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你……怎麽會在這裏!”仡濮深恍若入夢,使勁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再一次四下望了望。


    沒錯,是自己的屋子。


    桌上的粥還是自己今早吃剩的。


    可明明白白,多少年魂牽夢縈的女子就這麽端端地在床榻邊緣坐著,笑意吟吟看著自己。


    “我迴來,你不開心嗎?”喚作明月的女子緩緩起身,滿眼帶笑地向仡濮深走來,輕輕擁住呆若木雞的仡濮深,把頭靠在胸口,就這麽靠著。


    仡濮深小心翼翼地環著臂膀,生怕懷中的女子是一碰即破的夢境。


    然而觸碰到的是溫溫軟軟的身體,聞到的是熟悉的茉莉花香。


    “你是……怎麽來的?”仡濮深竭力隱藏著內心的激動,聲音都在微微發抖。


    “當然是坐船來的呀,章叔你還記得吧?是他的船載著我穿過湖上的迷霧,將我送到岸邊。”


    “記得,那位和藹的老船家,那他人呢?”


    “當然是迴山陰縣了呀。”


    明月終於鬆開雙臂,拉著仡濮深在床邊坐下,滿目柔情地盯著仡濮深的臉。


    “深哥哥,你怎麽瘦了這麽多啊。”


    仡濮深微微一笑,柔聲問道:“明月,你就這麽跑迴來,你爹爹不會尋你嗎?”


    “他?他最近忙著討好那個叫什麽睿王呢,哪有心思管我。”


    “我記得,你走的時候說你爹給你許了門親事?”


    明月移開目光,滿麵的笑意漸漸冷卻:“那個人還沒娶我過門,就因為服食了太多叫五石散的東西,死了。我就成了望門寡,沒有人再想要我,我也不想再見任何人。”


    “那你怎麽不早些過來!”仡濮深感受到明月的痛苦,急切道。


    明月喃喃道:“因為當初我不懂事,傷害了你,我……不敢見你,可我無時無刻不在望著鏡湖想你……。”


    “不,你哪有傷害我?你怎麽會這麽說?”仡濮深滿麵錯愕。


    “你還記得我為什麽離開嗎?”明月低頭問道,眼角似有些淚光。


    “我記得!你說,我們毒宗在此處建鏡湖山莊是公然與朝廷作對,影響了朝廷的鹽鐵官營,也就影響了整個社稷和民生。你叫我不準鍛打上好的兵器,叫我離開鏡湖山莊。是我……當時顧慮太多,沒能答應你離開,沒法在宗門與你之間做取舍,將你氣走。我當時太傻,可我現在不傻了!我隻想和你在一起!”


    “不!”明月卻哭的更厲害了,拚命搖頭:“我不該!當初我滿腦子都是爹爹教的仁義禮智,君臣綱常,是我傻,鏡湖山莊也好,鍛冶之術也好,都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我卻一意孤行讓你舍棄這些,是我不懂事,根本不顧及你的感受。所以我此次來就是想告訴你,我想通了,什麽天子,什麽朝廷,什麽鹽鐵官營,通通都不重要,我隻想你開心!”


    仡濮深眼含淚光,痛苦地盯著明月,喃喃道:“是啊,對我來說也是,什麽宗門,什麽鍛造,這些都不重要,我隻在乎的是你呀!”


    明月聞言欣喜,用力抹去臉上的淚水,深情地盯著仡濮深道:“深哥哥,我這次來,不走了!”


    鍛打的棚內,秦溪與葛洪在一旁觀看匠師打完了一柄十煉刀,微微搖頭。


    從技藝上來說,執錘的匠師有些粗糙,隻顧著當當當當,每一錘的力道並不均勻,所出成品未能達到最好的狀態。


    但好在用的原料並非鐵英砂熔結,而是高爐炒出的成品熟鐵,從純度上已經好了太多,以致於即便是粗糙的匠師打出的刀,也比流寇山匪手中常見的刀質量好了不少。


    一柄刀型打完,匠師將其沒入水中,隨著滋滋的響聲,尚未磨鋒的鋼刀出爐。


    秦溪與葛洪上前討過匠師手中未打磨的刀,細細觀看。


    入手微重,也不是很均勻,聽聲響還有些沉悶,在硬度方麵,似乎又沒有那麽堅韌,感覺很脆。


    秦溪將刀還給匠師,目光落在繞鍛打台流淌的水槽上。


    這裏麵是從湖中引出來的水,清澈凜冽,但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秦溪想起折星淬火前,野老在水中灑下的一把東西。


    那是一種礦物粉。


    野老有意識地在調節水的質感,或許這個細節也決定了鍛出兵器的質量?


    秦溪俯下身子將手探入水中,雖是夏季,這水卻有些凍手,還有些澀感。


    鑄造之術與五行易理息息相關,這一點秦溪一直都知道,但眼下,秦溪看出了問題,卻看不出症結所在,更想不到解決辦法。


    葛洪看出秦溪神色有異,便問道:“秦公子對這淬火之水,有什麽想法?”


    秦溪皺眉道:“說不上來,隻覺得這水不夠溫潤,但沒想通其對於這把刀究竟有多大的影響。”


    葛洪沉吟片刻道:“我倒是有一見解,不知是否合適。”


    秦溪望著葛洪鄭重道:“葛先生請指示。”


    葛洪一捋三綹胡須:“我煉丹多年,有幸探知這金屬受高溫後,冷卻的速度將影響其強度。如果過快,易脆折。如果過慢,內部易有氣孔,需得順應自然,取其適中,方得最佳。”


    秦溪眉頭緊皺,喃喃道:“取其適中?”


    葛洪微笑道:“我也是胡鄒的,我煉丹探的是五行之理,這等發現隻是無心之機,也沒有真憑實據。不過有一點我能肯定,鍛冶之術,壘厚土,取精金,起疾火,投林木,最終這一步沐柔水,自然也是重中之重,不可隨意為之。”


    秦溪點頭道:“此事怕是還要多加試驗,否則鍛好的鋼胚一入水便可能廢了。”


    葛洪嘿嘿一笑:“剛剛好,起新爐子還要點時間,不如這些時日就由我們來解決這項難題吧!”


    兩人正討論著,忙碌的匠師已分批離開,算算時間,快到午時。


    秦溪不覺肚子有些餓,與葛洪出了棚子,正欲往花間殿去,卻見仡樓芳迎麵快步走來,麵色凝重,左顧右盼,似在提防著什麽人。


    葛洪麵色一沉,低聲同秦溪道:“好像出事了。”


    正詫異間,仡樓芳已走到麵前,一言未發,隻示意兩人跟上。


    三人快步遠離工匠往來的道路,在一處偏僻之所停下。


    仡樓芳低聲道:“許端死了。”


    “什麽!”秦溪與葛洪同時驚唿。


    仡樓芳立即示意噤聲。


    葛洪低聲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仡樓芳道:“我剛才粗略看了下,恐怕昨夜就死了。”


    葛洪眉頭緊鎖,問道:“死在他自己床上?”


    仡樓芳麵色肅然,緩緩搖頭:“不,死在裴珠房裏,胸口插著一把刀……就是昨日我甩在牆上嚇唬裴珠的那把斷刀。”


    葛洪瞥了眼秦溪,兩人均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半晌,葛洪低聲問道:“那裴珠呢?”


    仡樓芳沉聲道:“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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