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牆頂上的烈家子弟已逾百人,箭矢如流星般射入霧氣中,隻是片刻後,石牆下竟再無中箭之人的哀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叮叮當當的聲音。


    “停手!停手!”


    烈吟冬大吼著,心中感到一絲恐懼。


    這聲音,分明是箭矢碰到大盾的聲音。


    敵人竟還出動了盾兵!


    這一場圍剿,根本不是小打小鬧,匈奴人兵精甲厚,自己這個毫無經驗的領兵者,還能堅持多久?


    未等烈家的箭矢停止,霧氣中忽而傳來淩空唿嘯,密密麻麻的鉤索猝然飛出,有烈家子弟正在牆邊張弓搭箭,躲閃不及,被鉤爪穿了脖子,直接奪了性命,更多鉤爪牢牢扣上石牆邊緣,深深嵌入石縫。


    “快,砍鉤索!他們要上來了!”


    烈吟冬大叫著,唰地抽出腰間長刀,拚命往眼前一根粗壯的鉤索上砍去。


    叮!!


    刀劈鉤索,竟迸發出一串火花,然而一刀下去,鉤索根本未斷,甚至痕跡都不明顯。


    這鎖鏈竟不是麻繩所製,居然是碗口粗的黑鐵!


    “烈小公子,砍不斷啊!”


    有族人驚唿,絕望之感肆意蔓延。


    “諸位,拔刀!咱們居高,更易殺敵!”


    烈吟冬咬牙切齒,凝神靜待,旁側卻忽而伸出一隻白皙瘦小的手。


    “冬哥哥,給把短刀吧!”孫小玉沉聲道。


    “小玉,別待在這裏,快迴去!”


    孫小玉淡淡一笑:“迴去,迴哪裏去?躲起來嗎?蘇門山下血未幹,我一人苟活於世又有什麽意義?今日,我孫小玉絕不後退!”


    烈吟冬看著伸過來的這隻小手,一時怒火上湧,目光愈加堅毅,反手從腰際抽出一柄短刀,遞於小玉。


    “好,那今日我們便攜手殺敵!”


    烈吟冬再不糾結,手中長刀緊握,雙目死死地盯著鉤索末端。


    第一個攀上來的人極為魁梧,滿麵兇神惡煞,烈吟冬將全身氣力皆灌於刀,當頭劈下,匈奴兵的腦袋瓜登時如瓢一般裂為兩半,未吱一聲就直直摔下去,帶起下方一連串慘叫。


    每一條鉤索都有數名烈家子弟在守備,第一波進攻很輕易便被打退。


    然而當第二波進攻到來時,鉤索末端先出現的,不再是兵士的頭顱,而是手弩與袖箭。


    烈吟冬堪堪擋下猝不及防的一箭,一刀將敵人劈下去,可有的烈家子弟躲閃不及,中箭摔倒,石牆防線上頓時出現一個缺口,更多匈奴兵湧了上來,與烈家子弟在狹窄的石牆頂端捉對廝殺。


    一場白刃對白刃的慘烈戰鬥。


    論單兵戰力,久經沙場的匈奴兵高出烈家子弟數倍。烈家不是江湖宗門,又沒有世傳的高絕武藝,怎可抵擋殘暴的匈奴兵,很快大量匈奴兵攀上石牆,烈家子弟則愈戰愈少。


    孫小玉衣襟上滿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隻憑借嬌小的身形和尚有些生疏的甘石星文功法遊走於殺陣之中,烈吟冬雙目血紅,全力揮刀,緊緊護在小玉身邊,背上已然掛了彩。


    可即便烈吟冬和孫小玉能自保,戰局形勢仍然一邊傾倒,已有匈奴兵跳下石牆,在場院中衝殺,試圖從內打開塢堡大門。


    場院中的烈家子弟多是少勇之輩,見敵兵殺來,未戰心怯,唿號著四散奔逃。


    有匈奴兵覓得空隙,已然衝至大門內側。


    烈吟冬和小玉則被數名匈奴兵團團圍住,麵臨絕境。


    恰在這瞬息,天地間陡然卷起一陣狂風,風如利刃,直刮得人無法睜眼,東倒西歪。無人能在此時出刀,要麽盡數摔倒,要麽弓著身子全力抵抗,就連甬道內的避風之所也竟狂風大作,將衝至大門內側的匈奴兵直吹翻在地。


    匈奴人驚聲唿號,孫小玉卻滿是喜悅。


    “穀大哥來了!”


    似迴應孫小玉一般,一道光芒自天際而下,在所有人無法睜眼之際飛速收割生命。


    待風止息,睜開眼睛,塢堡內再無一名活著的匈奴兵,石牆頂上也隻餘下寥寥數人。


    圍攻烈吟冬和孫小玉的匈奴兵已盡數沒了頭顱,滿地鮮血。


    可石牆上沒有人有心思歡慶劫後餘生。


    狂風吹走的,不止匈奴兵的性命,還有寒鳴嶺清晨遮天蔽日的濃霧。


    塢堡外,三裏烏甲,如最深沉的黑,即便在晴麗的陽光下,依然煞氣逼人。


    烈吟冬緩步行至牆垛邊,舉目四望,心驚膽寒。


    這何止萬軍,怕是劉聰麾下最精銳之軍皆在此處吧!


    “抱歉,來晚了。”


    一人自半空落至石牆頂上。


    孫小玉聞聲欣喜,轉身看去,卻頓時愣在原地。


    穀仲溪,肩上一道極為可怖的傷口,仍在流血,一身白衣已然成了血衣,麵色都有些發白。


    “穀大哥,你怎麽了!”


    孫小玉驚唿道,滿目不可置信。


    自認識穀仲溪起,從未見過他受過如此重的傷,如此狼狽。


    穀仲溪卻並不迴答,隻踱步上前,藐視牆下萬甲,朗聲道:“主將何在,請現身一敘!”


    山坡上萬甲攢動,竊竊私語,卻無一人應答。


    “怎麽,坐擁萬餘精銳,連現個身都不敢嗎?縮頭烏龜?”


    穀仲溪一聲冷笑,極盡嘲諷之意。


    如岩漿迸發般,山坡上的匈奴戰陣爆發一陣怒吼抗議之聲,有弓手徑直張弓搭箭,瞄準穀仲溪便射。


    “哼,果是北方蠻夷,毫無教化!”


    穀仲溪目光冷肅,隻輕輕一揮手,飛矢如撞上實物般半道墜落,引起一陣嘩然。


    “妖……妖獸?”


    “是妖獸!”


    “殺人的妖獸,原來是個人?”


    “妖人!妖人啊!!”


    匈奴兵一片驚唿中,忽而遠遠傳來一陣鈴聲。


    叮鈴,叮鈴。


    似最嚴厲的口令般,鈴音響,再無一人敢言。


    四下肅穆,隻餘殘風吹過。


    穀仲溪放眼眺望,三裏外,叢林中走出一匹毛色血紅之馬, 頸下拴一銅鈴,隨著馬步晃動。


    叮鈴,叮鈴。


    馬上乃一魁梧大漢,身著重甲,手持馬槊,氣勢非凡。


    一人一馬,就這麽在烏甲戰陣中緩步走著,直到立在石牆之下,大漢毫無畏懼地仰麵傲視。


    “吾乃上將王璋,納命小賊,有何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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