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之所以意外早逝,傳聞是接受了鄭貴妃進獻的八位美女,一時放縱,淫欲過度,體力不支而癱在床上。試想,他在太子之位上苦等了十九年,長年飽受壓抑,每日擔驚受怕,時刻小心謹慎,還要提防不測的誣陷。連個人安危都沒有保障,這樣的生活如何能讓人身心健康。他沒有福王朱常洵那樣強壯的身體,早已心力交瘁,這一時的痛快也隻幾天就把他累倒了。太醫用藥也無效,在服下李可灼進獻的紅丸後不久就撒手西去。空留下:萬裏江山,千秋帝業,百官殷盼,十載苦辛,幾番忍辱,一腔抱負,半宮佳麗,無限傷感……。


    最令他抱恨終天無法原諒自己的是母親的追認典禮尚未舉行。他連這僅能為母親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也沒能做到,就去了另一個世界。這不僅是他個人的遺憾,也是這個世界的遺憾,讓所有人都無法接受。對為他付出了一切的母親,這舉手之勞的事都沒能完成,若地下遇到母親,不知他將如何麵對。


    蓋棺定論,朱常洛在位期間能任用賢臣,革除弊政,銳意進取。他罷除了“礦稅榷稅”,重振朝綱;而另一方麵,他又沉湎酒色,縱欲淫樂,掏空了身子。對自己嚴重不負責任,在還不到四十歲的年紀就留下一腔未竟事業而撒手人寰,確實十分可惜。


    《明史》讚曰:光宗皇帝不為人知的美德隨著時間而更顯揚,四海人士一致昐望。但不幸的是他登基太晚,走的又過早,在位時間僅一個月。老天不給時間啊,以至很多治國舉措來不及施展,這梃擊、紅丸等案相繼而來;黨派門戶爭鬥之禍愈演愈烈,太悲哀了。


    話扯遠了,我們再迴到正題。由太監開始宣讀由楊漣代為擬好的詔書,追封自己的母親王才人為孝和皇後。在這個重要的問題上,朱由校沒有再犯他爹的錯誤。人間很多事就是這樣,一切都充滿了不確定性,該做的事要馬上去做,不留遺憾;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心中所憧憬的明天和不幸的意外哪個先來。接下來他又按照昨晚和楊漣商定的人選,任命了一批官員。


    黃師木接到任命通知後來到工部就職,他的直接上司並不是楊漣,而是何應瑞。想起自己原本要攻讀詩書,博取功名的,可因家庭原因隻能中途放棄,接手父親的產業後安心做了工匠。本以為這一生都將在木業中努力打拚,養家謀生,盡自己之力做個出色的工匠。可哪曾想,有意裁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自己竟還有一段官緣,無意中又入朝為官。其實這也並不奇怪,世間很多事互為因果,也正是善因才有了善果,一切都源於新上位的這位年輕天子,原來是徒弟和師傅的關係,現在則是君王和臣子。


    黃師木心想,以後皇上應不會再沉迷於木作了吧。要知道當了皇上可就尊貴了,很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要想出皇宮都不如從前那樣方便,且還要麵對著各地紛至遝來的奏折和許多軍國大事都要處理,哪有閑暇的時間來研究家具器物。可令他沒想到的是,朱由校登上帝位後,除身份變得高貴外,麵對著累積在龍案上的奏章和批文,卻絲毫沒有影響他對家具器物的興趣和愛好。為了能進一步提高自己的技術水平,他每天散朝後的多半時間是在自己的木工室度過。在這裏,他醉心於各種款式的家具設計,盡情揮灑著青春的汗水,體驗並享受著自己在木器工藝創作上的樂趣。已是九五之尊的朱由校照樣磨刀不誤砍柴工,一邊踐約履行自己的天子之職,另一邊卻又忙著鋸刨和開榫卯,設計製作自己喜愛的器物。他樂在其中,雕刻著自己豐富多彩的人生。


    朱由校天資聰穎,有著作為一名優秀工匠的潛在資質。由於機緣讓他遇到了黃師木這位工匠大師,並拜為師傅,加上自己的不懈努力,終於使得木作行裏出了位重量級人物。這也是數百年來工匠們都津津樂道並引以為豪的事。


    此時朱由校對於機關盒的設計和製作,已經上升到高層次。由於他起點高,在初級階段幾乎沒停留,上手後就邁到中級。自己在這方麵的悟性也好,自小就有著獵奇的個性和超凡的想象力,這極高的天賦加上不懈的努力,出成績那是必然的。他設計的機關暗盒,不僅款式多,造型上也是豐富多彩;有方形、圓盤型、六角形、蟠桃型、南瓜型、書卷型、梅花型、八寶玲瓏型和一些小動物造型。這些造型奇特的紫檀、黃花梨材質的工藝品,經打磨後光澤亮麗,溫潤細膩。讓人看上一眼就已經愛不釋手了,更不要說其所包含的技巧、玄奧和智慧,讓人在把玩過程中會產生濃厚的興趣和好奇心。此時它已不再是普通的器物而有了靈魂,這些附加價值已遠高於器物本身。


    能得到天啟帝饋贈寶盒的都是他身邊親近的人,奉聖夫人是第一個。她得到的為“黃花梨八角八卦式玄關寶盒”,這是一款靠旋轉來打開機關的寶盒。天啟帝當著她麵先左旋後右旋了兩下後打開機關寶盒,再關上後交給客氏。客氏接過來放在桌子上左擰右擰了半天還是沒能打開;她又琢磨了一會兒,仍是無法打開,一臉茫然。朱由校見乳娘被難住了,笑得前仰後合,手把手的才教會了她。這可把奉聖夫人高興得如同得了個無價珍寶,她想將自己所有收藏的貴重首飾都放進去,可是盒子空間太小了,容納不下。朱由校看罷,頓時開悟,這機關盒子畢竟是個玩物,不可能把體積加大到實用性的程度,隻能是在原有的基礎上,再費些心思,加大容量罷了。第二個得到機關盒的是皇後張嫣,這是一件“紫檀月亮精妙寶盒”。扁圓形盒,正麵雕刻著飛天的嫦娥和桂花樹,樹下有一隻蹲守的玉兔。這是一款靠按壓式啟動機關的寶盒,采用透雕鑲嵌的原理,在嫦娥的發髻、玉兔眼睛和桂樹葉子上設置了三個機關的樞紐,以順序先後按壓即可打開機關。這是一款較前者更高級別的機關盒子,如果說送給客氏的還是朱由校第一款試製品的話,那送給皇後的就是升級版了。可別小看這三個樞紐,這可是有講究的,前兩步是按壓,最後一步則是拔動,這個樹葉是可以拔動的,若按錯了機關就會鎖死,要再打開需借助工具,用一根錐子來操作才能複原。皇後張嫣收到皇上送的禮物後,心中滿是歡喜,微笑著承受了。她用來放置女工針線盒;朱由校看了,心中不免有些感動。他也是從小看過縫補衣裳的宮女,深為皇後的賢惠樸實而高興。第三個得到機關盒的是魏忠賢,這是件高級版的黃花梨九宮多麵體寶盒,此時的天啟帝在這類器物的創作上已經達到了一定的高度,超出了這一領域上的所有工匠大師,款式創新上也更加得心應手,這件多麵體寶盒確是個寶貝,有著極高的收藏價值。


    魏忠賢在得到寶盒後,他雖對其中的機關設計不懂,但卻從中得到了啟發:做器物如同做事情,一定要謀劃在先,事前經過周密的布局設計,則一切都會按著既定的方案進行,達到所需要的結果。幾年後,他在迫害東林黨人的事件中,心機之深重、選人之精準、手段之毒辣、打擊之殘酷,都達到千古未聞的地步。看來,世間任何事物都有著它的兩麵性,器物本身並無忠奸之別、正反之分,而不同的人從中所得到的啟示卻是大道和魔法並存,人性之善惡和德行之高下由此立見。


    隨著朱由校對木作工藝鑽研力度加大,他在家具器物上的鑒賞能力也很快得到了提升。這其中多有相通之處。常言道: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對朱由校來說,他能舉一反三,觸類旁通,在個別高端設計上又有黃師木這位大師的指點,更是如鷹翔長空,魚入江海,得心應手,進步神速。他觀摩了當時所能見到的全部家具器物大類和上百種款式後,思路和視野變得開闊,再不屑於那些普通椅子凳子的製作。他覺得這些基礎性的簡單用具隻配給那些走街竄巷的“挑擔子木匠”去做。他是不會鑽研這沒有挑戰性的小件家具,倒是黃師木在那些原本常見款式上所作的改進和創新讓他心中欽佩不已,讚歎之餘,同時又有躍躍欲試的衝動。


    朱由校做的第一張書桌就是參照黃師木給他維修的那款樣式。這完全是他獨立完成的,沒找任何人幫手。他創造性的把普通的直立腿改進為彎曲的虎腳造型,就這一個創意,讓整個桌子頓時有了神韻和活力。他也是受此啟發,開始關注那些大件家具,而最令他喜愛的就是首創獨板長條案,這與他帝王的胸襟和氣魄有關。自此,他開始偏好於使用無拚接案板,倡導“一器一木”,不管多大一件家具,最好是由一根木頭開的料製成,這樣才能保證家具的木性達到高度統一,幾百年都不會變形。


    這時,從江南流傳過來的“羅漢床”在圍板上開始應用了雕刻技術,雕刻圖案包括各種花草鳥獸,吉祥圖案等,達到了美觀與實用的高度統一。這一創新之舉對營造處和京城五大家工匠刺激很大。從此,這些大師傅們開始重視家具的精細化處理,對幾案類家具的麵與腿跨度較大的銜接進行工藝改進,出現了鑲以牙板、牙條、圈口、霸王棖、羅鍋棖、卡子花等,不僅起到美觀作用,又增加了牢固性。就這樣,南、北方家具工藝既相互競爭又彼此融合,創新改善,共同提高,帶動了大明兩京一十三省木作家具的發展,使得這一時期的家具工藝進入了快速發展的繁榮期,貫穿整個天啟一朝,其所達到的高度和取得的成就也是亙古未有,盛極一時。


    乳母客氏被封奉聖夫人後,一時尊貴無比。她也是苦盡甘來,想當初進宮為朱由校哺乳時可沒有這般待遇。那時身為太子的朱常洛自己一天到晚都是提心吊膽,更不要說太子府的其他人了。客氏也隻為了這一年幾兩銀子的賞錢,平時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其它更是連想也不敢想;在人前都不敢抬頭,低三下四的,連鄭貴妃身邊的宮女都不如。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能想到,她也會有今天的榮光。在接到奉聖夫人封號的詔書時,她高興得差點跳起來,一時難以自抑,喜極而泣。可能是由於過於興奮,她當晚就失眠了,但人逢喜事精神爽,第二天卻依然精神頭十足。她換上新製的紫色絲綢長裙,濃裝豔抹,對鏡一看,心裏十分滿意,自信心油然而生。要說她真是個天生尤物,自她十八歲入宮成為朱由校的乳母至今,已過了十六年。雖說今年已經三十四歲,可歲月並沒在她臉上刻下一絲痕跡,到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變得更加成熟嫵媚。對已是“萬尊之軀”且已長成大人的朱由校仍有著極強的吸引力。這不,皇上登基還未逾月,自己就受封為奉聖夫人,要說這新皇登基,乳母受封已成慣例,可她還是感到這一刻來得太突然了。


    自古及今,除生母之外跟孩子關係最近的就是奶媽了。因為她除了每天要給孩子喂奶,還要照顧孩子,有些乳母竟比生母對孩子的影響力還要大。


    由於朱由校自小缺少關愛,隻有乳母客氏與其相依相伴,兩人感情很深。朱由校登基後,客氏即深受其寵信,不僅特準可以隨時出宮迴私邸,還將後宮的大事小情都一概交付於她。自此她開始包攬後宮諸事,並逐漸幹預朝正。


    正是:


    自古機深禍亦深,休貪富貴昧良心,


    簷前滴水毫無錯,報應昭昭自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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