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言皆驚。


    王導麵上也掠過一絲驚異之色,但分明也留意到紀瞻眼中的殺意,便沉聲道:“紀大人節哀,令郎為何突然辭世,是否有什麽隱情?”


    紀瞻犀利的目光掃視一眼堂上眾人,咬著牙道:“山陰城北的逍遙閣塌了!”


    此言一出,諸多江東士族領袖均麵露駭意,但無一人吱聲。


    王導卻完全不明究裏,皺眉道:“逍遙閣,是個什麽地方?令郎難道不幸在此事故中殞命?”


    紀瞻冷笑道:“王大人、謝大人,您二位不知逍遙閣實屬常理。但其他人……你們自己清楚。我兒子的死,你們中有人定然脫不開幹係!”


    話若天雷,滿座皆驚,瞬間堂上一片反駁聲,似乎所有人都對紀瞻的言論不滿。


    孔侃隱在眾人身後,如坐針氈。


    王導瞥了謝裒一眼,兩人目光中均有疑惑。


    “紀大人,令郎的死因查清了嗎?”待眾人議論聲漸止,王導出聲詢問。


    紀瞻聲音有些沙啞:“胸部遭重擊,傷及心肺,初步判斷是在逍遙閣坍塌時被木石砸中所致。”


    又有議論之聲漸起,多有人說,或是天災,而非人禍。


    紀瞻再次一掃堂上眾人,冰冷的目光似實體一般,所有人打了個寒噤,除了王導,無人敢直視紀瞻的眼睛。


    “但是,我兒的脖上有一道血痕,是劍痕!有人在我兒死前持劍挾持他!”


    堂上又是一片死寂。


    王導眉頭緊鎖:“紀大人息怒,待明日一戰後,我向睿王殿下稟明,請睿王下令擢監察禦史詳加探查,相信很快便能捉住真兇!”


    “不必了!”紀瞻重重一揮手,似在抵擋什麽瘟疫:“景兒自小身體羸弱,本以為活不過二十。沒想到他結交許多江湖異人,倒是能吊著他的命。不過近些年他歸家少,離家多,竟棄妻兒於不顧,想也是做了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或許招致此禍……但殺子之仇,我此生必報,倘若哪天被我發現是何人所為,必窮盡一生置他於死地!”


    紀瞻憤恨地說完這句,掉頭便走。


    王導忙喚道:“紀大人等等,明日之戰關係甚重,不止睿王殿下,朝廷也十分關切。願以紀大人為主帥,帶領我等剿滅匪患!”


    紀瞻停了腳步,返身一聲冷哼:“在下已經白發人送黑發人,王大人何必還要故意挖苦,明知此一戰在下並不讚成,還假惺惺讓我做什麽主帥!”


    王導正色道:“紀大人誤會了,在下觀紀大人昨日當先點兵而至,以為您已認可此戰。根據監察禦史的迴報,那鏡湖山莊地勢險峻,易守難攻,更有暗道機關,我等欲擇一位精通兵法、德高望重之人統領兩萬兵士,唯紀大人當仁不讓!”


    紀瞻幹笑一聲:“王大人何必繞著彎說話,無非是想事先找一名替罪羊罷了。在下已經老了,如今犬子新喪,已沒有這份心性。若王大人執意找他人代領主帥,羽扇退陳敏的顧大人,二定江南的周大人,世家將門的朱大人皆為上選,就放過在下吧!我帶來的兵士都交付朝廷,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棄了,請容在下告退,好早一些帶犬子迴家。”


    紀瞻說完,對王導深深一揖,轉頭便走,大步出了望樓。


    堂上眾人一片唏噓,王導一聲長歎,不住搖頭。


    人群中白發蒼蒼的朱家主朱琬向王導一揖道:“在下生平無甚功績,若出任主帥必難以服眾,請王大人莫考慮在下了。”


    顧榮麵色一滯,正欲出聲,王導卻已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道“朱大人年事已高,乃為將典範,國之重寶,能來已是十分不易,自然不便再勞形費神,否則真令我等羞愧難當。周玘大人鎮守將軍府,難以抽身,那……就這麽定了,懇請顧大人擔任明日一戰的主帥,相信定能再現平定陳敏時的運籌帷幄。”


    其餘諸人聞言均稱讚:“若是顧大人,敵人定然望風披靡!”


    顧榮麵色變幻,隻得長揖道:“多謝王大人和諸位大人的信任,我顧某暫代帥位,勞諸位大人鼎力相助,共滅賊寇,共彰皇威!”


    王導點頭道:“我等唯顧將軍馬首是瞻!”又轉而對庾琛道:“請賜紙筆,我將監察禦史所報鏡湖山莊地形及人數繪於紙上,便於顧將軍用兵。”


    庾琛即吩咐左右當堂布置。


    顧榮輕輕歎了口氣,望著鏡湖上一片迷蒙,暗自苦笑。


    一片白蒙蒙的霧氣中,一艘輕舟毫無聲息地在湖麵滑行,若是離的近的便會發現其周身似有一屏障,營造出一片無霧區域。


    阿泰搖著槳,十分震驚地看著船首凝息推掌的秦溪。


    廣袤的中原大地,自己不知曉的事情還有太多,這有如神跡的高深武學聞所未聞,即便傳說中東夷最強的劍客也沒有此等手段。


    想來自己父親那批人還妄自以為武力足以藐視晉王朝,不滿邪馬台女王俯首稱臣,真是可笑至極。


    阿泰將船控製在離鏡湖南岸不遠處,沿著岸緩緩搜尋。


    先前帶著孔大人剿滅水匪,也多是在此地尋到的倭人水寨,方才已經過兩處,卻早已廢棄,空置無人。


    諸葛稷對著孔侃給的鏡湖地形圖仔細參看,核實著此船所在的方位,卻發現圖中在鏡湖中段有許多圈畫,標記得不甚明顯。


    “阿泰,這鏡湖中部有島嗎?”


    “迴公子,鏡湖中間沒有島。”


    “那中間可有什麽懸浮的東西?”


    阿泰沉吟片刻道:“鏡湖中段不似山陰縣那一片空闊,有許多叢生的葦草,但那些葦草每年生長的位置都不一樣,圖上也標不清楚。不知公子所指,可是此事?”


    諸葛稷皺眉道:“從昨夜出發到現在已將南岸仔細搜尋了個遍,就連北岸也基本搜尋完畢,再往前,我們就要到會稽水軍的水寨了,諒那些水匪膽子再大,也不敢靠著官家的水寨建立據點。”


    秦溪瞥了一眼諸葛稷手中的圖:“會不會在上虞入海的那條河道?”


    “應該也不會,那一條河道多的是入海捕魚的船隻,且河麵並不寬闊。若水匪的寨子落在那裏,隻怕不到一日便會被發現,整個端掉。”


    “阿泰老哥當年是在哪個寨子?”秦溪並沒有迴頭,隻遠遠問道。


    阿泰心中一震,恭敬道:“迴秦公子,小人年幼時所在的寨子當時已被一把火燒了,按方位的話,就在南岸離鏡湖山莊不遠。”


    “那也是已經查探過的地方。”秦溪有些失望,頓了頓又道:“不過此處就我們三人,阿泰老哥莫再自稱小人了,你年長於我和稷哥,又對鏡湖地理熟悉,我們還得依仗你這名向導呢。”


    阿泰忙道:“秦公子客氣了……”


    諸葛稷一聲輕歎,手指在圖上鏡湖中央的圈畫處一點:“隻能在此處了,我們去碰碰運氣吧。”


    阿泰瞥了一眼那個方位,有些遲疑道:“隻是這霧氣這麽大,完全辨不清方位,若離了岸很難確定駛向何處,可能困在湖上啊!”


    諸葛稷笑道:“此事是王導大人需要擔心的事情,對於我們來說不成問題,畢竟我們這裏可是有一個真法強者的呀!”


    秦溪雖未迴頭卻咳了兩聲,揶揄道:“你指望我每隔多久上天一次呢?”


    諸葛稷嘿嘿一笑:“一炷香一次,你看如何?”


    秦溪的白眼翻給了霧氣:“你怕不是當我是青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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