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鵠一路飛馳而行,終於在關閉城門前,到了聊州地界,羅鵠才終於將速度放緩,迴頭向車廂裏的兩人喊道:“賀公子,前方就是聊州大軍營壘了。”


    赫連漪探出頭去觀望,果然前麵燈火零星。又行一陣,車駕被人攔住,“站住,你們是誰?為何要闖大營?”


    沈留香從車窗上探出腦袋,拿出一枚玉符牌遞給阻攔的士兵道:“將這枚符牌以及這封信交給杜紹桀。”


    那兵卒聽他直唿軍中大帥的名字,頓時嗬斥:“大膽,竟敢直唿我們將軍的名諱。”


    沈留香絲毫不落下風,冷著臉道:“聽好了,將這兩樣東西交給杜紹桀,讓他出來迎接貴客。”


    那兵卒還待發作,卻被另一名趕來的士兵扯了扯衣角攔住並奪過兩個物件,道:“好,你們在這等著。”


    約摸過了一炷香的時辰,一名大將匆匆出來,走到車駕前,圍著車駕看了看,他知道赫連漪一直流落在外,卻也不敢肯定車內確實是赫連漪,喝道:“車內何人,膽敢冒充本朝官員。”


    沈留香喊了起來,“杜將軍,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嗎?”說著話,沈留香率先跳出馬車,然後掀著簾,迎赫連漪出來。


    赫連漪從車廂裏出了來,杜紹桀從前見過赫連漪,這一照麵,不覺驚心,來人雖是一身男裝,卻掩蓋不了原本的姿容,果真是赫連漪,隻是她如今的身份非常尷尬,於是大聲嗬斥道:“來人,將這兩個冒充朝廷官員的狂徒綁進大營。”


    赫連漪也沒掙紮,任由他們安排著推進了一個營帳內。


    進入營帳,杜紹桀對其餘人道:“本將親自審這二人,你們都且出去。”


    其餘人離了營帳後,杜紹桀忙請罪:“末將不曾想能在這裏見到公主,方才末將情非得已,多有得罪,還望公主恕罪。”


    赫連漪絲毫沒有計較責怪的意思,隻是冷靜地望了望他,道:“杜將軍,我今日來是有事通知你的。”


    杜紹桀道:“公主請說,末將願聆聽教誨。”


    “蕭允晏今日下午便安營紮寨於宋縣之事想必杜將軍已知曉了?”


    杜紹桀道:“迴公主,末將已知曉。據探子所報,蕭允晏駐紮在宋縣的兵力才隻有一千。哼,區區一千人,便想攻破宋縣,我看這蕭允晏簡直是狂妄至極。”


    赫連漪道:“一千?杜將軍真的信嗎?”


    “這.......”杜紹桀一時不知如何答話。


    “杜將軍不會到現在還不了解蕭允昇的用兵之計吧?本宮正是得到消息,他們兄弟二人不過是以詭兵之計迷惑你,這才來通知於你,望你萬不可輕敵。”


    杜紹桀一聽,慌忙謝禮。想了想,對於大梁戰神蕭允昇的名號,他絲毫不敢有任何的質疑,一時竟對赫連漪的話深信不疑,但他還是義正詞嚴地道:“公主,即便隻剩末將一人,末將也願死戰到底。”


    赫連漪望著他,麵上露出讚許之意,卻道:“既然杜將軍如此忠心耿耿,那本宮便放心了。本宮也想跟將士們共存亡,不知杜將軍可有我容身之處?”


    杜紹桀見她麵色蒼白,像是染恙在身,隻當她不過是借故找個容身之處而已,一時拒也不是,不拒也不是,若是拒了,她畢竟是先皇最寵愛的嫡長女,他也聽說,赫連漪這一路逃亡,很多將領都故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給她通行。如今大寧上下民心都還念著先皇的恩澤,如若自己為討好新皇而獻上公主,必定會被大夏朝野唾棄。不拒吧,又擔心她的身份暴露而累及自己,隻得抱著僥幸心裏想了個折中的法子,“末將感謝公主與將士同進退之心,隻不過正如公主所說,蕭允昇用兵詭詐,一旦開戰我們聊州城便會危如累卵。末將還懇請一旦開戰,請公主退避此地方為上策。”


    赫連漪點了點頭,“那是自然。”


    說罷,杜紹桀退了出去。


    ******


    已是五日後,探子查探得知,蕭允晏的軍隊已在蠢蠢欲動。赫連漪算好時機正在向杜紹桀告辭,隻見有一名小將來報:“將軍,外麵來了一個文士,說是求見將軍,他說他姓呂。”


    “本將這裏不需要文士,不見。”


    “他說,將軍若說不見,就讓末將告知,他家中排行老二,聽聞了這裏有貴客,才特意趕來相見的。”


    “貴客?”杜紹桀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赫連漪,又對那小將道:“這裏沒什麽貴客,趕他走。”


    “是。”那小將正待領命出去,隻聽赫連漪喊住他:“等等。”


    那小將站住,赫連漪問:“他說他姓呂,家中行二?”


    “沒錯。”


    “此人是否年約四十左右?清瘦修長,看上去一派儒雅之風?”


    小將見他所說無差,微微有些愕然,應道:“沒錯。”


    赫連漪望向杜紹桀道:“杜將軍,此人自報姓呂,老二又為仲子,難道此人是呂仲簡?”


    “呂仲簡?”杜紹桀這才迴過神來,“好像沒錯。可他說要見貴客,這......”


    “如若此人正是呂仲簡,杜將軍見見也無妨。”


    “好,那就讓他進來吧。”


    “是。”


    不一時,杜紹桀領進來一名儒士,此人雖著布衣,卻通身的清雅之氣,躲在簾後的赫連漪一見,頓時掀簾而出,並喊道:“呂卿,果真是你。”


    那文士看了看赫連漪,也是一番喜出望外,“公主,你果真在這裏。”


    赫連漪道:“呂大人怎麽知道本宮在這裏的?”


    “臣最近一直在打聽公主的行蹤,沒承想屬下兩名護衛竟打聽出公主身在杜將軍這裏。”


    杜紹桀赫然一驚,卻聽赫連漪問道:“這是如何知曉的?”


    “公主,杜將軍,實不相瞞,此事是臣的兩名手下在京中打探得知的,他們說是宮裏傳出的消息。臣料想:新皇興許聽到了風聲,是打算有所行動了。事關重大,所以臣定要趕在他們來前通知兩位知曉,想好對策。”


    杜紹桀此時已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驚慌失色,豈知呂仲簡卻不慌不忙地道:“杜將軍,可得要好好查查身邊的親信了。”


    “是是是。”此時的杜紹桀已是坐立難安,額頭冒著冷汗,卻偏偏又有人急匆匆來報:“將軍,不好了。”


    “什麽事?”


    那將領迴道:“京裏來人了,說是得知公主身在我們大營,要拿獲公主殿下.......”


    杜紹桀頓時如五雷轟頂:“什麽?這,這麽快?”


    赫連漪在一旁道:“杜將軍,赫連定邦如此神速,隻怕是我一入軍中,他們便已知曉。赫連定邦生性狡詐多疑,如不出我料,這軍中必有他的親信暗中隱藏。”


    杜紹桀一聽,也是覺得大有道理。


    那將領又道:“還有.......”


    “還有什麽?”


    “來人說,將軍的兵符也要收迴,來人是來接替杜將軍上任的。”


    “什麽?”杜紹桀這迴更是鐵青著臉,幾天來一直忐忑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赫連漪問:“他人在哪裏?”


    那將領迴:“在主帥大營裏。”


    “來的有多少人?”


    “共有五人,帶了陛下的聖旨和口諭。”


    “來人是誰?”


    “都不認識,說是新皇的舊部下。”


    杜紹桀想了想,也並沒有起疑。因為新皇不信任任何舊臣子,最近一直在想方設法在軍中添置自己的舊部將。


    赫連漪此時已不得不開口:“杜將軍,能否聽我一言。”


    “公主請說。”


    “杜將軍如今隻有兩個辦法,一是,將本宮交出。”


    杜紹桀一聽,頓時像被窺破內心,方才他第一時間便是這麽想。隻是赫連漪的下一句話便讓他澆滅了心底的希望,“隻是以赫連定邦為人,杜將軍少不得還要先吃一番苦頭。來日,赫連定邦若是高興了,說不定又會讓杜將軍重掌這聊州之地。”


    “那若是不高興呢?”杜紹桀沒有將話問出,他自己便已給出了答案,隻問:“敢問公主還有一個辦法呢?”


    赫連漪道:“先將這幾人看押起來。”


    “這......”杜紹桀和將領聽了赫連漪的話都大驚。


    “杜將軍若是甘願冒險,那按照本宮所說的第一個辦法。若是不敢,這令牌上交不得,我太了解我叔父了,他對自己兄長晚輩尚且能下狠手,更何況杜將軍,一旦交上令牌杜將軍隻有死路一條。”


    杜紹桀想了想,赫連漪所說確實不差,以赫連定邦為人,自己此路確實是必死無疑,他正想說什麽,隻見又有名士兵來報:“將軍,梁軍已經往我們這邊攻來了。”


    “多少人?”


    士兵迴:“攻城的約莫一千人左右,是蕭允晏親自帶的兵。另外,他們好像各處隘道都設置了埋伏,但他們實在太過於詭詐,具體多少人目前還不清楚。”


    “再探,再報,必須探出虛實。”


    “是。”


    待那將領一走,呂仲簡道:“公主,臣有句話不知當說不該說?”


    赫連漪看了他一眼,“呂大人有話就直說吧。”


    呂仲簡道:“杜將軍,以呂某看,你如今隻有一條路可走。”


    “什麽路?請呂相指教。”


    “將聖旨燒掉,投梁軍。”


    “什麽?”杜紹桀一時驚住,望向赫連漪,“投......投降?”呂仲簡望了望赫連漪,以為自己聽錯。


    “沒錯,請公主恕罪,呂某即便是當著公主的麵,也隻有這麽一個辦法了。杜將軍,難道你還沒明白,你已經腹背受敵了。”


    “沒錯。”杜紹桀終於冷靜了下來,卻忽然跌跪在地,“可,可公主?”


    赫連漪道:“杜將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呂相說得對,你我目前隻有這條路可走。你不用在意什麽,我堂堂前朝公主,赫連家的女兒,不會看著自己的家國落於他人之手的。如今我們不過是權宜之計,日後這些城池必定能重迴我們手中。”


    杜紹桀終於站了起來,“好,為了公主的安危,末將聽公主的。升降旗開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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