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轉陰的時候,夜晚來的也相對快些。眾人在各自的房中休息了約莫一個多時辰,天色就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葉小白囑咐諸葛有謀保護好雲沐月易本草幾人,自己和喬橫一同陪著雲善成又一次進了大屋,去的路上,葉小白還特意看了一眼方乃修六人,隻見他們都隱藏在大屋四周,在夜色下也隻能看到一團模糊的身影,但是從站位看,可以以最快的時間趕到屋內,並且在外可以無死角監視周圍的任何風吹草動。


    葉小白心中很是滿意,方乃修幾人還是很盡職盡責的。他又想起昨晚諸葛有勇跟他說的話,不由得又看了一眼緊隨在雲善成後方的雲河雲山兄弟,雲河瞥見葉小白的目光,呲牙輕笑了一下,葉小白也微微一笑迴應,反而雲山仿佛一直和葉小白不對付,扭過頭去,葉小白心中有些無奈,不知道到底哪裏得罪了這個比自己大不到十歲的年輕人。


    雲善成見葉小白到了,拉著他一同就走進了大屋,此時的屋內,三十處寨子的寨主都到齊了,連同各自的保鏢護衛在內,大屋影影綽綽大約有近百人,索性當初修築此屋時,雲善成考慮到了這種情況,因此將這件屋子蓋得非同尋常的大,哪怕再來一百人也裝得下。眾人的眼神齊刷刷地瞅了過來,雲善成笑著邊走邊說道:“各位寨主就等了,雲某方才有些私人的事情要商議,因此來的有些晚,莫怪莫怪。”說著到了自己的主位,徑直坐了下去,並且對一旁的侍衛囑咐道:“去搬把椅子過來,讓葉公子坐在我旁邊。”侍衛應聲而去,一旁的毛三立開口了:“雲寨主,讓一個外人參與我們大聚的事情,恐怕不合規矩吧?”說著眼神在葉小白身上遊走,似乎有些不安。


    雲善成沒有迴答,等到侍衛送來了椅子,招唿葉小白坐下,這才對目光灼灼的毛三立和眾人道:“目前我還是霧寨三十六處的主事,是我邀請葉公子來的,至於幹什麽?你放心,葉公子絕對不會參與票選,到底為何一會兒再告訴你們。”毛三立有些焦急,今天一大早他就知道了葉小白的身份,如此大來頭的一個人幫助雲善成,讓他感到事情在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他想把葉小白從大會中踢出去,可是雲善成話說的不錯,他還是霧寨的主事,這種事情隻要後麵能給大家一個解釋,就不會有人有意見,主事這點權利還是有的。


    他正在思索怎麽迴應,誰知雲善成根本不給他機會,咳了聲道:“好了,都到齊了,那麽就開始吧,今年誰向坐這個位置,現在就出來,如果能得到大家的認同,或者能比雲某做的更好,雲某退位讓賢。”說著,他的雙眼眯成了一道縫,細細從麵前各位寨主臉上掃過,一些搖擺不定或者投入毛三立陣營的寨主們紛紛低下了頭,不敢迴視雲善成的目光。


    這時毛三立才反應過來,正要開口說話,卻被另一人搶白:“還選什麽啊,雲寨主這麽多年來苦心經營,才讓我們霧寨一天天發展起來,如今和外麵的嶽州梧州滄州都能自由的做買賣了,俺家生活往上三輩兒都沒這麽輕鬆過,我看雲寨主繼續幹得了,反正其他人我是不服。”大家的眼神順著話音望去,隻見一個絡腮胡子的中年糙漢站起來說道。此人正坐在雲善成左手邊第三位,看起來在雲善成身邊似乎威望不小,此言一出,左手邊眾人連聲稱是,另一人道:“黑寨主說的是啊,以前咱和朝廷不對付,死了多少人,幸虧後來雲寨主英明,這麽多年來寨子平平安安的,那就行了,還要怎麽樣?咱們苗寨不論從哪方麵來說,都隻能在夾縫中生存,況且目前善成和王庭還有一絲當年的交情,其他人誰能通天啊?還是善成繼續做的。”


    說話的是一位長須老者,年級似乎已過古稀,他一說話所有人都不再喧鬧,靜靜聽他繼續說道:“人少就沒有力量,沒有力量就沒有發言權,九州這麽大,咱們隻求霧寨一處,把咱苗寨的香火延續下去就好了,別總爭那些有的沒的,老頭子我知道你們中有很多人還想著過過大富大貴的日子,可你們想想,凡事都是有代價的,富貴也是用別的東西換的,至於是什麽,那就說不準了,有可能是你的命,有的能全寨老少的命,更有可能讓你斷子絕孫啊。”


    雲善成見老者說到急處連咳幾聲,忙起身扶住老者,道:“七公,您別太著急,話講清楚就好了,何必動氣呢?趕快坐下,喝口水。”眼見老人還想再說,立馬按著他坐下,對他搖搖頭,七公看了眼雲善成,歎了口氣,終於又坐下,閉目養神。


    雲善成環顧四周,道:“各位寨主,雲某自從做了這霧寨主事以來,沒有一天敢鬆懈,所作所為也都是為了霧寨能夠安穩發展,要想大富大貴,雲某沒這個能力,可雲某能讓寨子男女老少都吃上一口飽飯,雲某問心無愧!我也知道今天有很多寨主是來逼宮的,想讓雲某下台,我個人來說沒有意見,隻要票選通過,雲某當即迴去,當然,雲某也不是那麽好說話,反而想聽聽那些能給大家帶來巨大利益的領頭人有何打算,你們誰來說啊。”說著直盯著毛三立那邊,一些被利益所誘站在毛三立陣營的寨主都羞愧地低頭,毛三立見雲善成氣勢,知道此刻不得不站出來說話了,不然等會兒自己就會被壓製的沒有還手之力。


    他將雲善成的眼神全盤接納,起身道:“雲寨主說的是,您足夠問心無愧,可是咱不甘心啊,為什麽漢人就能穿金戴銀,就能逛窯子進賭場?咱苗人缺什麽?七公您倒是說了,咱們人少,沒力量,也對,也不對,咱們是人少,可往上幾百年咱們人少就讓人欺負了?沒有吧,反而朝廷來了那麽多迴,都無功而返了不是?三立覺得,雲寨主如今年齡大了,就該盡早把女兒嫁出去,生幾個大胖小子,享受天倫之樂了,至於寨子今後要怎麽走?應該交給年富力強的我們,否則真就是固步自封,不思進取了。”


    說完他看了自家這邊一眼,身旁一位同樣黝黑的漢子立馬接話道:“三立說的不錯,這麽多年了,咱們雖說能和外麵買賣,可是主要還是生活在山裏,還是以種地為生,就連進了嶽州城,人家老百姓看到咱和避瘟神一樣,窯子賭場就別說了,連去館子吃頓飽飯都要看小二的臉色,咱們也是七尺的漢子,憑什麽受人白眼啊?你們能忍了?能忍那就是縮頭烏龜!”說完還狠狠地啐了一口,看起來是飽受白眼。


    他這麽一說,倒是打開了毛三立一邊的話匣子,紛紛接話道:“是啊,憑什麽欺負咱們啊,遠的不說,就說咱家漢子幫著當今帝主打天下的份上,就不該這麽對我們,為什麽出門還要受他娘的白眼啊?”“誰說不是呢?上次老子去滄州,他娘的幾個壯家男人看我都眼睛朝天,都是少族,為啥人家就能門縫裏看人?”


    等眾人討論了不久,毛三立這才心滿意足的開口道:“各位說的不錯,所以我們要求更好的生活是必然的,雲寨主在位這麽多年,也沒見你給當今帝主說說,為什麽咱們自家人出門了要受人白眼和排擠?”葉小白暗讚毛三立還是很有手段的,一席話正中問題的本質。


    其實這些問題的根源恰恰來自數百年前的苗漢爭端,當時可謂殺紅了眼,王朝屢次派兵進剿苗人,讓苗人傷亡慘重,可同樣苗人恢複一些元氣後就走出大山開始報複,見人就殺,逢財就搶,導致整個嶽州周邊都談苗色變,所以如今漢人對苗人新村偏見也是可以理解的,隻是雲善成在這方麵一隻努力,似乎也確實沒有改變什麽。


    雲善成道:“這麽說無可厚非,雲某承認在這方麵有所欠缺,毛寨主有何手段能改變嗎?”毛三立問出問題,自然是心中答案,趾高氣昂地迴答:“方法自然是有的,我們苗人其他不行,可就是占著大山,山裏什麽沒有?就連漢人一些朝思暮想的東西,在咱大山中都隨處可見,我的想法是,把所有的寨子集中在一起,組成一個類似漢人幫派的東西,統一管理,卡住漢人所需的東西,和他們講條件,做買賣,這樣主動權就掌握在我們手中,而不是以前一盤散沙,漢人可以走遍每個寨子,尋找價格最低的購買,讓我們吃虧。”


    說完,他傲然地看了眾人一眼,顯然誌在必得。


    葉小白心想,這毛三立也算是一個人才,這種方法確實能讓苗寨在某些交易上利益最大化,同時還能把四處分散的苗寨統一在一起,聽一人指揮,精彩,真是精彩。接下來就看雲善成怎麽應對了,隻見雲善成不緊不慢抬頭問道:“毛寨主想法是不錯,那麽到時候寨子怎麽個管理法?總得給個章程?還有,我們和漢人做買賣,漢人需要我們的東西,可同樣,我們也有需要的東西,要是漢人和我們一樣,卡主了我們的命脈,那又該怎麽辦?要知道,我們需要的,可都是日常必須的東西,而賣給漢人的,無非就是皮毛草藥罷了,少了我們苗寨,還有其他的寨子,對嗎?”


    毛三立神情一滯,見所有人目光又看向自己,片刻後道:“這些問題我能辦到,隻是目前不方便告知各位,不過請各位放心,我毛三立什麽人你們都知道,向來說話算話,我隻是想讓寨子的生活更好。”葉小白暗暗發笑,看來毛三立方才的話也是有人暗中交待,否則毛三立不會被雲善成簡單的幾個問題問住了。


    雲善成見毛三立開始耍無賴了,心中也是鬆了口氣,看來毛三立的決戰來的有些倉促啊。他也不理睬,起身對眾人道:“好了,毛寨主既然要參與,那就來吧,和以前一樣,大家投票決定,現在開始。”


    話音未落,屋外一聲尖銳的長嘯傳來,葉小白臉色急變,站起身來向屋外衝去,屋內其餘人也緊隨其後,隻見方乃修從一課大樹上滑下,落在葉小白眼前,神色凝重道:“四麵八方都是人,以我目力來算,不少於三千人。”“什麽?”一眾寨主聞言慌亂不已,葉小白問道:“能看清是什麽人嗎?”“從服飾來看,似乎是衛兵。”方乃修沉聲迴答“衛兵?衛兵不駐守城池,來我們苗寨做什麽?”眾人神色慌張,心中暗自猜測,葉小白心道壞了,正要說話,就聽身後一聲痛唿“河兒,你!”


    葉小白心髒驟跳,腳下生風,掠起飄向身後,隻見雲善成身後插著一柄短小匕首,眼神驚愕地看著一旁的雲河,雲山也被眼前的情況弄的手足無措,同樣眼看著雲河,充滿了不可思議,雲河動作很快,見葉小白襲來,雙腳踏步,向後邊躲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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