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一處巨岩之後,鄒鈺幾乎要被強橫的力量和樹木的飛屑衝落崖下,全身衣服被刮的稀爛,隻懷中死死抱著的琴未有一點損傷。


    這是鄒鈺翻盤的倚仗。


    終於,風止息,鄒鈺從巨岩後探出頭,看著偌大的林地竟皆變為光禿禿的山土,倒抽一口涼氣,然而下一秒,鄒鈺的目光與仍然懸浮在半空的秦溪直直對上。


    秦溪嘴角掠過一絲冷笑:“找到了。”


    鄒鈺似心跳都停止一般,呆呆地看著秦溪在半空中漂浮而來,心中隻有一個念想,此人……到底是人,還是仙?


    退無可退,鄒鈺抱著琴已縮到崖邊,迴頭向崖下望去,隻一瞬間,鄒鈺的臉上又有了笑意。


    秦溪距離鄒鈺不到百步,冷冷道:“現在可以說了,你們究竟是什麽組織,幕後指使者是誰?”


    秦溪微微抬起手掌,如果不是想知道更多信息,此刻早已一掌將其轟落崖下。


    秦溪親眼目睹明虛道長被圍殺的戰鬥,親看看著方才還談笑風生的家丁們挨個死於非命。如今的秦溪,早已不是那個剛出五色湖,連流寇都不願下殺手的少年。


    短短半年時間,秦溪真切體悟到,這世間,太多的弱肉強食,太多的生離死別。弱者,當真隻能苟且偷生。


    如今居然還有人大言不慚替天行道奪人性命。秦溪怒不可遏,周身氣息中擷取陰晦的一股,揮手向鄒鈺擊去,擊中之處,竟直接覆上一層冰霜,凍徹肌骨。


    “說!”秦溪怒吼道。


    鄒鈺卻絲毫不在意,隻咧嘴一笑:“你是不會知道的。但我要提醒你,上天要殺的人,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哈哈哈!”


    說罷,鄒鈺竟抱琴縱身向崖下跳去。


    秦溪一驚,心想此人竟然甘願赴死,正欲往崖邊察看,一聲尖銳的鷹鳴,一隻巨大的雪隼自崖下直衝天際,正是方才在雲層中穿行的那隻。


    雪隼在空中飛掠而過,秦溪瞥的真切,隼之背上有兩人,一坐一立,坐者正是撫琴的鄒鈺,立者身著白袍,迎風獵獵,麵上戴一黑白麵具,極為詭異。


    秦溪一聲冷哼,朗聲道:“月白,麵具還用戴嗎?”


    雪隼在半空中扇翅懸停,麵具男子哈哈一笑,摘下麵具隨手一丟,拱手長揖,語氣極為恭謙:“月白見過钜子!”


    秦溪怒目而視,揮手一陣猛烈地風直向雪隼擊去,誰知雪隼竟乘風展翼,唿地衝向高空,又飛掠而歸。


    月白笑道:“钜子好大的火氣,月白先在這給钜子賠個不是了哈哈。”折扇一開,又淡淡道:“王悅之命今日我還是要取的,你覺得你能護得住嗎?”


    秦溪聞言身形立即擋在已昏迷的王悅與雪隼中間,咬牙怒道:“你盡可試試!”


    月白哈哈一笑:“哦對了,忘了提醒你,青竹在東邊的山頭用完了所有的底牌,也隻毒死了一個女道姑,又用你的折星砍斷了老道士的長劍,不過自己也被刺了個對穿,眼下謝家二位公子正帶著青竹逃跑呢,那老道士拿了道姑的劍正在後麵追殺,你,不去救?”


    秦溪聞言大驚,目光不免地往東邊山峰掃去。


    嗖!


    正當秦溪分神之際,尖利的暗器聲破空而來,秦溪猛然迴望,之見一道白光直奔王悅而去,忙不迭揮手禦風,也僅僅來得及將暗器刮偏幾分,不偏不倚避開了王悅,卻取了一名家丁的性命。


    “嘖嘖嘖,钜子,這就是你不對了,怎麽能亂殺人呢!”月白戲謔道。


    “你!!”秦溪目眥欲裂,身形飛速移動,快速擋在王悅與諸葛稷的身前。


    如果自己分心去救青竹,隻怕月白會瞬間結果了王悅的性命,弄不好還順手殺了諸葛稷。


    秦溪隻得收了心神,凝神以待。


    “好戲開始了。”月白微微一笑,禦駛雪隼飛速移動著,同時半空中琴音驟響,此一迴倒是輪到秦溪吃驚了。


    鄒鈺此時所彈奏的,居然與五色湖祭廟那女子雕像所彈奏的一模一樣,隻數個音節,秦溪便覺得頭皮發麻,好像靈魂都被琴音轟擊著,像一輪輪巨手反複將自己拍下。


    秦溪隻覺得內息瞬間紊亂,立即要走火入魔了,便拚命深唿吸,強壓心神。


    可就在這當口,又是嗖嗖兩聲,兩道白光自雪隼之上激射而出,還是直向王悅而去。


    秦溪隻得咬著牙腳尖挑起王悅佩劍,堪堪將兩枚暗器擋下。暗器釘入地麵,原是兩把薄如蟬翼打磨的極好的飛刀。


    琴聲不絕,又一輪襲來,秦溪嘴角已溢出鮮血,但月白絲毫不給秦溪調息的時間,雪隼盤旋飛掠,飛刀總是從最陰險的角度激射而出。


    秦溪疲於奔命,感覺自己內腑要碎了。


    原來真法也不是無敵的,以琴作武器,秦溪竟毫無應對之法,隻有被溜的份。


    秦溪幾乎已能猜到片刻之後的結局,琴音重創秦溪內腑,內髒俱損而亡,下一秒,飛刀取了王悅性命。


    但秦溪隻得咬牙堅持,若月白的飛刀用完了呢?


    可直到秦溪已大口吐出鮮血,月還在不緊不慢射著飛刀。


    秦溪視線已有些模糊了,再也挪不動,隻跪在王悅和諸葛稷身前,憑借同風之感一劍又一劍機械地擋著飛鏢。


    撐不住了。


    秦溪已無暇留意到,這一片山土,居然一長溜鼓了起來,一聲:“破!”一個人影竟從地下飛躍而出。


    秦溪眼神發花,隻看得清來人身著灰色道袍,鶴發童顏,右手執一長劍,左手似乎捏著一個符籙。


    是敵是友?


    秦溪已無力再戰了。


    “太清仙令,禦符正威,斷!”老道士聲音渾厚有力,左手符籙指天,突然一道光華閃過,秦溪隻覺得全身壓力一輕,原來是耳畔那催命的琴聲突然消弭無蹤。


    秦溪絲毫不耽擱,立即盤膝而坐,運凝氣之法,飛快恢複著自己的內息。


    而老道士手上動作卻未停止,右手劍花飛舞,似在揮灑毛筆,往天地間寫字,口中又唱道:“天師正法,一劍斬邪,雷!”


    劍尖所指的烏雲中,一道炫目的電光驟顯,刹那間落向烏雲與山巒之間,不偏不倚正劈到雪隼之上。


    秦溪原以為這一雷能將雪隼直接劈落,誰知那鄒鈺居然先一步將琴向上一擲,驚雷之下,琴瞬間化為飛灰。


    雪隼一聲長鳴,不敢再留,一振翅便掠向天際。


    危機瞬間解除。


    秦溪起身對老道長揖:“晚輩多謝道長救命之恩!”


    老道士須發隨風輕舞:“不打緊,貧道與他們恰有不共戴天之仇。”


    秦溪一愣,正欲再問,不遠處卻突然響起脆生生的唿喚:“張真人,悅哥怎麽樣了!悅哥沒事吧!”


    秦溪循聲看去,隻是個約莫六歲的孩子,腳步不停拚命往山上爬著。


    那老道士旋即出聲:“公子莫急,王悅正在此間,隻是昏倒,並無性命之虞。”


    秦溪瞬間明白了半分,此番來的,不僅是友方強援,甚至該是王家親眷。


    “前輩,此地還勞煩您照顧片刻,東側山峰仍有同伴身處危險,我必須盡快趕去!”秦溪拱手說完,便急忙起禦風之術。


    “少俠請稍等。”老道士突然伸手輕輕拉住秦溪,也不再多說話,卻閉上了眼睛。


    秦溪心中焦急萬分,欲脫開老道士極速去尋青竹,又覺得對剛救了自己性命的前輩不敬,正糾結間,老道士手指一處山穀,開口道:“你要尋之人兩男一女,兩匹馬,剛進入那處山穀。那女子身受重傷,需盡快醫治。他們身後有一人追殺,隻是那人是步行,一時半會追不上的。你救了他們,需盡快將那女子帶來此處,若再不醫治,怕是晚了。”


    秦溪聞言大喜,不及道謝,禦風疾掠而去。


    天色已晚,密密層層的烏雲下,沒有黃昏之色。反而在張真人一聲驚雷過後,淅淅瀝瀝有雨落下。


    秦溪急速禦風而行,腳下林海翻湧,蒼莽一片,卻全然沒有賞景的心思。眼前已到了那山穀,馬蹄聲聽得清晰,但枝葉遮天蔽日,秦溪在半空中一時竟找不到馬匹的位置。


    秦溪落在一處樹梢上,正欲墜下地麵尋找謝家兩位公子的蹤跡,卻正好一眼瞥見數十步之外仗劍飛躍的墨綠道袍身影。


    正是那所謂星主。


    秦溪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根本不願多費一句話,抬手禦風而擊。


    鄒元清眼見越追越近,心中哂笑,畢竟還是太弱,即便拚死斷了自己的劍又怎樣,即便用毒煙遁逃又怎樣,怎麽可能逃過自己的手心!難道這些弱雞沒聽說過,宗師之上可以長時間閉氣,幾乎對毒免疫嗎?


    又有幾人到了宗師水準還像紫霄那樣動輒易怒的?若不是紫霄氣急敗壞,吸入過量毒粉,導致毒火攻心,這幾個人怎可能還活到現在!


    鄒元清從枝椏上騰躍而起,可身形還在半空中,突遭當頭一重擊,好似從天而降一巴掌,直接把他扇落地麵,而壓力絲毫未減,幾乎抬不起頭。


    鄒元清目眥盡裂,咬牙長嘯,欲抵抗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壓力,可腦袋完全無法離地半分。


    斜眼間,清晰地瞥見林中有一人懸在半空疾掠而來,衣著緊身,隻是光線昏暗,看不清麵容。


    “何方仙人!在下無意叨擾!請仙人……高抬貴手!”鄒元清幾乎聲嘶力竭地求饒著,然而秦溪動作連貫,絲毫沒有停頓。


    鄒元清手中長劍被秦溪一把奪下,順手挑了手筋腳筋,不顧鄒元清殺豬般的哀嚎,反手一劍刺入其肩胛骨,紮了個對穿。


    至此,鄒元清一身武功全廢,完全是個廢人。


    秦溪一把將其提起,如提一隻待宰的雞,禦風急向馬蹄聲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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