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麽來了!”


    鄒鈺眉頭緊鎖,看向毒娘子。


    毒娘子凝視著村口的戰鬥,冷若冰霜的麵容愈發暗沉。


    “你問我?不是你說已安排那個叫月白的鬼穀弟子將她牽製在鄴城,還讓天罡組一並配合的?”


    鄒鈺啞然,喃喃道:“是啊,總不至於你這徒弟已將月白和天罡組全都幹掉了吧!”


    毒娘子怔了半晌,沉聲道:“倒也不是沒這個可能。”


    雖未迴頭,毒娘子的聲音卻無比冷漠:“王芙,你確定在她的箭傷上補過腐骨毒嗎?”


    四娘忙恭敬迴道:“是,那夜您提醒過後,屬下親自調配施毒,不會有錯。”


    “所以說,她理應站不起來才對!”毒娘子目光緊盯著在甲士軍陣中如入無人之境的小小身影,臉色極為難看:“數日前,區區地煞組都能傷了她,今日在戰陣之中居然有這等身手,隻有一個解釋,怕是吃了續命丹!”


    四娘倒抽一口冷氣,驚道:“這妮子不要命了嗎!”


    “所以說,感情這等事情,隻會讓人昏聵!”毒娘子咬牙切齒。


    “那現在怎麽辦?”鄒鈺急問道:“是你的徒弟,你得拿主意啊!”


    雁落村口,小男娃終於知道什麽是死亡,驚恐地縮在院門拐角,身前橫著怎麽也叫不醒的爹娘,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無比刺鼻。


    然而此時,男童的目光已被不遠處浴血拚殺的淡紫色身影牢牢吸引,再也挪不開。


    “竟然敢屠村!哪裏的士兵!誰給你們的膽子!!”


    青竹憤怒咆哮,手中折星如閃耀銀月,所過之處,兵甲如豆腐般切碎,血花飛濺。


    越來越多的甲士揮刀迎上,但這支慣常騎馬作戰的隊伍被迫在狹小的鄉道間步戰,又對上已是上品宗師實力的青竹,根本過不了兩個迴合便一命嗚唿。


    青竹暴怒無比,一個人死命向村裏拚殺,如一柄利刃刺穿黑沉的堅甲,一個,兩個,無數甲士倒下,即便力有不逮,依舊勇往直前。


    在其背後,眉目清秀的墨寧拿著奪來的長刀,盡力替青竹分擔著身後湧來的敵人。


    墨寧並無絲毫畏懼,甚至,還有些喜悅。


    這一夜策馬狂奔,青竹料到穀仲溪不認路,沿途定會找有人的地方詢問,大概率會途經安陽、蕩陰,走官道往朝歌而來。但官道多沿河而修,路途彎繞。唯一趕在穀仲溪前到達雁落村的辦法,便是走小路,筆直向南。


    這個決定成功了!


    看這些官兵單方麵屠殺村民的慘狀,便知钜子定然還未至。否則按他的性子,怎可能袖手旁觀!


    能為钜子破掉這個陷阱,作為一名墨者,是多麽光榮的事情!


    更何況,自己與青娘子隻是先頭部隊。即便青娘子有心保存鄴城的墨者,但隻要是墨者,誰會在钜子遇到危機時袖手旁觀!相信不出半個時辰,整個司州的墨者皆會匯聚於此,劍神墨城師叔必然也會前來,諒他是天王老子,又有何懼!


    可墨寧畢竟也不過隻是名內勁武者,慣常從事的又是偽裝接洽的任務,如今被圍困在軍陣之中,官刀砍不透堅甲,很快便落入下風,隻有拚死防守的份。


    正規軍隊甲士,區區一名江湖中流武者,怎能與之抗衡!


    不多時,墨寧幾乎全身都掛了彩,搖搖欲墜,卻仍死咬牙關,半步不離青竹。


    再撐一刻,再多撐一刻!


    命喪折星的甲士越來越多,幾乎阻塞了村口,數千人的騎兵眼看已被幹掉百餘,突然一聲暴喝,一身材極其魁梧的軍士揮舞著馬槊衝殺而來,最先的目標乃是墨寧。


    墨寧隻覺未見敵人,鋒刃已至,不及反應,喉頭一緊,登時兩眼一黑,連疼痛都未及感覺到。


    墨家永遠失去了一位未來可以獨當一麵的才子。


    青竹見墨寧被刺喪命,吃了一驚,激戰中根本不及援護,心底反而戰意噴湧。


    殺吧!此地本就是最兇險的陷阱!


    既然來了,何懼一死!


    看身手,這名魁梧大漢遠勝於其他甲士,青竹幾乎立即認定,此人或許就是月白口中的司命。激戰許久,自己體力已有些不濟,擒賊先擒王,若能殺掉司命,便是為穀仲溪掃清了最大的威脅。


    念及此處,青竹立即欺身而進,折星寒光當頭劈下。


    喝!!


    相比短劍,馬槊的速度終究還是慢了一些,堪堪平舉阻住這突兀的一擊,頭盔卻已被折星削為兩半。


    青竹正麵瞧見此人麵容,又是一驚。


    滿麵虯髯,寬臉鷹目,根本不是漢人模樣。


    迴想起方才劍下的甲士屍首,看得見臉的,好像也大多是異族相貌。


    “你們,不是晉軍!”


    青竹厲聲炸喝:“居然冒充晉軍屠戮村民!你們是什麽人!!”


    魁梧大漢卻不答話,怒目咆哮,手中馬槊掄圓,若劈天之勢當頭砸下。


    轟!!


    青竹站立處登時散雪橫飛,但紫衣一閃,已退至十步開外。


    這等長兵器,隻要使用者全力攻擊,短兵幾乎沒有近身的可能。


    “別傻看著,放箭!!”魁梧大漢一麵挺槊追刺,一麵暴喝道。


    “唿延將軍,但是您……”


    “放箭!!!吾有重甲,不妨事,這女人沒有防禦,隻要中一箭,必死無疑!快放!!”


    “是!!”


    兵士依令而行,迅速退至村舍屋頂高位,張弓搭箭,直向正全力避退的青竹射去。


    正麵大漢攻勢凜冽,側麵箭如飛蝗而來,青竹完全無暇反擊,隻得將輕功身法運至極致,左右閃躲著漫天箭雨。而唿延峎自然緊追不放,不避箭矢,飛身而刺,冰寒的槊鋒一直在青竹的後心僅幾寸處晃悠著。


    半山腰上,孫小玉看得心驚肉跳,死死捏了把汗,指甲幾乎扣到肉裏去,腳踝鑽心的劇痛也早已忘卻。


    箭雨射了數輪,唿延峎的動作卻突然遲滯下來,腳步愈發沉重,唿吸急促,目光也有些迷離。


    眼見主將異變,周圍甲士一片驚唿,然而在震天的唿喊中,唿延峎沒有絲毫振作,反而踉蹌兩步,碩大身軀頹然倒下,全身抽搐,嘴角溢出一灘黑血。


    毒殺!


    青竹真正擅長的,是用毒於無形之中。


    眾甲士還未反應過來,奪命的紫衣魔女已抓住這一片刻的空隙,揮舞著短劍躍至高處廝殺,數具甲士屍體直挺挺栽倒下去。千餘人群龍無首,頓時慌亂逃竄,潰不成軍。


    青姐姐好強!


    孫小玉由衷讚歎,再一次覺得唯有青竹才是與穀仲溪最登對的女子,若這一劫能過,迴去便撮合兩人趕緊完婚吧!


    斷崖之上,鄒鈺搖頭幹笑。


    “你的好徒弟,毒術造詣如此可怖,假以時日,必成氣候。隻不過,今日之謀竟要壞在她手,柳娘子,你真的不打算做些什麽?”


    毒娘子麵上肌肉抽動,牙關咬緊,雙拳緊握,卻遲遲不出聲。


    “柳葉青。”


    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自背後雪鬆林中發出,著實將三人嚇了一跳。毒娘子聽聞有人叫自己本名,驚疑之下更是直接向聲音來源處甩出兩枚毒針。


    叮!叮!


    兩聲脆響,毒針被一劍幹脆利落擋下。落入雪地,再無蹤影。


    一衣衫襤褸的黑袍老者緩步自鬆林走出,手中長劍唰一聲入了鞘,胳膊卻夾著一支長竿時時敲擊著地麵。


    “是你!你怎麽會在這!!”四娘失聲驚叫。


    毒娘子柳葉青愣了半晌。忽然仰天大笑:“原來你便是司命!墨城,你藏的可真夠深呐!”


    瞎子墨城絲毫不想迴應這句話,隻淡淡道:“你和鄒鈺還真是陰陽家曆代最廢物的司主。這道無中生有之計漏洞百出,如今又被一黃毛丫頭攪了局!不過……既然天機閣主同意此計,就沒有隨隨便便失敗的道理。你的徒弟,你不管,我來管。”


    柳葉青心頭一顫,登時目露寒光,沉聲道:“你要做什麽?”


    墨城一聲冷哼:“我是司命,你說,我能做什麽?”


    “你敢!!”


    柳葉青雙掌暗含毒術,紅裙舞動,瞬間阻在墨城身前。


    墨城眉毛一揚:“怎麽,你還想與我動手?”


    “一個瞎子而已!口氣倒不小!”


    墨城微微一笑:“我是個瞎子。所以你的媚術對我無用。我勸你,最好理智一些。”


    兩人爭鋒相對,僅十步之距,戰意愈濃,王芙一顆心提到嗓子眼,鄒鈺卻淡淡一笑,兀自在崖邊坐下,遠遠望著戰陣中已然上氣不接下氣的青竹,歎了口氣。


    唰!


    一道冷芒閃過,柳葉青袖中忽然亮出一道短匕,一掌毒一手刃向墨城欺身而進。


    “哼,對付你,哪裏還用得上媚術!”


    墨城幹瘦的臉上浮現一抹譏笑,抬手起竿,以竿代劍,隻一招簡簡單單的上撩。


    柳葉青忽然覺得一道有形的劍氣迎麵而來,忙不迭舉匕相迎,卻聞“叮”地一聲脆響,整個人如被巨力擊打,倒飛而出,在雪地上滑行數丈不止,若不是王芙眼疾手快撲身阻擋,已然跌落崖下。


    一擊之下,柳葉青胸口發蒙,半晌無法起身。


    “早就聽天機閣主提及,司命乃當世劍術第一人,武道第一人,今日看來,怕已然超越宗師了吧!”鄒鈺麵帶微笑,討好般道。


    墨城一聲冷哼,緩步上前。


    “武道第一不敢當,老禿驢比我厲害!即便你曲意奉承我,也還是有史以來最弱的司辰!就這等破事,還用得著我出手!呸!”


    墨城行至崖邊,在柳葉青憤恨的目光中,飛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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