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起那段話,陸昊廷痛苦的抿緊唇,雙手緊握成拳,那個女人在他放學的路上堵他,說的話讓他痛苦不堪。


    十七歲的他,除了生氣外,更感到恐懼,害怕被人知道他其實不是什麽大少爺,不是高貴優雅的媽媽所生,也不是敬愛仰慕的父親的孩子。


    這個事實讓他完全無法接受,所以他告訴那個女人,既然他和陸家沒有關係,那麽他不會再迴去了,她無法拿到任何一毛錢。


    他的心好痛,覺得那個女人不該生下他的,那天,他沒有再迴到陸家,而董艾宜就是在那之後認識的。


    陸昊廷看著站在他麵前的女人,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蛋,美麗可人,而小時候的她白白圓圓的,很單純又帶點傻氣,被她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聽到她憨甜的軟軟喊著「廷哥哥」,他的心軟成一片,也想要永遠當她仰慕喜歡的人。


    如今也是,所以他不想破壞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


    那件事是他想帶進墳墓的秘密,生母出身不好就算了,還是會威脅自己兒子討錢的爛人,生父還是個「恩客」,這真的太可笑也太悲慘了,要把這事跟夏箬寧說,他做不到!


    她的心很軟,若她知道了,或許不會瞧不起他,卻會用同情又可憐的目光看著他,而他過不了自己內心的那個坎,一旦身世曝了光,麵對美好的她,他會自卑到無法自處,也無法繼續待在她身邊。


    夏箬寧不知道他到底在糾結什麽,跟她說出真相有那麽難嗎?


    其實她早就都知道了,就在她爸說婚事要暫緩,然後婆婆來找她那時,婆婆就把他十七歲那年所發生的事,全部都跟她說了,他的生母破壞當年領養時的約定,在十幾年後又找上門來,他受到打擊,因而離家出走。


    不管他曾經經曆了什麽事,她都會陪伴在他身邊一起度過,她不想看到他一輩子藏著這個秘密,壓抑自己,難受的過日子,畢竟一輩子好長的,她希望他能過得快快樂樂。


    「陸昊廷,我們是夫妻,不該有小秘密的。」夏箬寧說著。


    陸昊廷盡管不再咬緊唇,但雙手依然緊握著,「你自己呢?難道你就有把自己的每件事都跟我說了嗎?你難道就沒有對我隱瞞任何事嗎?」


    「我沒有。」


    陸昊廷走到床邊她的專用櫃子,從第三層的抽屜裏拿出一個盒子,夏箬寧驚訝的微瞪大眼,他怎麽會知道的?


    拿著藥盒,陸昊廷走到她麵前,故意問道:「你說,這是什麽?」


    「我……」夏箬寧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這是避孕藥對吧,之前我要找東西時不小心看到的,你一直都在偷偷服用避孕藥,而我從來都不知道。」


    發現她在吃避孕藥時,他真的很驚訝。「其實若你不想太早生孩子,可以跟我說,但你卻沒有。」


    看到他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夏箬寧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或許她應該跟他討論的。


    公公婆婆目前定居在日本,隻是偶爾迴來台灣住幾天,家裏變得有些冷清,因此她半年前開始就沒有再吃避孕藥了,她想若有個孩子,應該會熱鬧一些,但沒有事先跟他商量就吃避孕藥,終究是她不對。


    因此夏箸寧很快認錯,「昊廷,對不起,我承認我不該偷吃避孕藥,但我可以解釋,而且我現在已經……」


    「其實我知道你為什麽背著我偷吃避孕藥。」陸昊廷打斷了她的解釋。「你是為了和薛景堯之間的三年約定,所以不想生下我的孩子,對吧?」


    他竟然認為她是為了景堯學長才會吃避孕藥?夏箬寧覺得詫異又離譜,為什麽他會這麽認為?還有,他為什麽會知道學長跟她做的約定?


    「昊廷,你……」


    「你說要去美國,卻來公司找我那天,我讓司機開車送你迴去,你睡著了,手機掉了,我替你撿起來時正好看到薛景堯傳給你的訊息,他說三年後迴來帶你一起去美國,還強調那是你們兩人的約定,我沒有說錯吧。」


    三年來,他一直沒忘記這件事,相信她也是。


    夏箬寧沒想到他曾看過那則訊息,但是為什麽他不問她呢?那麽她就會告訴他那不是真的,是玩笑話,因為學長真正想帶去美國的人並不是她。


    見她一直沒有反駁,陸昊廷就當她是默認了,「三年前你說過,你是為了嶽父才沒有跟薛景堯去美國,也為了不讓嶽父有所遺憾,想完成他的心願,因此答應婚事,我知道你當時沒有那個心思想嫁給我,甚至提出婚後要分房睡,其實你也是為了薛景堯才想要分房吧?」


    夏箬寧快要站不住了,踉蹌的往後退了幾步,坐在床邊,不然她怕自己會昏倒。


    爸爸曾跟她說過,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太過任性,隨意使性子,而景堯學長也說了,不要隨便測試男人的感情,還說她選了最笨的方法測試,可當時的她不以為然。


    那時候她不知道他十七歲那年發生的事,因為他的冷淡,想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歡她,所以說了謊……她沒想到她玩笑似的說學長是她的「新男友」,他竟然會放在心上。


    還有,明明是為了他而不去美國,但就因為不想比他更早說出喜歡,所以她找了其他的借口,就是不讓他知道她的心意,結果,卻變成了今天這樣的局麵。


    如果她現在跟他說,學長當年的那則訊息是開玩笑的,他信嗎?


    如果她跟他說,當年她是為了他才不去美國的,他信嗎?


    如果她跟他說,她會偷吃避孕藥,是想等兩人感情更穩定之後再生孩子,他信嗎?


    如果她跟他說,她這輩子愛的人從頭到尾隻有他,他信嗎?


    或許他會信,但是心中仍然會有疙瘩吧!


    她一直在等他有天親口跟他說出藏在心底的事,但可笑的是,他從來沒有信任過她,知道那個三年約定,他不問她;知道她偷吃避孕藥,他不問她?,現在連學長迴來台灣,他也不問學長迴來做什麽,也許他已經認定,學長就是迴來要帶她一起去美國……


    夏箬寧看著站立在前方的男人,依舊很帥很迷人,如果她現在說出她懷孕的事,那麽他們肯定會因為孩子繼續在一起,可是他們的心已經跟過去不同了。


    她一直以為他們夫妻愈來愈恩愛了,原來隻是個假象嗎?


    夏箬寧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明明她是想藉由追問他和董艾宜的事,而引導他說出藏在心裏的秘密,至少以後跟她在一起,他不需要再壓抑自己,可為什麽變成她曾經做過的一些事被翻出來,然後得到她不愛他的結論。


    難道她又做錯了?她在內心苦笑。


    一直以來,她都不若他聰明,因此常做蠢事,可是她以為他至少會知道她是愛他的,就如同她很清楚他愛她,可結果卻是他相信了她使性子時說的話?


    房間的氣氛漸漸變得沉重起來,陸昊廷覺得此刻已經不適合再談下去了,隻是,他不能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麽抉擇。


    「你不是說夫妻之間不能對對方有所隱瞞嗎?那麽我問你,現在和你做了三年約定的學長迴來了,你打算怎麽做?」


    夏箬寧滿心苦澀,他果然認為這三年來,她一直在等著學長迴來,那麽不管她做什麽解釋,都是多餘的。


    問她打算怎麽做,那麽他呢?


    「如果我說我想跟景堯學長一起去美國,你又打算怎麽做?」


    房間頓時靜寂無聲,陸昊廷沒有說話,一雙深沉的黑眸就隻是盯著她看,而夏箬寧依舊穩穩的坐在床邊,隻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手心不斷的在冒汗,她猜他想看她的眉毛,但前幾天她剛剛換了妹妹頭發型,他是看不到她的眉毛的。


    記得她剛換上妹妹頭發型時,問他好不好看?他沒有迴答好看或不好看,隻說他記得她八歲也剪過這樣的發型。


    這個男人還記得她八歲剪什麽發型,表示他再關注她不過,那麽為什麽會質疑她的愛,甚至覺得她喜歡景堯學長?


    像是過了一世紀那麽久,陸昊廷才開口。


    「三年前你因為嶽父而留在台灣,你已經完成嶽父的心願了,所以你若想去的話,我會放開你。」陸昊廷說完,轉身走出房間,不想讓她看到他因為壓抑著情緒而走路異樣,他加快了腳步。


    十七歲那年,他的人生曾經有過短暫黑暗,那次他輸給了命運,因為他無法改變自己的出生,而此刻,他輸給了夏箬寧,因為她比他更狠,兩年多的婚姻,她說不要就不要,但他發現自己卻無法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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