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紅西服》劇組迴來之後的顧翹翹深刻的認識到了自己表演上的不足,借著身邊就有黃宗駱和尚孟初這兩位表演大拿之便,不遺餘力的向他倆請教。


    黃家所在的小區外表一點都不起眼,灰撲撲,板板整整,普普通通的三層樓房,從經過風吹、日曬、雨淋和雪打後的斑駁牆體能看出,這樓少說也有二十年的曆史了。每棟樓四個單元,上樓後是長長的之字廊,一梯四戶。別看這裏不起眼,但是藏龍臥虎,住在這裏大都是兔朝成立後第一批國家演藝界人員。


    據顧翹翹所知,其中有九零年《封神榜》中薑子牙的扮演者蘭天野;有建國後最早飾演最高領導人的演員於世之;現任中戲校長徐曉忠;有飾演白毛女而出名的田華;有在《閑人馬大姐》中扮演劉奶奶的金亞琴;……這些人,有些雖然已經退休,但是仍然繼續在崗位或舞台上發光發熱;有些則安心享受退休生活,養花種草,談書論畫,品茶下棋……日子過得很是愜意。因為都是認識多年的老朋友,大家住的又近,因此常聚在一起相互切磋、交流技藝、談天說地、互話家常……


    黃氏夫妻倆也是聚會中的一員,大家湊到一起打牌、唱戲、跳舞、侃大山……但是自從他倆開始教導顧翹翹之後,大量的空暇時間被占用,少不得要缺席聚會。剛開始大家並沒有在意,但是時間一長,不免奇怪起來。


    對於他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突然有個病痛,很正常,甚至哪一天說不準就走了,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知道黃宗駱並沒有離京的他們不免擔心起來,前去黃家探望,結果看到他們夫妻倆都好好的,而且正在教書育人。


    黃宗駱在把顧翹翹介紹給他們認識的同時,順便請他們幫著點評顧翹翹的表演。或許是每個人的骨子裏都有好為人師的想法,又或許是他們看顧翹翹還算不錯,是個可造之材,起了愛才之心;又或許是他們閑著無事,看黃氏夫妻教導顧翹翹不免技癢起來;又或許是其它原因;總之,在這之後,教導顧翹翹的人選又多了好幾位。


    和黃氏夫妻一起教導顧翹翹的幾位老藝術家雖然有的並不像黃宗駱一樣,偌大的年紀,依舊活躍在熒屏上,但他們從藝多年,都是有真本事在身的人。他們的本事並沒有因為從工作崗位上退了下來而丟掉,或者說,哪怕因為退下來而荒廢了不少,不比當年,但是完爆顧翹翹這麽個小菜鳥還是一點問題都沒有。對此,黃氏夫妻樂觀其成,但是顧翹翹可就慘了。


    這些老一輩藝術家,對待藝術的態度並沒有因為離開崗位而發生變化,依然是那麽的嚴肅認真。他們或許不是最好的老師,但差不多可以說是最挑剔的觀眾。因為他們在觀看顧翹翹表演的時候,會從專業的角度給出評估,而且絲毫沒有顧忌到她這麽一個小姑娘,受得了受不了的問題,言辭鋒利,不留絲毫情麵,所以顧翹翹的表演常常被他們批得體無完膚。


    “你這是表演嗎?浮誇得簡直都讓人沒法看!接地氣,接地氣,帶耳朵和腦子了嗎?我說了多少遍了,表演要接地氣!”


    “神態不對。這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盛世王朝公主,身份上天然矜貴,她的驕傲是蘊含在骨子裏頭的,是含蓄內斂,不是目空一切,妄自尊大。她不是底層為了生活汲汲營營的平民百姓,要擺出一國公主的大氣範,別弄出一副上不得台麵的小家子氣來!”


    “交際花?現在說起這個詞,是貶義,但是在舊sh三、四十年代,最開始它是作為一個舶來的褒義詞而存在的,多為當時出身豪門的名媛所壟斷。民國時‘南唐北陸’中的唐瑛你不知道,但是陸小曼總該聽說過吧?陸小曼就是‘北陸’中的那個陸,是當時最負盛名的頭牌交際花。所以作為一名高級交際花,你這樣煙視媚行,和大街上那些拉客的低級窯子裏出來的有什麽區別?哪有半點社交名媛的風範?”


    “同樣是走路,古代女子比較矜持和羞澀,因此日常說話聲音和走路要輕,要慢,走路看起來要比我們現代人小心拘謹。不過同是古人,身份不同,走路的樣子也不一樣。比如大家小姐,身為大家閨秀,講身份,因此背直腰挺,氣定神閑,小步款款,走起路舉步生姿,非常優雅。作為丫鬟也講身份,屏聲斂氣,碎步點點,提衣斂衽,根本不需要特別說明,隻要一看就能看出是個丫鬟。同是大家閨秀,性格氣質不同,走路也肯定不同。比如王熙鳳和林黛玉:王熙鳳不識字,被人稱作‘鳳辣子’,自小被當作男兒教養,嫁入賈家後年紀輕輕就當家理事,因此走路有些像男子,風風火火中還帶點優越感和傲氣;林黛玉身體病弱,走路不疾不徐,緩步而行,從容優雅,如弱柳扶風。這些區別,你在飾演人物的時候不僅要從神態、言語、氣度等方麵上表現出來,在舉止和姿態上更是不能馬虎。”


    ……


    這些老藝術家對她的表演,毫不留情,狂風驟雨般的批評,把顧翹翹打擊得幾乎每天都徘徊在崩潰的邊緣。不知道有多少次,眼淚都在眼眶裏打滾,眼看著下一秒就要落了下來,她都強忍著把眼淚憋了迴去,無論如何都不肯讓眼淚流下下來,咬著牙把這些人挑出來的毛病一一在心裏記下來,迴去後仔細琢磨,然後在下一次表演中改進。


    這些老藝術家見她聽得進去意見,而且肯下苦功,表演上又有天賦,或許一開始態度有些輕忽,有那麽一點來玩的心態,但是慢慢的不由得變得認真起來,所以對她的要求越發的嚴格。原來的顧翹翹在他們眼裏,隻是多年老友黃宗駱關愛的一個後輩,但是隨著他們對她表演的認可,她開始作為一個獨立的符號而存在。直到這個時候,顧翹翹才算走進這些老輩人的視線。


    經過他們的挑刺,在他們嚴格得近乎苛刻的要求下,她的表演一天天的進步,擺脫了演員們剛開始表演時大多會犯的諸如表演模式化、套路化,表情誇張等毛病,存在於表演中隱隱的浮誇消失不見。表演的技巧有所下降,但整體演技卻質樸了很多,慢慢變得細膩平實起來,開始形成了自己的表演風格,舉手投足間有了感染力,讓人看了之後,覺得平實、自然、舒服。


    顧翹翹的表演整天處於被批評的境地,沒個參照物,她又看不到自己的表演,因此她並沒有發覺這其中的變化。她沒發現,不代表教導她的人沒有發覺,看到她在表演上竟然有這麽大的進步,在感歎她表演上靈性、天賦和悟性的同時,對她的要求更加的嚴格,以至於顧翹翹的表演學習總是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每天被這些老人們虐的欲生欲死,哪怕顧翹翹知道她在這其中得到的好處大大的,但是耳朵中終日充斥著批評,難得一句表揚,不免讓人不好受,因此她沒少腹誹國內這種習慣批評,吝惜誇獎的挫折教育製度的不合理。


    雖然一直被挑錯,一直被批評的滋味不好受,但是顧翹翹沒有半點抱怨之心,因為她深知這個機會有多難得的,這已經不是一對一的教學了,而是好幾位演藝大拿教她一個。比小班還要小班的這個待遇,不管拿到哪,恐怕都會讓人羨慕並嫉妒的眼珠子都紅了。正是因為知道機會難得,而且這種待遇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結束,之後恐怕再難遇上,所以她宛如海綿吸水一般,竭盡全力去吸收他們的教導。


    在這期間,電視劇《十七歲不哭》開始播出,首播是在國台一套。七月份的時候,正值暑假,因此學生黨是主要收視觀眾。她飾演的林林贏得的關注度雖然比不過郝磊的女主角,但也有不少觀眾喜歡她演的林林,這個時候家庭電話尚未普及到各個家庭,更不要說手機和網絡了,所以觀眾采取寫信的方式表達他們對她的喜愛。因為不知道她的通信地址,這些信都寄到了導演王婧那裏。王導將它們交給黃海韜,讓他轉交給她。


    收到信之後,顧翹翹又是激動又是臉紅。激動是因為觀眾對她扮演角色的喜愛,讓她覺得拍戲時的辛苦沒有白費;臉紅是因為觀眾誇她演得好,羞得。經過《紅西服》劇組的洗禮和幾位老藝術家的指點,她迴頭再看自己的表演,覺得稚嫩得根本沒法看,哪怕是以前一直自得的細節表演,現在看不免浮於表麵,讓她都不好意思說是她演的,感覺有點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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