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仲溪啞然失笑。


    墨寧道:“青小娘子與钜子的事情,家主也是有知會過的,囑我們在此地遇到青小娘子需得禮遇。隻是自青小娘子到司州以來,我也未曾見過她,我們與毒宗的接洽都是另一位女子主動上門完成,此人喚作四娘。”


    穀仲溪微微皺眉,這個稱唿聽起來有些熟悉,細細思索半晌,方想起是葛洪之前無意間提過。三娘四娘,三娘是仡樓芳,四娘原來便在此處。


    “這位四娘,大概多久來一趟?”


    “不好說,有時數周,有時隔日,得看事情緩急,她來此處,多是想打聽某處戰況,或是尋求墨家組織的幫助,畢竟留在北邊的江湖人不多,總也得守望相助。”


    穀仲溪略一點頭,思索片刻,又道:“那個毒娘子,你見過沒?”


    “見過。”墨寧平靜作答,穀仲溪倒是心中一怔。


    “先番青小娘子未來洛陽時,毒娘子便在此地,說是司州有九窟十六寨,儼然又一個毒宗聚集的大州,不似我們墨家僅這一處聯絡點,還是在洛陽城外。隻是如今,她已往幽州地界去了。”


    “走了?”穀仲溪十分訝異:“走多久了?”


    “得有好幾個月了吧,大概青小娘子過來後不到一周便走了。”


    “這麽早!”穀仲溪皺起了眉頭。


    “钜子找毒娘子也有事麽?墨家可以代為傳信。”


    “不,不用。”穀仲溪搖搖頭,心裏疑竇頓生。


    若是毒娘子早早便離開司州,那又是何時給仡樓春傳信要其陷害於己?究竟,又是何目的?


    墨寧見穀仲溪默然無語,拱手道:“在下以為,钜子若尋青小娘子也不急一時,可以先在此處住下,這間密室機關重重,可守可退,比外麵安全百倍,看起來钜子這位妹子武功平平,總好過真的在外麵被人盯上。”言罷,還向孫小玉瞥了一眼。


    穀仲溪沉吟片刻道:“也好,那我們就明日白天再進城看看。小玉,你覺得如何?”


    穀仲溪正看向孫小玉,卻見其嘟囔著嘴,一臉不開心:“钜子大人說在哪就在哪好了,奴婢武功不濟,出去亂跑會給人捉了去吃掉。”


    穀仲溪微微一笑,對墨寧道:“別看這丫頭內息修為一般般,她有個獨門的本事,厲害的緊,我曾親身體驗過。”


    墨寧恍然大悟,透過易容過的假麵,目光中滿是狡黠之色,輕聲道:“钜子大人,這個不必說出來,自己知曉便好。”


    穀仲溪一時沒聽懂,一臉愕然。


    孫小玉愣了半晌,忽然會意,一口猛啐:“呸!臭流氓!”


    墨寧哈哈一笑,拱手道:“若钜子大人沒有其他吩咐,在下上去了,上麵太久沒有人,也不好。”


    穀仲溪一拱手:“有勞了。”


    墨寧襤褸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餘下兩人待在偌大的石屋裏,一時有些尷尬。


    “這坐榻通聯,好似胡床一般,怕就是讓人睡的吧。”


    穀仲溪帶頭躺下,覺得後背軟軟的,還蠻舒服,側麵看去,卻見孫小玉坐在桌邊,一臉苦悶。


    “你怎麽了?”穀仲溪關心道。


    “我……內急……”孫小玉無比尷尬。


    “哈,那你要上去嗎?”


    孫小玉拚命搖頭。


    與其麵對唬人的墨寧,還不如憋死。


    穀仲溪坐起身,環視石屋,指著外間牆角處一處凹陷道:“那邊有個排水槽的結構,怕就是預留此事,你去吧。”


    “嗯……你……不許看!”


    孫小玉滿麵羞赧,卻見穀仲溪已然躺下,側身而臥,不一會就傳出均勻的唿吸聲。


    孫小玉淡淡歎了口氣,腦中隻剩下兩個字:“木頭。”


    清早,穀仲溪伸了個長長的懶腰,覺得這一覺睡得無比踏實,翻身而起,卻見孫小玉滿眼血絲,正坐在桌前發呆。


    “小玉早,起得好早!”


    “嗯……”孫小玉有氣無力地應了聲。


    “你不會一宿沒睡吧?”穀仲溪訝異道。


    孫小玉抬眼瞥了下,一聲輕歎,略略點頭。


    “那,要不一會我自己入城,你在此再歇息片刻?”


    “不!”


    這聲迴答倒是斬釘截鐵,穀仲溪尷尬笑了笑。


    墨寧也起得很早,穀仲溪從暗道出來時,墨寧還是那副易容後的裝束,蹲在矮小的木門邊上往外看。


    街上行人寥寥,仍然是一副蕭索的模樣,隻能望見巷口拴在樹上的一匹黑馬,兀自咬著樹下的雜草。馬背上的行囊已經被墨寧拿進屋子裏,看來大概是確實要將這裏當做長久的落腳處了。


    “钜子大人這就要進城了嗎?”墨寧問道。


    穀仲溪點點頭:“好歹是帝都,之前沒來過,早些進城看看。”


    “好,隻是可否請钜子幫個小忙。”


    “寧公子請說。”


    墨寧取出一吊錢,一壺酒:“城西有座破廟,城師伯應該在那裏,請钜子大人順道帶給他便可。”


    “哦?墨城師叔嗎?原來他也在洛陽!”穀仲溪十分驚喜。


    “城師伯本就是司州人,近來朝局動亂,他不再替官府捉刀,自然便尋個地長住下了。”


    “好,我一定帶到!”


    共騎黑馬,一路閑庭信步,未到晌午已至洛陽城門,但見城外幾如墳場一般,兩人不禁都倒抽一口涼氣。


    寸草不生,一片焦土,舉目無人,滿地枯骨。


    這些年來,各路兵馬圍繞洛陽的戰鬥不下千起,城門破了修,修了破,城牆的磚石上道道兵刃痕跡,鮮血浸染的痕跡,甚至還留有許多箭矢。


    相較這些慘狀,城門口烏甲帶刀的衛兵便顯得愈加肅穆,每個經過城門的人都戰戰兢兢,生怕一不小心留下腦袋。


    “站住!下馬!你們兩來洛陽做什麽?”一衛兵厲聲道。


    穀仲溪不想多事,當即下馬恭敬道:“軍爺,在下是來省親的。”


    “親人姓甚名誰,住在哪裏?活的死的?”


    “名叫墨城,住在城西,尚且健在。”


    “嗯。”衛兵冷哼一聲,也未看其登記,隻手一伸,杵到穀仲溪麵前。


    意思很明白,給錢!


    穀仲溪皺了皺眉,摸了摸,身上僅存幾塊銅板盡數放到衛兵手心,誰知衛兵收了錢居然大怒道:“這點錢,他娘的打發要飯的!”


    穀仲溪愕然道:“軍爺,在下出來沒帶許多啊!”


    “放屁,穿著上好的衣服,帶著個小美女,分明是進城投機的商人,還敢說沒帶錢!”


    錚!


    長刀出鞘,衛兵氣勢洶洶道:“我看你倆是敵人派來的探子!兄弟們,給我拿下!”


    穀仲溪麵色鐵青,雙手捏的咯咯作響,正欲動手,忽聽得邊上一慵懶的女聲道:“幾位軍爺,放他們進去吧,這點銀子拿去換些茶水。”


    穀仲溪循聲看去,卻見一位高挑的女子正欲出城,身材姣好,著黑衣薄紗,還蒙著麵,顯得十分神秘,但衛兵似乎都認得她,立即息了怒氣,笑眯眯接過碎銀子,轉而對穀仲溪道:“進去吧!”


    穀仲溪與孫小玉連忙快步過了門崗。


    遠遠隻聽得衛兵諂媚道:“四娘,又出去呀!”


    穀仲溪心中一震,忙迴頭看去,那黑衣女子幾聲媚笑:“是呢,去去就迴,各位爺,有空去我那裏玩呀,算我的!”


    “呦!四娘開口,那必然去捧場啊!哈哈哈!”幾名衛兵放肆大笑。


    踏破鐵鞋無覓處,穀仲溪這就欲欺身上前詢問,卻被孫小玉狠狠拉了一把:“你不要命了嗎!就算你不要命,你那相好的苦心潛伏這麽久,就被你這麽光天化日下在城門口破了形!”


    穀仲溪登時一愣,猶豫間,那四娘早已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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