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素來無人居住的大宅中燈火通明,擺開了筵席。


    男女老幼齊樂,相互灌酒。


    因韓德讓新歸,與蕭燕燕先將見麵禮一一贈了出去。再去敬酒,先敬一圈叔伯長輩,再敬一圈嬸母們,而後是堂兄弟,堂兄弟媳婦,最後才是自家親兄弟。


    這一圈禮數下來,已是不勝酒力。吃席間,眾人又玩起了飛花令,籌光交錯,好不熱鬧。


    蕭燕燕正端著酒樽瞧熱鬧,劉謹言從外間進來,附在燕燕耳邊小聲說道:“人帶來了。”


    蕭燕燕神色一冷,輕輕放下酒樽。緩緩起身,嫣笑著與眾位長輩行禮,告別:“餘有事急需處置,先行告退,望諸位長輩莫怪”言畢,與劉謹言退了出去。


    蕭燕燕冷著臉,隨劉謹言至垂花門外,李善茶已經領著一班仆從候著,旁側一名侍女伏跪,顫栗不安。


    見蕭燕燕過來,兩名仆從抬上來一把雕花軟椅。


    李善茶躬身敬道:“因是三娘子自公主府帶來的人,老奴未敢擅自處置。”


    蕭燕燕徑直落座,挑眉望著伏跪的侍女:“是你向外人透露我行蹤的?”


    “奴婢知錯了。”


    “汝知錯與否,與我何關?”蕭燕燕冷眼說道:“我隻問你,耶律觀音予爾甚好處,竟將主子出賣。”


    “奴婢沒收好處。”


    蕭燕燕冷笑道:“好處都未收,便將主子賣了?”


    侍女抽泣著,顫言道:“奴婢、奴婢是見娘子與耶律郎君相熟,才告知他,主子去接韓郎君了。”


    蕭燕燕斥道:“蠢!”轉頭對李善茶吩咐道:“打死。”


    侍女連連磕頭求饒:“主子饒命!奴婢再不敢了!主子饒命!”


    劉謹言勸道:“三娘,發賣即可,不必如此。”


    劉謹言有些不解,蕭燕燕為人豁達,愛護人,是以上下都喜愛她。處置刁奴多是打幾板子教訓個疼痛而已,今是第一次發令將人打死。


    蕭燕燕卻冷言道:“我說打死就打死,哪那般多廢話。”說著,對李善茶吩咐道:“去將四郎房中伺候的、與我房中伺候的,都喚來。親眼瞧瞧,蠢奴是何等下場。”


    李善茶趕緊去將兩房伺候的奴婢,無分男女粗使還是近侍都叫了過來。而那侍女磕得頭都出血了,蕭燕燕亦未半點憐惜。


    見著人都到齊,刑房家丁便將侍女綁到長凳上,一棍一棍地用力打下去。侍女發出尖利的慘喊聲,刺痛旁人的耳膜。餘眾瞧著她的背脊骨生生被打斷,嘴角流淌出血,滴落到青磚上,具是惶恐。


    蕭燕燕瞥目看了一眼,那些畏縮在一起的奴人,訓斥道:“往常爾等刁奴行事不仔細,東家長、西家短,亂嚼舌根子,我不曾發落過,竟讓爾等養成刁習。甚話都敢往外說,賣主而不自知!自今日始,我與四郎房中,但有一句流言出去,使我聽見了,爾等連坐!”


    奴仆們嚇得盡都跪下,齊聲道:“奴婢不敢!”


    蕭燕燕又傾身,對奴眾輕聲道:“外間之事拿迴來說,是我耳目,當賞。裏間之事拿出去說,是蠢貨,該死。”


    若放在以前,以她的脾性,此事都未必計較,頂多教訓一頓。可如今韓德讓迴來,要做捅破天的大事,身邊哪裏敢留這種不嚴之人。此番先來個殺雞儆猴,待迴了府,再將身邊伺候的奴婢都淘一遍。


    見那侍女在棍棒中落了氣,蕭燕燕這才起身迴廳裏去。


    一道垂花門,外麵是喪者的寂靜,裏麵是歡宴的喧囂。


    蕭燕燕再迴宴席時,韓德讓已被兄弟們灌得醉眼迷蒙了。見燕燕迴來臉色不太好,他酒意倒是清醒了三分。


    握起她的手,小聲詢問:“怎的了?”


    蕭燕燕垂眸小聲說:“我剛打死了個近侍,她伺候我好些年了。”


    “為何?”韓德讓凝眉問。


    但覺宴上說這樣的話不合適,倒又帶著醉意,牽著蕭燕燕出去說。


    待至廳堂外,蕭燕燕忍著些難受,說道:“是她將我去接你之事告知耶律觀音的。”


    “不過小事而已,那次邀鬥我並未受傷。”


    蕭燕燕搖搖頭:“非是因耶律觀音挑釁生事,是你身側不能留這般人,我便殺雞儆猴了。隻是她伺候我好些年,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些許難受罷了。”


    韓德讓將蕭燕燕擁進懷裏,輕聲說道:“迴頭我給她家裏多賠些財物,此事你是為我做的,怨我。”


    他沒想到,蕭燕燕年紀雖小,心思卻如此縝密,此事連他都未曾顧及。


    美酒盈觴,一夕歡醉。


    至翌日,雞鳴十分,無論酒醒與否,都得早起準備大祭前的“奪旗”。是以各房都早早起身洗漱、用餐,男人們都換上了獵服。女人們則準備弓矢、兵刃等物。


    馬奴則以精粟米喂飽戰馬後,將未上鞍的戰馬都牽去了獵場等候。


    待各房用過早膳,至平旦,眾子齊聚獵場,一眾仆從已將場地鋪陳妥當。一方夯土台上,中間立著一麵旗,東麵設大鼓,西麵設金鍾。


    韓匡嗣與一眾長輩走上夯土台,麵見眾子侄,笑著說道:“今年規矩有變,往年以獵物數最多者論魁。爾等小子耍滑頭,獵小物充數。後又以獵物最重者論魁,爾等小子又耍滑頭。”


    台下聞著聲,皆是不禁笑起。論及前兩年的射獵奪旗,那可真是被蕭燕燕攪得花樣百出。


    韓瑜笑著冒聲道:“三伯,此事你得怪了你家兒媳去,是她壞了規矩。”


    “怎是我壞的規矩?”蕭燕燕聞言趕緊辯駁道:“法無禁止皆可行,未說不得以小物充數呀。”


    聽著她辯駁,韓瑜又來說道:“那去年獵場行劫掠之事……”


    蕭燕燕辯道:“亦未明令不可啊。”


    韓德讓不由疑惑,看向她道:“獵場劫掠?”


    這獵場還能搞劫掠?聞所未聞。


    聽韓德讓這一問,韓瑜趕緊告狀道:“讓哥,我與你說,你這媳婦真是神仙似的人物。此兩年大祭,皆由她替你,可是了不得了。前年,她以小物充數,奪了旗。去年,就為防她,變了規矩,她卻糾合你家威哥、崇哥、凝哥、昌哥,玩起合縱連橫、三十六計,將咱的獵物全給搶了、騙了去,又叫她奪了旗。”


    聽著韓瑜告狀,韓德威卻維護道:“一群大老爺們,玩不過一個女娃,還好意思告狀。”


    韓德崇也來笑著幫腔道:“就是!也好意思。”


    “行啊,小丫頭。”韓德讓看著蕭燕燕。


    蕭燕燕卻楊眉得意道:“這些可是你教我的,我若有一分過,謹言有兩分,你則有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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