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客房,一個兵士已闖進青竹的房間,秦溪正欲過去,卻沒想一陣咒罵後,那兵士已然被轟了出來。


    “這些人究竟想幹什麽?”王悅此局已無解,投子認輸,同樣關心起外麵的情形。


    “稷哥早上走之前給我分析過,我昨夜出手打傷官兵,便是他們發難的理由,如果這縣令懂得給謝家麵子,今日自然無恙。但若這縣令心懷南方士族的傲氣,恐怕正好借此理由打壓謝家。”


    “同食君之祿,為何還分南北?”王羲之道。


    “唉,這裏麵原因很多,最直接的就是我們是外來的,相當於搶占了原本屬於他們的資源,他們懷有敵意也很正常。而且睿王殿下在諸王中一向沒什麽聲望,恐怕在很多江東士族看來,睿王幾如黃口小兒一般。”王悅向王羲之分析道。


    “那此事若是隨了這縣令的意願,豈不是相當於打了睿王殿下的臉?”王羲之脆聲道。


    “噓!”秦溪做了個小聲的手勢,指指外麵。


    兵士已搜到隔壁房間。


    “鄒先生有何打算?”秦溪盯著鄒元清淡淡道。


    “有何打算?钜子大人此問何意?”鄒元清有些慌亂。


    “有官兵在此,你自然可以向他們求援,說是我們將你綁來的,總好過在我這天天看我們臉色。”秦溪嘴角微翹,鄒元清卻聽得心驚膽戰。


    “钜子大人千萬別這麽說,昨夜張天師不僅沒殺我,還允諾帶我進王宅,讓我教世子武藝,這不僅是給我一個庇護所,更是給了我一個活著的出路。張天師以德報怨,我怎能再以怨報德?豈不是豬狗不如?”


    “哦?張天師說讓你做我師傅?”王悅有些訝異。


    鄒元清這才終於將眼前人與王悅的名字對上。


    “原來公子便是王世子,罪囚這一路上隻顧著心慌意亂,根本沒心思關心他人身份。罪囚先前接了殺害世子的命令,已是罪該萬死,若世子能給一個機會,罪囚必將平生所學傾囊相授!”


    王悅仔細看了眼鄒元清,忽而起身跪倒在地,直接行了個大禮,唬的鄒元清差點趴在地上。


    “即為吾師,當行師禮,師尊在上,受徒兒一拜。”王悅拜得坦坦蕩蕩。


    鄒元清一時錯愕,心潮澎湃,竟老淚縱橫,喜不能言。


    “好啦,你們倆,一會官兵進來,可別露餡了。”秦溪道。


    王悅與鄒元清立即雙雙起身,兩人皆複坐迴棋盤前。


    “那秦哥哥準備如何應對?”王羲之昂著頭問道。


    “還能怎麽辦?”秦溪無奈一笑:“隻能走一趟了。若我再行反抗,官家定然對滿福樓不利,到時候倒黴的就不止焦安焦燕兄妹兩了,反正他們也傷不到我。真要對簿公堂之時,有稷哥的嘴皮子在,那縣令相當於自討苦吃。”


    “但溪弟若跟他們走,終究是要下大牢的啊,雖無皮肉之苦,但那苦寒髒汙的環境,豬狗都不吃的飯食,哪裏是人受得了的!”王悅十分擔心,忿忿道:“若我爹在,定然不會讓你被他們帶走!”


    “沒事的。令尊可是睿王的左膀右臂,哪有這等閑工夫。權當是磨練心智,說不定待在大牢一日,我便頓悟了真法下一層境界呢!”


    滿福樓外,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流如織。這是秣陵最繁華的地區之一,不論是士族大家還是平民百姓,都樂於在這裏轉轉玩玩,吃吃喝喝。


    一座雕飾豪華的四輪馬車正沿著大街緩緩而行,車上一老一少,老者約五十出頭,著威嚴儀服,少者十八九歲,著錦袍長衫。兩人一路上看著街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王公子觀我秣陵縣,與琅琊如何?”老者撫須笑問。


    “琅琊故地已無這般盛世光景了。富戶南下,平民苟且。男丁抽為兵士,女眷入軍隨行,戰亂紛爭就在眼前,已然朝不保夕矣。”


    “哦?那王公子少年大誌,可欲戎馬執劍,替君上掃清北方強敵?”


    “紀大人說笑了!”青年男子拱手一禮:“晚輩胸無大誌,終日也就寫寫字,喝喝酒,怕是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吧。”


    “哈哈哈,王公子過謙啦,你與睿王世子一向交好,隻這一層關係,日後必成大器。”


    青年男子隻連連擺手,笑而不答。


    “哦對了,王公子隻說前來秣陵接族弟,卻不知令弟現在秣陵何處?”


    “昨日府丁報得,將入住一處叫滿福樓的地方。紀大人可知此處?”


    老者一拍大腿:“真是無巧不成書,我這車駕去處,正是這滿福樓。此家算是秣陵老字號,鴨肉是為一絕,老夫近日喜得一孫,欲與滿福樓掌櫃預約宴飲之日。不如今日就由老夫做東,在滿福樓請王公子與令弟嚐嚐秣陵一絕,如何?”


    “誒呀紀大人真是太客氣了,本來晚輩搭了紀大人的車架已是叨擾至極,怎好意思再讓紀大人做東!不如就由晚輩做東,感謝紀大人關照之恩吧!”


    老者聞言佯怒道:“王公子這是哪裏的話,老夫與令尊令叔同朝為官,便視你如自家子侄,哪有倒過來請的道理,況且老夫本就是秣陵人,當盡地主之誼,王公子就莫再推辭啦。”


    青年男子聞言略一沉吟,恭敬拱手道:“那晚輩便多謝紀大人照拂啦!”


    馬車穩穩停下,正在滿福樓門前。二人有說有笑,邁步入廳。


    “掌櫃的!”


    老者輕車熟路,直至櫃台前向後廚叫道。


    ”來咯!誒呀紀老!好久不見!”焦滿福滿臉堆笑,邊擦著手邊道:“紀老今日是用膳,還是……”


    老者哈哈一笑:“老位置,老夫請幾個年輕朋友嚐嚐咱秣陵的特色,盡管上。”


    “好咧!十桌貴客!”


    “來啦!”焦燕的聲音在堂中響起。


    “不急。還有幾個事。”老者笑意吟吟對焦滿福道:“老夫近日新得一孫,想請掌櫃的到府上露兩手可好?”


    焦滿福一聽笑中帶苦,邊擺手邊道:“紀老可折煞我了,我一個鄉野廚子,哪比得上紀老府上的金勺兒。紀老愛照顧小店生意,準是頂好的味道吃慣了,換換口而已,小人哪敢到您府上奪人飯碗呐。”


    老者嘿嘿一笑,拍著焦滿福肩膀道:“府上那些做不出你這地道味兒,他們整出來的都是些好看不中吃的玩意,論這秣陵特色,還得你上呀。你就把心放肚子裏,我隻說來客眾多,怕府上廚子忙不過來,而你呢,就把那四道拿手的絕活做上一做便可。如何?你也知道我的,銅錢少不了你的。”


    焦滿福隻得搓手道:“如此便僅憑紀老吩咐了。”


    老者哈哈一笑,又道:“還有個事。這位是淮南太守世子王公子,說是其弟昨日入宿你店,今日特來接迴建鄴。勞你將其喚下樓,與我二人一並用餐吧。”


    “這……”焦滿福內心咯噔一下,腦子嗡嗡響,情急之下隻得道:“好咧,請紀老與王公子先就坐,我著人去喚。”


    待紀老兩人離開,焦滿福立即將焦燕叫了過來:“昨夜那行人中,可有姓王的?”


    焦燕一愣:“有呀,叔父問這作甚。”


    焦滿福使了個眼色:“是官家子弟,親眷來接了。上麵情況究竟怎樣?可千萬別在我店裏出事啊!”


    焦燕抬頭望向二層,沒好氣道:“早說那幾個官兵肯定有鬼。昨夜之事分明是他們理虧,今日還有膽來店裏搜查,叔父你居然還給他們進來!”


    “可我攔不住啊!方才那紀峰過來查了昨夜住店的賬目,那幾個人你都沒記,給紀峰又抓了把柄,說是要將我告到縣令那邊去。我這一天天的就要被你們害死了!”


    焦燕怒道:“那幾個人都是哥的朋友,自家人,還有什麽好記的。那紀峰就是個無賴,叔你也知道!”


    “知道又怎樣,人家好歹是個官,你看你哥跟著那群兵士上樓了,能有本事攔下那群人嗎?你趕快上去看看,若那姓王的沒事,就將他們帶下來吧!”


    “我去看看!”焦燕飛快地向樓上奔去。


    十號桌,老者與青年男子品著清茶,不一會就已上了兩道菜。兩人都未動筷子,反而聚精會神聽著鄰桌八卦。


    “你聽說沒,昨天有一名絕世高手入住這滿福樓,和官兵起了衝突,好像一巴掌打死上百人!”


    “一巴掌打死上百人?這得多大的巴掌啊!”


    “對啊,聽說此人是仙人附身,那群官兵惹惱了他,直接現出真身,是個三丈高的兇神,那巴掌得有一匹馬那麽大!”


    “你這從哪聽來的,吹的吧?”


    “斜對麵賣豆腐的小娘子說的,她昨晚正要就寢,就聽得外麵吵吵嚷嚷,從窗戶縫看去,剛好見到那人一巴掌打死上百官兵的場景。”


    “真的假的?太嚇人了吧!”


    “我隻關心那小娘子怎麽跟你講這麽多。”


    “額……那自然是……”


    青年男子聽到這,淡淡一笑。


    老者撫須笑道:“如今的人呐,想象力過於豐富,卻不知從哪裏得來的傳聞。”


    青年男子微微搖頭笑道:“紀大人有所不知,所謂神鬼流言,背後多有奇人異事,隻是常人不知,以訛傳訛罷了。”


    “哦?那王公子不會認為真有人一巴掌打死上百官兵?”


    “或許不至於打死,也不至於隻一巴掌。但江湖人士中宗師境界的高手以一敵百還是有可能的。我講個笑話給紀大人聽聽,與我家不遠的謝家,紀大人知曉吧?”


    “自然知曉,陳郡謝家,乃是實力雄厚的北方大族啊。”


    “參軍謝鯤去年便有一異事,他往建鄴來的路上,途徑一處涼亭,時逢暴雨,便欲在亭中少歇。隨行者有當地人,急止曰不可,說是此亭子經常死人,有血光之災。但那謝鯤逍遙灑脫,自不會信,直接奔亭子裏坐著了。”


    “後來如何?”


    “有人傳言說謝鯤擊桌而歌,忽覺頭頂有女子笑聲,笑話他缺了兩個門牙唱歌漏風,謝鯤見那女子著薄紗黃衣,生的驚為天人,欲扯住那女子同坐,卻被女子掙脫走了。結果謝鯤一看,手裏隻留了一節鹿腿。”


    “那女子是鹿妖?”老者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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