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了七零八落的心情,陳自程做一個一直沒敢做的決定——離開這裏。


    下來天台,迴到宿舍,已是清晨六點,工友們全處在深度睡眠的狀態,雖然他的內心很抵觸、不屑與這些下層勞動者為伍,但相處兩年,他感受到了這些工友們的珍貴,那就是善良。


    本想一一道個別,卻於心不忍再次叫醒他們,畢竟再過兩小時後這些人又要開始勞累的一天,而這幾小時的睡眠彌足珍貴。


    自己何不怎麽來的,再怎麽去呢?於是他隻隨便帶了些簡單的行禮還有這塊隕石離開,他覺得這樣可以一身輕,也算是個從新開始。


    剛要出門,身後響起一個輕輕的聲音:“哥,你是要去哪?不上班了嗎?”


    陳自程迴頭一望,原來是李小兵,這是唯一和自己走的比較親近之人,也是對自己幫助最大的人,雖然年紀比他小兩歲,但出來打工的時間比他長,在這種層次的社會經驗也比他豐富的多。


    兩年前,失去一切的陳自程象隻天使墜入凡塵一樣,落入這種底層生活,基本和廢人沒兩樣,什麽都不會。而大部分數人本身累死累活,自顧不暇,唯獨這李小兵,特別喜歡和他在一起,在工作、生活上都給予了他很大的幫助,更幫他溶入了這個他之前從未接觸過的階層。


    “小兵,大家一會還得上班,我怎麽能又叫醒大家,再說我也無足輕重,反下正在大家眼裏,我差不多是個瘋子和廢人。”陳自程說完輕輕的出了宿舍門。


    “哥,我信你啊,我相信你以前說的這些都是真的,昨晚我就看出你在這裏保不了多久了。”李小兵穿上衣服也跟著出來了。


    “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你迴去休息吧。”陳自程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下樓。


    “真的,從你剛來時,我就知道哥和我們不一樣,你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以前和以後都是幹大事的人。”李小兵也跟著下來了。


    “怎麽說?”陳自程邊走邊說。


    “你看,那時候,我們喜歡做的事,你都不喜歡,我們愛吃的,你也不吃,我們愛玩的,你也不玩,流水線這麽簡單的活,唯獨你學一個月還不會,你是心思不在這塊啊。”


    “臭小子,有點鬼機靈。”


    “所謂淺水困蛟龍,哥,讓我送你一程吧,也不知道以後你還記不記得我,還能不能再見了。”


    李小兵話一出口,頓時令陳自程眼睛一紅,喉嚨發硬,在這物欲橫流的社會裏,這些打工仔可以說是微不足道,沒有文憑、沒有技能、沒有背景,也許一輩子也隻能從事收入微薄的工作,更不會有什麽大做為,但他們樸素無華,純厚善良。


    “謝謝你,兄弟!”陳自程一把抱住李小兵。


    公交車上,陳自程和李小兵一邊說著話,一邊在口袋裏摸了摸這塊光滑的天外飛石,又掏出錢包打開,那是張相片,是個清麗脫俗的美麗少女,他曾經的未婚妻。


    李小兵拿眼一瞟,又看看陳自程,打趣道:“哥,原來你也愛追星啊,還是女明星啊,哈哈!”


    陳自程一時不知如何做答,也不想迴答,苦笑了聲道:“嗯,多年以前的事了,現在不追星了,都隨風而去吧。”說完若有所思,由出相片,手一揚,扔出公車外麵了。


    公交車上穿梭在繁華的南州市區,現在的陳自程已經明白,這光鮮的背後是無盡的艱辛……


    在這裏,無數象李小兵那樣背井離鄉的人,沒有大房子,更沒有小院子,隻有無休止的上班、下班、加班。而他們的大把青春就揮霍在了這條渺茫而無奈的路上!


    相比普通的打工仔,城市的繁華奢侈,他們可以看到、感覺到,但卻不會和他們發生任何交集,更沒有任何關係;而陳自程的悲哀是,這些繁華奢侈曾經就屬於他,但現在和他沒有半毛錢關係。


    擁有過再失去,遠比不能擁有更令人痛苦和沮喪。


    此時,公交車正經過南州最繁華的市中心,一路上,經過無數高檔的寫字樓和餐廳,人來人往,裏麵是一些穿著時髦,特別一些年齡和自己相差無幾的小夥子,留著精心塑過的發型,西裝革履,器宇軒昂,氣度不凡。


    換著數年前,這類人全都得仰望自己,為自己工作;而今反觀自己,一身的地攤貨,蓬頭散發,從事卑微的工作,成了仰望他們的那類人了。


    李小兵卻當然沒有這種心思,自顧自的說著自己的理想和目標:“程哥,我給你說啊,我這輩子最想做成的事,就是迴老家蓋棟三層樓房,然後把村書記的女兒給取迴家,再給我生一堆娃,一想到這些啊,我常常做夢都笑醒。”


    “好好努力,你一定會達成所願的。”


    “嗯,我身體棒,多加班多幹活,掙得比他們都多。”


    “也要注意身體。”


    “知道了。”


    不經意間,公車就到了地河公交中轉站。


    下車後,陳自程緊緊的擁抱了李小兵好一會,李小兵反而感覺有些不自在,


    因為李小兵仍要迴去上白班,不敢再擔擱時間,陳自程鄭重地說道:“兄弟,保重。”


    說完他不等李小兵答話,毅然地上了另一班到長途客運站的公交車,身後李小兵大喊道:“哥,你也保重,有時間記得迴來看我,還記得我老家的地址吧?”


    “知道啦……”陳自程不想迴頭,擠上了公交車。


    公交車並沒有因為他們二人的告別而多停留那怕一秒,開始啟動,站在擁擠的車箱裏,陳自程弓著身子透過一排排手臂的間隙看到李小兵嘴裏不停地說著什麽,一直向他招手。那永遠帶著微笑的眼睛依舊微笑著,汽車無情地帶著陳自程遠去,直至李小兵逐漸消失在這喧嘩的街頭。


    在公車上的空調把他的汗水吹幹以前,陳自程把這汗水和著淚水一起抹掉了。


    他們的告別,就在這不到六十秒鍾的時間裏,也許永遠都不會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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