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孤煙河畔的草廬裏,褚昂久飛躍過河,先在茱萸的房門前探聽了一會。見裏麵無聲無息,褚昂久點燃一支煙,捅破窗戶紙,朝裏麵發散煙霧。然後,他走進了蕭白的房間,見蕭白正在等待他,褚昂久道:“世子,在等我呢?”


    蕭白淡淡應聲:“嗯。”


    “最近蕭允晏和蕭允昇怎麽樣?”


    褚昂久迴道:“蕭允昇跟趙樹一直在康源那邊耗著。”


    “這二人棋逢對手,一時半會很難分出勝負來的。蕭允晏呢?”


    “蕭允晏近日連下四城,他現在全心都撲在何日攻取煙陵之上,根本就無暇顧及大梁京中之事。哦,樊貴妃派去的那個崔和已跟她斷了聯絡好些時日了,看來她想跟樊氏撇清,不肯再為樊氏所用了。”


    “無所謂,我們既然已經摸清了蕭允晏全部的底,她也就毫無價值了。這樣也好,我們接下來所要做的事正是要堵截他們跟京中的消息。”


    “也是。對了,世子一直在等的機會來了,今日老皇帝見了四鴻,想提前開啟科考,老皇帝的意思是朝堂清理了一批當年睿王扶持出來的臣子,現在朝中大批職位空缺,想由這一批新晉考生頂上去。老皇帝的意思是,早年壓製了四鴻的學生,如今要給他們開恩,讓他們也參與此次科舉。”


    蕭白道:“如今戶部、工部、吏部以及翰林院修撰都空缺好些人,科舉選才已是迫在眉睫之勢了。”


    褚昂久笑道:“現在每一步都按著世子的預測來走,四鴻的那些門生也早就在躍躍欲試了。”


    “四鴻怎麽說?”


    “四鴻是推拒了,但想來老皇帝是心意已決,必讓他四人借此機會真正踏入廟堂之中的。”


    “四鴻推拒是對的,他們的門生終究是有機會的,但不是現在。”


    褚昂久驚訝了一聲:“那,那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當年的梁黨如今已經清理幹淨了,但許崢嶸、楊正午還在朝中。”


    “最近許崢嶸和楊正午已經成勢不兩立之勢了,他們都在竭力爭取四鴻的支持。”


    “他們鬥得越激烈,越是我們漁翁得利之時,我要利用這次科舉,將許崢嶸和楊正午一舉踢出朝堂。”


    褚昂久雙目圓睜,覺得不可思議:“這二人一個是中書令、一個是尚書令,身後又各自都有眾多追隨者,都是文壇領袖,能這麽輕易就趕下台嗎?”


    “那就要看我們的布局了。隻有趕下他們,十二皇子才有機會被立儲。十二皇子最近如何?”


    “自從梁貴妃自縊後,她母妃樊氏便成了後宮最得寵的妃子。十二皇子在四鴻的調教下,也長進了不少,老皇帝近來對他們母子都頗為滿意。”


    “嗯,這母子二人資質平庸,但好在聽話。隻是若是時間久了,被人看出端倪,於我們不利,還是要速戰速決了。”


    褚昂久點了點頭,“那我們又該怎麽布局呢?”


    “許崢嶸、楊正午皆是文壇領袖,那就讓他們在文壇跌落吧。這二人素來以文章服天下,景陽侯和虞國公也自居才高八鬥——”蕭白想了想,又對褚昂久道:“告訴四鴻,讓四鴻向老皇帝力薦他們四人去當監考官。”


    “他們四人已經分成了兩撥,鬥得你死我活的,讓他們四人當監考,合適嗎?”


    “楊正午和許崢嶸目前都想網羅黨羽,此次科考又非同尋常,光一個翰林院修撰就足夠讓他們垂涎三尺。”


    “沒錯,這翰林院修撰雖官居六品,但曆來相位多出自此處,他們必然會眼紅。”


    “所以,這個差事他們當然都求之不得。但是,你要密切注意著許長君、楊鶴他們幾個的動靜,這幾人看似隻是整日尋花問柳的浪蕩公子,實則他們在京中遍布密探,掌握著京中所有的事。許崢嶸若有心網羅學子,他自己自不會出麵,必是借許長君之手。楊正午也一樣。所以再找些人,打入會仙樓內部,我們掌握住他們密布的暗樁。”


    “我們已經有三個順利打入了會仙樓內部,再多會不會反而露了破綻?”


    “四鴻曾經親手調教的幾名女弟子,是時候將她們塞入會仙樓了。”


    “是。”


    ******


    紙醉金迷的會仙樓還是一如既往地熙來攘往,雖然昔日豔絕京城的雲知秋已不知去向,但會仙樓最不缺的就是才色絕佳的姑娘,去了一個雲知秋,會仙樓又來了一個雲知春。據說,雲知春以才聞名,天下文章無不通曉,是以,今年入京趕考的學子們擠破腦袋都想會會這位博古通今的佳人。


    許長君這個紈絝公子哥,近日來倒是肯在學問上下功夫,他在會仙樓擺了擂台,凡有人在詩文上勝過雲知春的,必將出資供其在京城中的一切開銷。那邊,楊鶴也不示弱,他也要捧同樣也是初來乍到並寫得一手好字又才思敏捷的瓊台姑娘......


    明裏暗裏,曾經引為知己的許、楊二人,如今已是反目成仇,許、楊黨爭也就此正式拉開了序幕......


    ******


    大梁元狩二十一年,一場轟轟烈烈的科考正式開啟。此時已是元狩二十一年歲末,入榜的三甲經由童試、鄉試、會試,過五關斬六將後,終於站到金鑾殿進行殿試。殿上,早已名滿天下的大才子們濟濟一堂,梁帝見這幾人皆約而立之年,又都儀表不俗、意氣風發,不由滿心歡喜。


    近來,蕭允晏捷報頻傳,使得梁帝龍心大悅。這日,他又踱步到太學,是因昨夜梁帝在叨咕,這次四鴻的學生皆是名落孫山,京中人言紛紛,四鴻並不如世人傳說中的名副其實。樊氏卻吹枕頭風,說四鴻諄諄教導,循循善誘,令十二皇子在學業上突飛猛進。梁帝想著已有些時日沒見四鴻,便往太學裏走,走到院子裏,正是休息之時,隻見幾個伴讀的小孩在院子裏玩耍,一邊玩一邊在唱:“狀元郎,太猖狂,朝廷還不曾放榜,狀元誇口翰林修撰已入囊......”


    “他們在唱什麽?”梁帝明明已經聽得分明,卻還是在問鄭有榮。


    鄭有榮道:“老奴聽他們唱的好像是狀元之事,興許是民間廣為流傳的一些歌謠。”


    “把他們叫過來。”


    “是。”鄭有榮應聲後,就遣人將那幾名伴讀喊了過來。


    梁帝問:“你們方才唱的是什麽?”


    樊貴妃的內侄近日也來了太學伴讀,他口齒比別個伶俐,迴道:“迴陛下,這是近來京中盛行的歌謠,最近人人都在唱。”


    “最近?你們唱的是誰?”


    “今科狀元郎。”


    兩人對答時,隻見四鴻和十二皇子都出了來,四鴻幾人匆匆奔到梁帝麵前,“臣等見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梁帝道:“都起來吧。他們唱的歌謠怎麽迴事啊?”


    四鴻幾人一臉莫名,望著那幾個伴讀,不知發生了什麽。


    梁帝吩咐那個伴讀:“你將方才的歌謠再唱一遍。”


    “是。”那伴讀又唱了起來:“狀元郎,太猖狂,朝廷還不曾放榜,狀元誇口翰林修撰已入囊。”


    調弦子笑道:“原來是這個,臣好像聽他們哼過,但皆沒有在意。今日一聽,這意思好像是讚頌當今狀元的。”


    梁帝冷哼一聲:“讚頌?你何以聽出這是讚頌之意?”


    端硯子笑著道:“陛下,曆來文人名士皆崇尚那些清高狂傲又才高八鬥之輩,想來這狀元郎也是狂傲不拘若昔年的李太白先生。”


    “是嗎?”梁帝還是質疑端硯子的話,“再是狂傲不拘,也不該在還沒放榜時就知道了自己能入翰林。”


    不語子道:“陛下,學子們苦讀之餘,也喜歡遊梭於京中的一些勾欄瓦肆探聽消息。京城什麽位空缺,他們自然是要了如指掌的。”


    梁帝臉色卻又更加陰沉,當即下令:“速傳朱托來。”


    不過一時,朱托就來了,見過禮後,梁帝直言:“朱托,最近可有聽過什麽歌謠?”


    朱托愣了一愣,方迴:“不知陛下說的什麽?”


    “說什麽狀元郎的。”


    “哦,那個,京中男女老少都在傳唱,臣倒是略有耳聞。”朱托小心翼翼迴著。


    “去,去查一查,這歌謠究竟是怎麽出現的,還有,查一查狀元入京後跟哪些人走得近?”


    “是。”


    梁帝又令:“將今科前三甲的答卷拿來,朕要重閱一番。”


    “是。”


    不一時,答卷拿到,梁帝細細重看了一遍後,又遞給四鴻,“你們幾人,還不曾看過今科前三甲的答卷吧?”


    丹青子道:“陛下,是因我們幾個也有學生參與此次科考,所以臣等能避則避。”


    梁帝道:“世人誰不知道你們四人淡名寡利、一片冰心,你們實則無需避嫌。隻是這次科舉,你們幾人的得力大弟子皆沒來參加,朕深以為憾。”


    調弦子道:“陛下,這次的狀元、榜眼、探花皆是大才,臣等的幾個大弟子未必能有所及。”


    調弦子說著,那邊的丹青子卻連發陣陣讚歎:“好文啊好文,這狀元真是天下難得一見的曠世奇才,這文章,妙筆生花、一氣嗬成、針砭時弊鞭辟入裏。”眾人望向丹青子,隻見他眼放光芒,對那答卷實在是愛不釋手。接著,幾人又將今科三甲的答卷輪流看了看,皆是大讚就連今科榜眼、探花也比往年各屆的狀元才高。


    梁帝心裏卻愈發生疑,他登基多年,曆經科考無數次了,像今科這般水準的確實屬第一次見。因此,幾人毫不掩蓋的讚賞卻成了他心中的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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