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淩凱在千弘道人耳邊低語後,也不知說了什麽,千弘道人的麵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拉起淩凱,便向後山而去。


    上清後山,供奉著上清曆代祖師靈位的祠堂。


    一排排靈位井然而立,下方香爐中豎著一柱柱焚香,冒著淡淡青煙。


    撲哧!


    這時,卻是一個身形單薄,麵容枯槁,須發盡白的老者,略顯枯黃,滿是皺紋的手伸出,將一塊靈位取了下來。


    老者的另一隻手,拿著一塊抹布,在靈位上擦拭著。


    擦去上麵的灰塵。


    吱嘎!


    擦拭完後,老者正欲將靈位擺迴原位,祠堂的門卻是被推了開來。


    “掌教師兄!”


    “拜見師尊!”


    千弘道人拉著淩凱,推門而入,各自向老者行了一禮。


    這個老者不是別人,正是上清當代掌教淩陽真人。


    淩陽真人緩緩將靈位放迴原位,這才轉過頭來看向二人。


    他目光深邃,飽含滄桑,竟有劍意流轉。


    “何事?”


    淩陽真人淡淡開口,話語雖淡,卻是帶有無上威嚴,無形中,竟充斥著一抹劍意。


    “掌教師兄,大事不好了......”


    “師尊,出大事了......”


    當下,千弘道人和淩凱,兩人你一言,我一句,將發生的事,如實道了出來。


    而淩陽真人像是處變不驚,聽得功法外泄,他麵色都未有多大變化。


    隻是在聽得自己的小弟子宮妍,被對方當作人質扣押後,他卻是突然皺了皺眉:“妍兒被扣留下了?”


    淩凱點了點頭,對於自己的師尊,他頗為了解。


    師尊超然避世,很多時候都在這祖師祠堂閉關修行,向來不理會凡塵俗事。


    觀中大小事務,也都是交與符、玄兩位師叔打理,從不過問。


    但,有一點,師尊極為護短。


    對自己的弟子甚是憐惜,尤其是對小師妹,更是嗬護有加,甚至是縱容。


    “師弟,你且按對方要求,帶上一千枚清元丹,走一趟,將妍兒帶迴;同時,也探探對方的底,到底與我上清有何淵源!”淩陽真人語氣平淡,倒也平和。


    “明白!”


    千弘道人拱了拱手,卻是沒有離開。


    此時他神色有些猶豫,張了張口,道:“掌教師兄,還有一事,是關於......”


    話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下來,目光向淩凱看去,想了想,他覺得,此事還是由淩凱來說比較好。


    淩凱會意,也沒遲疑,當即開口,將此前對師叔低語的那一番話,再次說了出來。


    淩陽真人聽後,眉頭再一次微微皺起,似在沉思。


    淩凱:“師尊,不得不防啊!”


    “無妨,為師心中有數!”


    淩陽真人擺了擺手,眉頭很快舒展開來:“你二人且各自退下吧,盡快將妍兒接迴來!”


    “是!”


    二人出了祖師祠堂,便向丹房方向而去。


    千弘道人:“走吧,取了清元丹,帶我去長順鏢局走一遭!”


    淩凱此時皺著眉,小聲道:“師叔,你說師尊他老人家為何......”


    “噓!禁聲!”


    不待淩凱話說完,千弘道人便將他打斷:“掌教師兄想來心中自有數,你我不必擔心!”


    隻是,淩凱眉頭還皺著:“那,師叔,我等當真要將一千枚清元丹給對方奉上?”


    千經道人:“小凱啊,你師尊對妍兒有多疼愛,你又豈會不知?”


    “在沒探清對方實力,沒有十足的把握將妍兒救出之前,別說隻是一千枚,就是數萬枚清元丹,你師尊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千弘道人話音落下,淩凱肯定地點頭:“倒是如此!”


    同時,他心裏也是不由一歎:“師叔不愧是最了解師尊的人!”


    要說上清諸人中,誰最了解掌教淩陽真人?


    不是他這個大弟子,也不是那最受疼愛的小師妹宮妍,而是身旁的這位千弘師叔。


    要知道,師尊與千弘師叔不僅僅是師兄弟,更是情同手足。


    曾幾何時,或許是幾百年前,師尊與千弘師叔年輕之時,曾一起仗劍天涯,敗仙門各家眾天驕高手,可謂是意義風發。


    二人一起闖蕩,相互扶持,也不知共同經曆了多少次生死。


    總之,他二人的感情,極為深厚。


    “還有......”


    千弘道人的話,好似還未說完。


    他看了看淩凱,語重心長,道:“小凱啊,你還要成長的地方還很多,此後若有空閑,多去與你師尊談談,或是來找我這個老家夥也行......”


    “師叔的意思是?”淩凱帶著疑惑,卻是不明白師叔話語中的意思。


    千弘道人笑了笑,道:“小凱,你細細想來,從你們到那長順鏢局開始,那人對你等態度如何?”


    淩凱皺了皺眉,微微思索後,道:“那人雖然老氣橫秋,但態度倒是不差!”


    千弘道人哈哈一笑,道:“是了,那你可明白,他後來勸你們不要入劍陣,說的那些話?”


    淩凱點頭:“自然記得!”


    千弘道人正色,卻是又問道:“如此,你接著將後麵發生的事一一思索,可曾有所發現?”


    “後麵的事?”


    淩凱皺著眉頭,腦海中不斷閃過此前長順的種種畫麵。


    一開始,那人勸告他們不要進入劍陣。


    尤其是那句:“關於這劍陣的種種,你們的師長,還有那兩個廢物,他們難道沒有與你們說明?”


    像是在故意提醒他。


    後來,他們劍落敗後,他提出要求要進劍陣一觀,而那人卻像是明白他的心思,想也沒想便同意了。


    再到最後,師妹被扣,那人明言,多次強調,要自己的師長親自來。


    這其中種種,此刻在他腦海中梳理了一遍,心下已是駭然。


    “師叔,難道......難道那人所做的一切,都是故意的?此前的種種,也都是在提醒我?”


    突然想到了這種可能,淩凱隻覺得難以置信,怔怔的看著身旁的師叔。


    千弘道人點了點頭,帶著些許欣慰,道:“不錯,從你們出現,言明要破劍陣開始,他便在提醒你們了!”


    “他的提醒,我那時已然明白,可我想不通,他為何要將師妹扣下,難道是想見師叔你,亦或是想見師尊他老人家?”淩凱整個人一震,他所能想到的,便是如此了。


    千弘道人笑道:“想來亦是如此了,也不知此人與我上清有何淵源,莫不是祖師他老人家在外收的關門弟子吧......”


    突然想到這種可能,千弘道人心中隻覺得甚是荒唐。


    祖師他老人家功參造化,一千五百年前便不知所蹤。


    若真一時興起,收了個關門弟子,那讓他們這些老家夥該如何自處?


    他們上清觀,自兩千年前,祖師清元真人開山立法派而始,傳承至今,已曆了三代。


    而他與掌教師兄淩陽真人,還是幾位長老,皆是第四代。


    至於淩凱他們這一輩,已是第五代了。


    若祖師他老人家當真收了個關門弟子,那算下來,他們這些老家夥,豈不是要稱那年輕人一聲“師叔祖”?


    一念及此,千弘道人隻覺得心裏那個苦啊,隻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關門弟子?”


    此時,淩凱亦是一怔:“若真如此,那......我們該稱他一聲......”


    說話間,他竟是掰了掰手指,算著輩分:“太師叔祖!”


    話語出口,他直接汗顏。


    “咳,別多想,還沒有定論!”


    千弘道人尷尬地咳了一聲,又道:“當下,還是快些取了清元丹,趕去那長順鏢局吧!”


    淩凱點頭,也沒再多言。


    ......


    長順鏢局。


    且說蘇黎正愜意地躺在木椅上,宮妍雖百般不願,但礙於麵子,也不得不給蘇黎沏了一壺茶過來,給他倒了一杯。


    一切隻因為,蘇黎適才無比慷慨,指點了她一通,讓她受益匪淺,收獲頗豐,對《清元造化劍經》的理解更進一步,劍道精進了不少。


    她突然覺得,蘇黎這人雖然討厭,說話沒個邊際。


    但不得不承認,這家夥對劍道的見解,倒是無比獨到。


    就適才指點她的那一番,每一句言語,都仿若是直擊她心靈深處,讓她很容易便明悟。


    隻是,此時,她心下卻又是有些好奇。


    這家夥為何看起來毫無修為?


    就連半點劍意也沒有。


    這......一個對劍道有著無比獨到見解的人,不應當如此。


    噗!


    蘇黎茶水剛入口,隨即卻是又一口將之噴了出來。


    “這什麽破茶,如此難喝!”


    抱怨了一聲,他自腰間取過白玉葫蘆,拔開塞子,對著嘴就要飲上一口。


    卻不料,他倒了半天,卻隻滴下一滴酒來。


    “嗯?”


    他不由一陣搖晃,聽得葫蘆裏毫無動靜。


    “去酒窖,把這葫蘆灌滿來!”他將葫蘆直接扔給宮妍,像是吩咐手下一般,沒好氣的說道。


    宮妍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酒窖在哪?”


    蘇黎愣了愣,半天才迴道:“本公子也不知,你自己去問瘦猴!”


    說實話,這酒窖在何處,蘇黎倒還真是不清楚。


    自他成立長順鏢局來,所有的事務,他都交給了刀疤和瘦猴。


    而瘦猴知道他好酒,故而搞了一個酒窖,搜羅來各種好酒,存放其中。


    每次他葫蘆裏的酒喝完,都是瘦猴去給他灌滿送來。


    “哼......怎麽不喝死你!”


    宮妍氣得再次給了個白眼。


    當然,抱怨了一聲後,她還是老老實實地拿著白玉葫蘆,去找到瘦猴,去了酒窖。


    隻是,當她往葫蘆裏灌酒時,整個人卻是一滯,怔怔的盯著手中的白玉葫蘆,呆了。


    這個小小的葫蘆,這麽能裝?


    她已經往裏麵裝了將近五十斤,然而這葫蘆卻像是個無底洞,要想裝滿,卻還遠遠不夠。


    “怎麽不喝死你個家夥?”


    再次抱怨了一聲,她又接著向葫蘆裏灌酒。


    一提。


    兩提。


    ......


    十提。


    二十提。


    ......


    不知不覺間,她已是香汗淋漓,累得喘著粗氣。


    “該死,這什麽破葫蘆,如何這般能裝?”


    這葫蘆裏裝了多少酒,她已經記不清了。


    她隻知道,原本滿滿的一大缸酒,此時已經見了底。


    “拿去,喝死你!”


    出了酒窖,宮妍很是不滿,直接將葫蘆狠狠一扔,抱怨了一句後,自顧地擦著額頭的香汗。


    嘭!


    蘇黎拔開塞子,狠狠地飲了一口,而後一臉陶醉:“好酒啊!”


    “喝死你!”一旁,宮女瞪了一眼,心裏再次罵了一句。


    “過來,給本公子捏捏肩!”像是得寸進尺,蘇黎聳了聳肩,開口吩咐道。


    “滾!”


    對此,宮妍直接一個滾字迴絕,不慣著他。


    蘇黎:“哦喲,脾氣還不小,還想不想學劍了?”


    雖然不得不承認,有這家夥指點,她進展迅速。


    但,她可是上清掌教的關門弟子,更是宮氏掌上明珠。


    讓她去給這個討厭的家夥捏肩捶腿?


    那這劍,不學也罷。


    “還不快過來?本公子肩頭酸痛,快些!”


    見她一動不動,隻是站在那翻白眼,蘇黎卻是性子上來了,道:“不聽話?”


    說著,他向林浩使了個眼神,道:“抓過來打屁股!”


    “你......”


    宮妍急了,臉頰上泛起了一片緋紅,像個紅蘋果。


    “你敢!”


    她羞怒的指著蘇黎,同時心下也有些怯怯的,害怕對方真的亂來,身子止不住地後退。


    “還不快去?”


    見林浩遲遲未動,蘇黎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催促一聲。


    “呃......”


    林浩好生無言,心道:“公子,你這是來真的?”


    他還以為蘇黎隻是出言嚇嚇對方,沒曾想,竟是要來真的?


    一陣猶豫後,他還是動了,緩緩邁步,向宮妍逼去:“宮小姐,對不住了!”


    說實話,要對一個女孩子動手動腳,他還真有些下不去手。


    畢竟,他不是刀疤。


    他心中甚至想著,要是此時刀疤那家夥在此,就好了。


    那樣,這種事就落不到他身上了。


    同時,對刀疤而言,自也是喜得如此。


    “你......你別過來!”


    “我......”


    宮妍連連後退,卻是帶了些許哭腔,著實被嚇得不輕。


    轟隆!


    然而,也就這時,大院上空,卻是突然傳來一陣轟鳴。


    唿!


    此時,不僅僅宮妍,就連林浩,瞬間也是長唿了一口氣。


    兩人中,一個慶幸,暫時躲過魔爪。


    另一個則是感謝,感謝空中此時那闖陣之人,讓他沒有對這個小姑娘伸出魔爪。


    咻咻咻!


    原本,天色已黑,到了夜間。


    可隨著劍意自大院四處驟然而起,一時間,竟是讓整個大院上空變得明亮起來。


    院中眾人抬眼看去,但見上方,一個老頭神態自若,傲然立於空中。


    這個老頭亦是著一身青色長袍,頭發花白,白發居多,長長的山羊胡豎直垂下,亦是白色,很是柔順。


    “啊,千弘師叔!”


    待看清空中那老頭,宮妍便欣喜地驚唿出聲。


    “這老頭子可以啊!”


    蘇黎此時亦是點頭出聲,向宮妍問道:“你叫他什麽?千弘師叔?”


    他倒是沒想到,這才過了數個時辰,上清這老家夥便趕來了,動作倒是快。


    說罷,他握了握手中那柄白玉小劍,卻又自語自語,道:“老千啊,就讓你見識見識本公子這劍陣,且看你能撐住多久!”


    “你現在乖乖向本小姐認錯求饒,本小姐待會或許會考慮饒你一命!”


    見得自家師叔到來,宮妍此刻異常欣喜,說話也是硬氣了起來。


    “想被打屁股?”


    而對此,蘇黎隻是隨意一句,便讓她的臉頰再次羞紅。


    “你......哼!”


    她羞怒的指著蘇黎,哼了一聲,道:“千弘師叔親自出手,待破了劍陣,本小姐定要讓你好看!”


    隻是,此時的蘇黎,卻是不再理會她。


    因為,空中,千弘道人已然開始破陣。


    不得不說,千弘道人不愧是當世大能,隻是淩空那麽一立,一股無形的威勢便自他身周蕩了開來。


    此時他青袍飄動,一手持劍,不怒自威。


    咻咻咻!


    劍意自四周激射而起,千弘道人嘴角一笑,手中的劍隻是那麽一蕩,無形的劍意便以他為中心,向四周蕩去。


    轟隆隆!


    “有點意思,的確與我上清劍意同源!”


    白發飄動,千弘道人再次揮劍,斬向前方時,再次喃喃:“此陣布局,確與我上清太靈劍陣相似,卻又有些許不同!”


    “嗯,待老夫看看,這陣眼何在?”


    自語間,他手中的劍沒有停下,將一道道襲來的劍意一一化解,神色倒是頗為輕鬆。


    “哦?”


    很快,他麵容一笑,卻是找到了陣眼:“找到了,待老夫破之!”


    霎時,他化作一道青影,速度極快,俯衝而下,手中的劍劈了下去,一聲厲喝:“破!”


    然而,不待他劍光落下,但見那陣基卻是突然一陣扭動,僅一瞬間,一道極其絢麗的劍意衝出。


    似那躍出水麵的魚兒,歡快靈動。


    似那掙脫牢籠束縛的雀鳥,輕盈如燕。


    咻!


    “不好!”


    他雙目頓時一凝,自入陣以來,麵色首次變得凝重起來。


    當!


    來不及多想,他手中的劍向前一斬,與那劍意碰撞。


    刺耳的聲響後,他身形不由自主地倒飛向空中。


    咻咻咻!


    與此同時,一連數道劍意齊至,他身影閃動,極速躲閃。


    噗呲!


    一道道劍意自他身側,緊貼著他劃過。


    僅片刻間,他的衣物被已是多了數道口子,頭發已是淩亂,早沒了適才的從容。


    隻不過,這一切還未完。


    又一陣唿嘯聲響起,奪目劍光亮起,隻見院子四周,無數劍意狂湧而至。


    比之適才,淩厲之意,不知強了多少倍。


    當當當......


    他有些瘋狂,手中的劍不停舞動,愈發的吃力。


    甚至到了後來,更是顯得極為狼狽,披頭散發,噗呲一聲,帶起點點血花。


    他,竟是受了傷。


    “嘶!這......”


    下方,宮妍此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當真是怕自家的師叔出事。


    同時,她不由朝蘇黎看去,心中早已駭然:“難道他此前所言並非誇大?縱使是師尊他老人家親至,也破不了這劍陣?”


    噗呲!


    也就這時,空中,又一道劍意擦著千弘道人胸膛而過,在他胸前留下了一道細細的傷口。


    “師叔......”


    焦急間,宮妍驚唿出聲。


    隻是她這一聲驚唿剛落,卻突然發現,空中那劍陣竟是停了,一切恢複了寧靜。


    她心中慶幸的同時,目光卻再次向蘇黎看去,多了一絲異樣色彩。


    “老千啊,既然來了,就下來喝上一杯!”蘇黎笑吟吟的,自木椅上站了起來,抬頭看向空中的千弘道人,朗聲道。


    “老千?”


    這邊宮妍剛撇了撇嘴,那邊,千弘道人披頭散發,卻是自空中而下,緩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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