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大坑的路，說好聽些是道路，若是有意以嫌棄的口氣說明——即是由看上去牢靠程度就令人起疑的修長鐵釘與不必深看就能知道是邊角料的拚接木板湊合而成的平台，紮在恐高人士絕對沒有膽量踏足的狹窄崖壁上，一路向深處蔓延的幽暗小道。
沒錯。白謙之是很清楚現今早已不是大坑內部遍地寶藏，城裏也人滿為患的時代了。由於異象出現，原有的更加方便的道路在執法隊組織冒險者們撤上來以後就遭到摧毀——那種說法也能令人信服。可是不管怎麽樣，他還是沒能忍住吐槽。
“連能搭手的鐵鏈都不做一根啊，真摳門。”
“大概是為了勸阻還想偷偷下去的冒險者們吧？”
結果，全程都得半彎著腰，像特技演員似地扒著懸崖小心跟在兩個人族青年後邊的哈哈利爾倒是最沒怨言的那個。哎，要歎氣的話果然還是為這家夥的過分樂觀歎氣比較好。
根據執法隊提供的地圖與拉瓦丹的筆記，往下走的小路會一直持續兩百米，接著三人會在一塊小平台上落腳，從小平台這裏繼續往深處走就是大坑的淺層地帶了。考慮到大坑內部情況的複雜，下來前白謙之姑且是準備了一個半月的補給，包括燈油和便攜燃料。
通過小路下到平台，體力消耗不少的三人打算暫歇。
“哎，從上麵看還感覺不出來，下麵真夠黑的。長期呆在這種地下空間即便沒有異象也容易變得腦子不正常吧。”
“是啊。很難想象當初的人們會打算要撤退到地底深處去生活。”
“……哈？”
原本隻是隨口發發牢騷，附和感歎著的拉瓦丹口中立刻就冒出了令人在意的情報。
“哦哦，那個的話我也知道。「地巢思想」對吧？”
哈哈利爾也一副深知內情的樣子。等下，這是什麽在原住民中間傳得很開的事嗎？白謙之一頭霧水。
“哦，對了。你應該是沒聽說過，由我說明一下吧。那大概是差不多在三百年前的大陸北方掀起的一種思潮。「既然無法觸及高天以暫避深淵，便隻好不斷向地下深入，尋求棲息之處」——差不多是這樣的一套理念。”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聽著就很不可靠吧。獸人和人族都可以忽略不計，但那麽多智慧種族怎麽可能都願意前往地下，比方說鳩翼族和魚人族該怎麽辦？”
“沒錯，所以當時信仰「地之女神」，推行這份思潮的波隆教廷也給出了相應的解決方案。”
反正都是在休整，看白謙之有興趣繼續聽下去的樣子，拉瓦丹從沒法繼續解答的哈哈利爾那邊把話茬接了迴來繼續說明：
“當時，波隆教廷推出了一種思路十分精妙的煉金技術，以煉金術的轉換原理為支撐，能將雜物直接轉換為能源供應。他們計劃在足夠深的地底開辟出大片空間，放上這種技術造出的擬造光熱源，能夠完美代替日月的工作。開辟途中的所有雜物也都能直接投入轉換器變為能源，是比較成熟的技術。”
“這樣一來聽上去還差不多。”
白謙之微微點頭。老實講，在地球時人類內部也不乏有這樣的思潮出現，類似地心文明和某國秘密在地底進行建設的各種風言風語也一直持續到了他生活的年代，甚至在相當一段時間內成為流行話題。
從文明角度看過去，在地麵生態遭受重創無法生存之際，無法走向星空，那似乎也沒有躲入地下以外的選擇了。至少身為地球人的他對這一點並無抵觸感。
然而。光之子們又如何呢。
身處不斷遭受啃噬的世界，依靠著無法自保的母神與天外來客勉強討生活，本就足夠卑微，本就足夠脆弱的光之子們……真的還有撤入地底的勇氣嗎？
“不過很可惜。這份思潮雖然傳播甚廣，但很快還是成為了一個笑話。並且很快在有心者的加劇下由笑話演變為騙局，最後教廷在各方的施壓下甚至連主教都被迫卸任，修改教義。有關煉金擬造技術的修士們幾乎全部遭到迫害……最終淪落為由對立神明「潛藏者」的異教徒掌控的勢力。”
講述著教廷興亡史的拉瓦丹口氣複雜。
“因為那樣做的話，就等同於背叛了仍然屹立於地麵，為眾生傾灑光芒的始光巨樹——是這樣沒錯吧。”
白謙之一語點明個中關鍵。因此拉瓦丹臉上也露出了兩分肯定的微笑。
“你說得很對。神明時代每個種族幾乎都有自己的信仰神，宗教對立帶來的衝突也是引起爭端的重大因素。不過在神明時代結束後初王進行的改革中就有一項是不允許過激的、規模過大的宗教崇拜。因而對如今的很多種族來說，巨樹就是唯一且不容褻瀆的信仰。”
“而且。”拉瓦丹稍作停頓，又以苦澀的表情補充下半句：“受到深淵侵蝕的土地，不僅僅是表麵，似乎無論多麽深入地心也逃不開那份潛在影響。當初支持波隆教廷，前往受侵蝕的地下生活的第一批誌願者……最終無一例外都遭到感染，變成了背光者。”
既沒能拿出成果，又會在宗教方麵產生大不敬的負麵評價，最終會落得淒慘的下場倒也合乎常理。
不想隻用漂亮話去應付的白謙之聳聳肩，提著油燈站起來，沉默地望向能輕易吞沒視線的大坑內部。
——事實上，勇者消失後的數百年間，像這樣為了存續下去而病急亂投醫的案例數不勝數。光是白謙之親身經曆過的就有兩個了。
在這個無可奈何，無理可講的世界上，光之子們顯然無法僅靠自己就存活下去。從最開始他們就在走向滅亡，注定有一天會徹底消失。仔細去想，就好像比起深淵，他們才是本不該存在的東西一樣。他們早該認命。
而異鄉的旅人們卻盡可能地延緩了這個過程。為了他們的存續做出許多努力，戰至最後一人。即便已經消失，就算已經成為傳說，也仍在許多方麵留下了影響。
如此淺顯的道理，勇者們難道就不明白嗎？
白謙之想，他們一定是明白的。他們肯定清楚自己幫助的是多麽脆弱的存在，他們肯定知道自己對抗的是多麽可怕的敵人。
而作為被幫助的那一方——光之子們也一定已經拚盡了全力。
為了能繼續活下去。
為了能不辜負星之子們的保護-
沒錯。白謙之是很清楚現今早已不是大坑內部遍地寶藏，城裏也人滿為患的時代了。由於異象出現，原有的更加方便的道路在執法隊組織冒險者們撤上來以後就遭到摧毀——那種說法也能令人信服。可是不管怎麽樣，他還是沒能忍住吐槽。
“連能搭手的鐵鏈都不做一根啊，真摳門。”
“大概是為了勸阻還想偷偷下去的冒險者們吧？”
結果，全程都得半彎著腰，像特技演員似地扒著懸崖小心跟在兩個人族青年後邊的哈哈利爾倒是最沒怨言的那個。哎，要歎氣的話果然還是為這家夥的過分樂觀歎氣比較好。
根據執法隊提供的地圖與拉瓦丹的筆記，往下走的小路會一直持續兩百米，接著三人會在一塊小平台上落腳，從小平台這裏繼續往深處走就是大坑的淺層地帶了。考慮到大坑內部情況的複雜，下來前白謙之姑且是準備了一個半月的補給，包括燈油和便攜燃料。
通過小路下到平台，體力消耗不少的三人打算暫歇。
“哎，從上麵看還感覺不出來，下麵真夠黑的。長期呆在這種地下空間即便沒有異象也容易變得腦子不正常吧。”
“是啊。很難想象當初的人們會打算要撤退到地底深處去生活。”
“……哈？”
原本隻是隨口發發牢騷，附和感歎著的拉瓦丹口中立刻就冒出了令人在意的情報。
“哦哦，那個的話我也知道。「地巢思想」對吧？”
哈哈利爾也一副深知內情的樣子。等下，這是什麽在原住民中間傳得很開的事嗎？白謙之一頭霧水。
“哦，對了。你應該是沒聽說過，由我說明一下吧。那大概是差不多在三百年前的大陸北方掀起的一種思潮。「既然無法觸及高天以暫避深淵，便隻好不斷向地下深入，尋求棲息之處」——差不多是這樣的一套理念。”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聽著就很不可靠吧。獸人和人族都可以忽略不計，但那麽多智慧種族怎麽可能都願意前往地下，比方說鳩翼族和魚人族該怎麽辦？”
“沒錯，所以當時信仰「地之女神」，推行這份思潮的波隆教廷也給出了相應的解決方案。”
反正都是在休整，看白謙之有興趣繼續聽下去的樣子，拉瓦丹從沒法繼續解答的哈哈利爾那邊把話茬接了迴來繼續說明：
“當時，波隆教廷推出了一種思路十分精妙的煉金技術，以煉金術的轉換原理為支撐，能將雜物直接轉換為能源供應。他們計劃在足夠深的地底開辟出大片空間，放上這種技術造出的擬造光熱源，能夠完美代替日月的工作。開辟途中的所有雜物也都能直接投入轉換器變為能源，是比較成熟的技術。”
“這樣一來聽上去還差不多。”
白謙之微微點頭。老實講，在地球時人類內部也不乏有這樣的思潮出現，類似地心文明和某國秘密在地底進行建設的各種風言風語也一直持續到了他生活的年代，甚至在相當一段時間內成為流行話題。
從文明角度看過去，在地麵生態遭受重創無法生存之際，無法走向星空，那似乎也沒有躲入地下以外的選擇了。至少身為地球人的他對這一點並無抵觸感。
然而。光之子們又如何呢。
身處不斷遭受啃噬的世界，依靠著無法自保的母神與天外來客勉強討生活，本就足夠卑微，本就足夠脆弱的光之子們……真的還有撤入地底的勇氣嗎？
“不過很可惜。這份思潮雖然傳播甚廣，但很快還是成為了一個笑話。並且很快在有心者的加劇下由笑話演變為騙局，最後教廷在各方的施壓下甚至連主教都被迫卸任，修改教義。有關煉金擬造技術的修士們幾乎全部遭到迫害……最終淪落為由對立神明「潛藏者」的異教徒掌控的勢力。”
講述著教廷興亡史的拉瓦丹口氣複雜。
“因為那樣做的話，就等同於背叛了仍然屹立於地麵，為眾生傾灑光芒的始光巨樹——是這樣沒錯吧。”
白謙之一語點明個中關鍵。因此拉瓦丹臉上也露出了兩分肯定的微笑。
“你說得很對。神明時代每個種族幾乎都有自己的信仰神，宗教對立帶來的衝突也是引起爭端的重大因素。不過在神明時代結束後初王進行的改革中就有一項是不允許過激的、規模過大的宗教崇拜。因而對如今的很多種族來說，巨樹就是唯一且不容褻瀆的信仰。”
“而且。”拉瓦丹稍作停頓，又以苦澀的表情補充下半句：“受到深淵侵蝕的土地，不僅僅是表麵，似乎無論多麽深入地心也逃不開那份潛在影響。當初支持波隆教廷，前往受侵蝕的地下生活的第一批誌願者……最終無一例外都遭到感染，變成了背光者。”
既沒能拿出成果，又會在宗教方麵產生大不敬的負麵評價，最終會落得淒慘的下場倒也合乎常理。
不想隻用漂亮話去應付的白謙之聳聳肩，提著油燈站起來，沉默地望向能輕易吞沒視線的大坑內部。
——事實上，勇者消失後的數百年間，像這樣為了存續下去而病急亂投醫的案例數不勝數。光是白謙之親身經曆過的就有兩個了。
在這個無可奈何，無理可講的世界上，光之子們顯然無法僅靠自己就存活下去。從最開始他們就在走向滅亡，注定有一天會徹底消失。仔細去想，就好像比起深淵，他們才是本不該存在的東西一樣。他們早該認命。
而異鄉的旅人們卻盡可能地延緩了這個過程。為了他們的存續做出許多努力，戰至最後一人。即便已經消失，就算已經成為傳說，也仍在許多方麵留下了影響。
如此淺顯的道理，勇者們難道就不明白嗎？
白謙之想，他們一定是明白的。他們肯定清楚自己幫助的是多麽脆弱的存在，他們肯定知道自己對抗的是多麽可怕的敵人。
而作為被幫助的那一方——光之子們也一定已經拚盡了全力。
為了能繼續活下去。
為了能不辜負星之子們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