事事關大梁京中之事,請殿下務必聽他一言。”


    “本王說了不見就是不見。”


    赫連漪又再竭力勸阻:“殿下,說不定呂相所來就是為了京中之事,也說不定呂相所知比殿下多得多,殿下不如見上一見。”


    蕭允晏終於稍稍冷靜了下來:“讓他進來。”


    不時,呂仲簡匆匆進來,匆匆向蕭允晏行了個禮:“外臣見過霽王殿下。”他看了看蕭允晏身後的赫連漪,已料知蕭允晏已經得到了消息。


    “本王要立即前往京中,呂相有事便說吧。”


    “殿下不能迴去,殿下所知的該是梁皇駕崩的消息。可是外臣所知的卻比殿下所知要多得多。”


    “你知道什麽?”


    “外臣所知的是大梁京中十二皇子早已登基,而殿下的兩位妃子也皆已不堪受辱而自縊身亡了。”


    “你說什麽?”蕭允晏再次如五雷轟頂。


    “現在整個大梁已經被蕭白掌控把持,還有殿下派去京中的魯時,也被他們扣押起來了。”


    “蕭白?”


    呂仲簡繼續道:“霽王殿下,寧軍是得知了梁帝駕崩的消息,才膽敢發兵來攻打我們新夏的。殿下不如迴憶迴憶,兩軍對陣之時,寧軍是否有過什麽風言風語?”


    冷先生一聽此話,這才道:“殿下,呂相說得對,當時寧軍似乎是找準時機才來的。他們軍中當時是傳出了一些風聲的,可都被其他幾位將軍當成了詭詐之計而沒放在心上。”


    蕭允晏這才衝到黃公公麵前,道:“說,父皇到底駕崩多久了?”


    “殿下——”黃公公一時嚇得癱軟在地,蕭允晏見勢,抽出羅鴻身上的劍,抵在他身上,道:“說,怎麽迴事?”


    “殿下,是他們逼我來的。先皇,先皇已經駕崩將近一月了。最初的時候,他們都秘不發喪,等十二皇子的皇位穩了,才肯將消息公之於眾。老奴也不知道他們派老奴來讓殿下迴去究竟是何用意。”


    黃公公又抽抽噎噎地繼續道:“如今十二皇子已登基,十二皇子的生母樊太後垂簾聽政,說是樊氏垂簾聽政,實際上真正掌管一切的是四鴻。但是,陛下臨終前下了遺詔讓蕭白攝政,如今蕭白已迴了江流王府。小事四鴻做主,大事攝政王一槌定音。”


    “蕭白?那個殘廢?那個白癡?”蕭允晏已是到了驚不可遏的地步。


    黃公公道:“如今,朝中文武差不多都是那個白癡殘廢的人,包括任九籬。老奴這也是逼不得已啊!”


    此時的蕭允晏雙眼通紅,青筋爆突,忽然起了身,不顧一切地狂奔出去。


    “殿下,殿下。”羅鵠趕緊追上去,死死地攔住他。


    “殿下,我知道不該叫你冷靜,可是你如果現在迴京,那等待你的將是無妄之災。”


    呂仲簡也上了前來,道:“小羅將軍說得沒錯,他們組了一支援軍,表麵上說是要給翊王殿下增兵,但實際上隻是支開京中那些異黨。那支軍隊走到青龍關後就不再前行,隻要霽王殿下和翊王迴去,便會跟兩位殿下兵戎相見。”


    蕭允晏忽然暴怒,撐著一雙圓目大叫:“羅鵠,放開本王。”


    “殿下,請恕末將不能聽你的。”羅鴻和羅鵠還是死死地抱著他。


    “來人,將羅鴻和羅鵠拉下去各人打五十軍棍。”


    那旁邊的士兵聽又不是,不聽又不是,一時呆立著沒動。蕭允晏又喝:“這是軍令。”


    “是。”幾名士兵隻得遵守軍令,將羅鴻和羅鵠拉了出去,蕭允晏掙脫兩人的束縛後,正巧有幾人牽了三匹馬過來,蕭允晏牽過其中的一匹馬,策馬狂奔而去。


    “殿下,殿下。”赫連漪見時不可待,隨手也牽了身邊一名馬夫的馬就騎了上去,一路跟隨在蕭允晏身後。兩人一前一後行了一程,赫連漪不住地喊:“殿下,快停下。”但羅鴻的馬性子特別烈,根本就不受赫連漪使喚,忽然沒來由地嘶鳴一聲,旋即是赫連漪的驚叫聲。


    此時的蕭允晏已逐漸冷靜了下來,循聲迴頭望去,隻見赫連漪跌落下馬。蕭允晏隻得停了下來,快速衝到她身邊,問:“沒事吧?”


    赫連漪見他蹲在自己身邊,也不顧自己身上的疼痛,使勁拽住他的衣角道:“殿下,你不能迴京,他們早就布置好了一切,隻等著你自投羅網的。”


    “我明白。可我——對不起她們,這兩年來,我從未迴去看過她們,從未考慮過她們的處境,甚至,幾乎都快忘了她們……”


    “我明白殿下的心意,可現在一切都已經於事無補了。”


    “迴去吧。”蕭允晏將赫連漪打橫托起,放到自己的馬上,這才往迴。


    兩人行得很慢,卻一路無話,直待到了那宅院前,蕭允晏看到呂仲簡的馬車停在一旁,便將赫連漪拋到馬車裏,道:“迴去吧。”


    “殿下。”赫連漪叫住他。


    蕭允晏背轉過身,停了下來,也沒迴頭,隻道:“你放心吧,從此以後,我不會再為難你了。但你記住:我隻有拿下煙陵城才能告慰我父皇的亡靈。也許你我很快又會再見,隻是到時免不了兵戎相向。”


    “好,那我在洮渚城等著殿下。”赫連漪說完看到蕭允晏的身影已漸漸消失在暗夜裏。


    將近天亮之時,蕭允晏登上了尖風崗的最高處,望著大梁都城永寧城的方向,遙遙地拜了幾拜。而後,羅鴻羅鵠上來,羅鵠道:“殿下節哀順變吧。”


    羅鴻道:“殿下,不知翊王那邊如何?”


    蕭允晏迴過頭,看了看羅鴻,道:“讓羅鵠去吧,你再派些人去嶺南將我外祖父接到這裏來。”


    “是。”


    次日,尖風崗的大營裏也簡單地設了一個靈堂,蕭允晏身著斬衰,坐在火盆前,將一把一把的祭草往火盆裏扔。火勢越來越旺,蕭允晏木然地看著燃燒成灰燼的祭草,任憑煙火將他的眼睛熏得幾乎睜不開。


    羅鵠從雍州大營迴來,對蕭允晏道:“殿下,翊王也沒有中計,他當初也被阻斷了京中的消息,如今趙樹和趙海已經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勝利在望,他的意思先跟殿下一起攻破大寧,穩固之後再跟殿下合兵,打上清君側的旗號一起攻迴大梁。”


    蕭允晏點了點頭,對這個提議沒有半分異議。


    不時,又有人來稟:“殿下,新夏的呂相來了,請問殿下見是不見?”


    羅鵠道:“這新夏近來頻頻向我們示好,不知打的什麽主意?”


    羅鴻道:“還能有什麽主意?這兩方的目標一致,都是煙陵城。這大夏公主的意思無非是讓我們退讓。哼,想得倒是美!”


    蕭允晏淡聲道:“讓他進來。”


    爾後,呂仲簡進了來,對蕭允晏道:“霽王殿下,昨夜來去匆匆。呂某今日前來,一來是為大梁先皇吊唁,望殿下節哀順變,保重身體。二來是感謝殿下放還公主。”


    蕭允晏隻簡單應了一聲:“多謝。”


    呂仲簡又道:“殿下,還有一事,當日,殿下派兵圍困那五千兵馬,並且燒了寧軍的糧草,呂某還想借機向殿下深表謝意。”


    羅鴻道:“欸,呂大人別忘了,寧國跟我們也是死敵。”


    呂仲簡道:“大羅將軍說得沒錯,但不管怎樣,殿下出手也是緩了我們夏軍的燃眉之急。呃,呂某冒昧鬥膽相問:不知殿下日後有何打算?”


    羅鴻道:“還能有什麽打算,我們當然是自立為王,日後再舉兵清除那些奸佞。”


    “哦,原來殿下是有這打算。那呂某願殿下能早日振作起來。”說著,呂仲簡祭拜完畢,便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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