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匡嗣入見,又見四名內室女婢,伺候太夫人端坐堂上。而堂下,妹妹韓氏與其子女各個哭著拭淚。


    “阿娘近日可好些了?”韓匡嗣笑嗬嗬問安。


    太夫人沉著臉迴道:“不怎好。”


    韓匡嗣沒敢接話,轉而對妹妹韓妙法招唿道:“小妹迴來啦,爾當早些歸來,好與哥哥們一同祭拜阿爺。”


    韓妙法委屈抽泣道:“不孝女遭了禍害,何敢見阿爺。”


    “這話說得,幾個哥哥護著,哪個能叫你遭了禍害?”韓匡嗣說著,又招唿孩子們:“夜深了,扶爾等阿娘去歇了吧,快去歇息了。”


    韓妙法張口本想控訴,太夫人冷聲吩咐道:“爾等哭一天了,也累了,去歇了吧。”


    韓妙法隻得矮身行禮道:“女兒去歇了,母親大人保重。”


    見姑母領表弟表妹們出閣來,韓德讓跪著行禮道:“侄兒見過姑母。”


    “嗬!我等卑微,何敢當公主女婿這般大禮?”韓妙法冷嘲而去。


    暖閣內,太夫人令韓匡嗣跪下,斥道:“逆子,立宗這般大事,竟如此草草。”


    韓匡嗣笑道:“算不得草草,兒子與眾兄弟合議過。”


    太夫人冷言道:“他等庶出,豈可妄議宗嗣之事?嫡長便是嫡長!”


    韓匡嗣語重心長道:“阿娘,大郎他擔不起。”


    太夫人道:“怎就擔不起了?昔年,你阿爺也說你擔不起,想立阿五為宗嗣。如今,你不也擔起了?爾未予大郎機遇,怎就知他擔不起?”


    “阿娘……”


    不等韓匡嗣說話,太夫人又說道:“是,四郎有才,吾亦知也。然四郎這性子,放浪不羈,惹事生非。七年前與趙王謀反,牽連你至今未得起複。如今,方迴來,未進家門,便將我歐妮蕭氏給、給……咳咳咳咳……”


    太夫人氣得說不出話,一陣咳嗽。


    韓匡嗣上前勸道:“阿娘勿怒,阿娘勿怒……”


    待太夫人咳畢,韓匡嗣又無奈道:“娘啊,兒子已祭天告父了,此事就定了。”


    “那就再祭告一次。”太夫人不依不饒道:“大郎穩重,立大郎為嗣,四郎輔佐,恰如爾與阿五,相得益彰。”說著,又咳起來。


    韓匡嗣拍著母親的背,勸慰道:“阿娘先養身子,家裏事還多,待四郎成婚後,再議此事。”


    太夫人虛弱地抓住韓匡嗣,鄭重道:“我曉得,你就是想拖,拖死你娘。此事,爾今日必與我改弦易轍。”


    韓匡嗣望著母親,堅定道:“阿娘,兒子乃一族之長,兒不可憑喜惡為決斷。韓氏,一介漢兒,要在大遼,紮根,開花,結果。金鱗故夢,不托鬼神,隻能托人,托能人!”


    “爾是鐵了心,要忤逆為娘?!”太夫人顫顫道,一把將韓匡嗣推開,一口血咳出。


    韓匡嗣驚唿道:“娘,娘……”


    韓德讓於外間跪著,忽聞韓匡嗣唿喚之聲,他擔心著起身探看:“祖母。”


    巴布裏嬤嬤卻於旁側提醒道:“四郎,太夫人未曾免罰。”


    他又隻得忍著擔心跪迴去,見一名女婢急急而去後,隻片刻,韓德崇帶著藥箱疾步奔來。


    隨後,叔伯兄弟女眷也都陸續過來,在韓匡美的引領下於堂外齊齊跪著。


    韓妙法聞聽動靜,也領著幾個兒女過來,聞聽太夫人咳血昏了過去,她又借勢嚎啕大哭。


    邊哭邊訴苦道:“娘啊,你怎如此命苦啊。都怪女兒與蕭郎,沒替娘守住歐妮蕭氏,害娘動了怒……”


    “閉嘴!”韓匡美冷聲喝道:“你家蕭郎造了甚孽,你不曉得麽?跑娘家來哭,想氣死阿娘?”


    “五哥,我是擔心阿娘啊。”韓妙法委屈道:“我雖非阿娘親生,卻也是嫡母帶大。”


    韓匡美兇道:“那就更應當閉嘴!”


    韓妙法再看看別的哥哥弟弟,臉色都不太好,隻好閉了嘴,也端端兒跪著。


    暖閣內,奴婢們掌著燈,韓德崇打開醫藥箱,為父親準備工具。


    韓匡嗣替太夫人檢查著:“瘀阻會厭,先清理。”


    韓德崇將一把醫用小銅勺用鹽水浸泡後,遞給韓匡嗣。韓匡嗣接過,仔細著將血瘀一點點清理出來。


    見韓匡嗣屢屢揉眼,韓德崇請道:“阿爺,火晦燈暗,讓兒子來操持吧。”


    韓匡嗣瞥目看了看,將小銅勺放進另一盆清水中。又拿起一把幹淨的醫用小勺,用鹽水浸泡後,遞給韓德崇。


    韓匡嗣歎息一聲:“六郎。”


    “兒在。”韓德崇迴道。


    “你覺著,你四哥好,還是你大哥好?”


    “都不好。”韓德崇玩笑道:“兒子最好。”


    “你這混球。”


    韓德崇邊仔細清理,邊怨道:“阿爺,不是兒子忤逆議父。此事,確實做得急了,四哥非是不能等。以四哥之智,欲取宗嗣,手段繁多。偏是阿爺著急,將四哥頂去做個靶子,如今騎虎難下。”


    韓匡嗣歎道:“此事是莽撞了些,然棲鳳先生未言不妥。”想著什麽,又問道:“爾嶽父近來如何?”


    韓德崇答道:“老樣子,勤儉度日,克己奉公。母親譴兒子送過財物,卻又都退了迴來。”


    韓匡嗣囑咐道:“這傻孩子,以吾等之名接濟,損人臉麵。爾以女婿之名孝敬,豈能不受?”說著又歎道:“爾嶽父行事,素來謙遜,應有鴻福。”


    父子二人雖聊著天,卻也沒費多少時候,便將太夫人喉中淤血都清理出來,使太夫人唿吸順暢。聞聽太夫人又咳了起來,這才放下心。


    韓匡嗣寫了個逐淤湯方子,交給韓德崇,囑咐道:“往後祖母食藥,皆由爾親製,勿假人手。如今家中人多,是非多,保不齊有包藏禍心的。四郎成婚前,家裏務必安泰。”


    韓德崇接過方子,應道:“兒子曉得。”


    韓匡嗣將韓德崇送出,對家眾招唿道:“阿娘緩過來啦,都迴吧。”又對蕭夫人招手,示意媳婦與自己一起進去侍疾盡孝。


    待眾人散去,韓德讓仍舊孤零零跪在門口,叫蕭燕燕瞧著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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