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


    “呃……公主早……”


    “沒睡好嗎?”


    “啊,姑且算吧……”


    天色尚早,坐在餐桌旁撐著額頭的白謙之含糊不清地把麵前女孩的關心應付過去了。


    實際情況是昨夜好不容易躺下之後,立刻就做了內容大概是被好幾隻夜鬼族聯合獵殺的噩夢。醒過來後由於精神狀態糟糕就一直沒能睡著。這也是為什麽這麽早他會來到一樓坐著。


    至於艾琳希絲為什麽也起得那麽早就令人疑惑了。


    “很沒精神呢。”


    對方自然地把手伸過來,白謙之則下意識地把身子往後偏移。


    然而那隻溫暖的手還是落在了臉上。


    “今天還要打獵,這樣下去可不行。會累壞的。”


    艾琳希絲擺著關懷的認真臉譜那樣說。


    淡綠色的微光從手掌傳遞到白謙之臉上,有種小時候被媽媽捧著臉的感覺——不不,那麽比喻的話她的立場似乎會變得很奇怪並且白謙之記憶中的母親沒有那麽溫柔。


    因疲倦而胡思亂想的大腦很快在微光的灌注下放鬆。


    “啊……”


    對方收迴手時短暫沉溺於那份溫柔中的白謙之下意識低吟了一聲。


    “嗯?怎麽了嗎?”


    艾琳希絲微微歪著頭問。


    “不……沒。”


    迴過味的白謙之有些害臊地搔了搔臉。


    “公主怎麽也起得這麽早。”


    “嗯,我不太能睡得著呢。”


    對方那樣迴答。


    “是啊,住在夜鬼族家裏也太有危機感了。”


    白謙之抵著太陽穴發牢騷,對方像被他逗樂一樣露出淺笑:“自然精靈的身體比一般種族更冷,血液中也蘊含對夜鬼族來說會覺得刺激的自然魔力,我在夜鬼族的眼中應該算「難吃」的那一類。”


    是嗎。有那迴事。怪不得那兩姐妹看都不看她一眼,也不和她說話。


    嗯……稍微能想象那種感覺。如果在白謙之麵前上擺一大盤膩得要命的甜食的話他絕對一眼都不要看。


    不過——


    “身體更冷……我覺得很暖來著。”


    白謙之摸著臉細細迴味剛才的溫度。


    “那種事你就不要在意……”


    那句話理解不對的話就含會有某種性意味,因此對方生氣般地小聲嘀咕。白謙之本該道歉才對,不過她那樣子有點可愛,他動搖了。


    ——等等,我的大腦。拜托給我正常點。


    最近總是會莫名其妙地對她產生壞心眼,那點讓他有些煩惱。雖然沒有到很惡劣的程度,白謙之覺得那種心情最多也就到捉弄為止。不過就算那麽說,比起先前也太過迷失自我了。


    「——哥——哥——」


    突然。


    遙遠的讓人抓不住也看不到的某個地方,似乎傳來那樣的聲音。


    白謙之立刻從曖昧的氛圍中脫離。


    ——是啊,應該搞清楚自己的立場。


    白謙之告訴自己。


    看清楚這裏是什麽地方,想起來自己是什麽人。


    沒錯。自己是拋棄了責任的「勇者」,是和這個世界無緣的「漂泊過客」。


    自己想做的事是迴到地球,而不是拯救這個世界,包括目前正和自己一起旅行的這些人。因此也必須要保持不與他人建立過深關係,不和這個世界的一切牽扯過多的自知之明。


    沒關係。


    白謙之模糊地迴想起那個人的麵容。


    自己找到線索就會離開這個世界,這個世界說不定會迎來新的勇者。就算沒有那也不關自己的事。自己不欠這個團隊中任何人什麽。艾琳希絲的救命之恩先前已經還清了,她們主仆倆是來找葛溫頓家的遺址的。白衣是自願跟過來,夜千辰和淩落曦則是有著同一個故鄉的自己人。


    沒關係,所以沒關係……


    自己沒有背叛誰,也沒有做虧心事。


    “怎麽了嗎?”


    被搭話的白謙之迴過神應答:


    “啊,沒有。就是在想,公主是有什麽煩心事才起那麽早嗎。”


    “說是煩心事也對。昨晚我有和那位蘇譚小姐談過,她說因為王室一意孤行要破壞傳統的那些改革,加上近幾年拜尼亞倫開啟高牆與世隔絕後不斷傳出的謠言,現在沼澤中的住民十分排斥外來人。特別是來自拜尼亞倫的王室魔法師。我們下一個要去的地方先前就有過暴動,王室派過去的官員和特使有幾個被刺殺了,局勢好像不太平安呢。”


    “那樣喔。不過我們目前沒有卷入那種政治鬥爭吧?隻是過路應該不會出什麽岔子。”


    “嗯。不過我有在想,葛溫頓家族的情報放在平常是禁忌,現在沼澤的情況那麽緊張,或許也會出現有心人想利用他們的魔法。上次在盾耀之都想把小愛抓走的那群重生教派的魔法師,說不定也是想研究葛溫頓家的禁術……”


    重生教派嗎……


    原本那件麻煩的事白謙之是懶得去想的。不過既然艾琳希絲提到了,現在不妨翻出來重新思索一下。


    啞肯王室的改革先前有聽王子提過,據說百年前就如火如荼地展開了。大概是為了抵抗不斷逼近的深淵黑暗,啞肯王室也想在沼澤裏推廣「魔法學院」和「魔法協會」這樣的設施。但這個政策當時遭到了管理沼澤都市的幾位「賢者」,通俗來講也就是市長的強烈反對。


    沒辦法,畢竟每個沼澤都市都可以有自己的政策和法令,基於那一點,都市的樣貌就完全由流派不同的「賢者」們來決定了。


    麵對那種窘境,王室與沼澤多次溝通與爭論,王室還派出在沼澤中頗有聲望的當時的王國宰相在沼澤中遊說各大賢者,最終僵持不下的雙方各退了一步。


    王室派出更多官員與有一定話語權的「特使」去往各個都市輔助管理,一些由王室提出的法令也被通過。不過王室最想建立的魔法學院和魔法協會還是沒能在這些都市中建立,之後的數十年期間也曾多次協商,最終都落得個不歡而散的地步。啞肯王室和沼澤居民的關係也一直不冷不熱地維持著。


    可是,到了近些年為什麽這兩派人的關係會急劇惡化呢?王子舒莫爾趕迴拜尼亞倫的一路上心裏也一直掛著那樣的疑惑。


    背後有什麽推手。


    白謙之察覺到這件事有不對的地方。不過目前沒有線索,不要想它了。


    切入下一個疑問:重生教派的魔法師為什麽想抓住小愛,他們有什麽計劃。


    從現有情報看來,白謙之不覺得幾十年間被一次次清剿的重生教派能有什麽餘力和人員去策劃一個足以毀滅拜尼亞倫的計劃。拜尼亞倫的狀況就算有他們的推波助瀾,主犯應該不是他們。


    按艾琳希絲的邏輯思考下去的話,不排除重生教派的餘黨想趁沼澤氣氛緊張做點什麽大事。或者直接不把二者聯係起來也能說得通。葛溫頓家族拋開禁術不提,區別於啞肯王室和沼澤派,原本他們就掌握著許多秘不外傳的強力魔法。


    若是重生教派想抓住小愛逼問出葛溫頓家族書庫的遺址,得到其中的魔法,那樣想也沒什麽問題。說到底,還是他們對重生教派的了解太少了。


    這樣亂猜下去不是辦法,算了吧。


    白謙之摸著傳來微微刺痛的脖頸。


    先前的不安還沒有消失,不如說是在暗地裏日漸加劇。


    在這片沼澤中的旅行不會那麽簡單,他有那樣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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