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迴廊,昔日冥燈深淵對外的最大出入口,向來有“曲徑通幽冥”的傳說。


    自冥燈沉淪,將近一個紀元,這裏再無往日的鼎盛。


    不僅商販們全部撤離,就連棲息在附近的魔族、鬼族、人族……隻要不是腦袋裏塞滿肌肉或者漿糊,早就跑得沒邊了。


    “唿~~唿唿~~~”


    蕭瑟的風兒無情吹過,落葉急旋,塵煙障目。


    靜謐樹林裏有怪木胡亂生長,不時發出的陰冷笑聲,讓人本能的心頭一揪。


    然而,越往深處行走,壓抑更甚。


    四周開始變得靜悄悄的,仿佛有一張張血盆大口隱藏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腳下稍不留神,便是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


    “咚!”


    一頭巍然屹立的巨人,踩下一隻腳,大有踏平山川之勢。


    看那落腳的位置,恰好生長著幾棵參天大樹,其中最矮的也有五六百米高。


    巨人視若罔聞,隻當是路邊野草。


    樹術甚至連折斷的聲響都發不出,一瞬就被碾成了木渣。


    “巨人穀,第四代泰坦巨神·泰剛……前來助陣!”


    龐大如山的巨人,果然是一尊神祇。


    祂甕聲發話,如雷砸落。


    長夜迴廊的最深處,登時激起千百道音浪。


    一花一草、一樹一葉,好似都在敬畏祂的力量,紛紛倒伏,不住顫抖。


    “泰剛……你竟然還活著!”


    黑暗中,突然升起兩輪大日,那煌煌火光,竟是某個生靈的眼睛。


    再然後,聽得一道清亮的長嘯,方圓萬裏的夜色都被掃蕩一空。


    有一禽鳥蜷縮於地,羽翼收斂,如蛋防禦。


    因為巨神的到來,祂醒了過來。


    翅翼舒緩再到張開,一道火線從頭顱直通尾羽,霎那,通天的火光,直照天地。


    頭骨似雞,小巧輕盈。


    下巴似燕,靈動多姿。


    頸部似蛇,優雅從容。


    背部似龜,寬闊厚重。


    尾部似魚,高貴自由。


    祂通體五彩,滿身寶光,祥瑞披掛,仙姿百態。


    那眸光每撲閃一次,就像是天上的星辰,齊刷刷眨著眼睛。


    那翅膀輕輕抖落,絢爛的羽粉如霧溢散,一股炙熱的香氣,必能飄蕩極遠。


    火神山山主——百煉凰後!


    這是諸天萬界,知名度極高的天之羽神,證道將近八萬載,依舊維持著巔峰戰力!


    “九凰,沒想到率先抵達這裏的,會是你。”


    “聽聞你與荒神廝殺,死了一次。”


    “即便涅槃重生,短時間內戰力也會大打折扣……沒想到你還是來了。”


    泰坦巨神低著頭,俯瞰著站在地上,隻有祂膝蓋骨那麽高的絕世焰影,麵無表情。


    “嗬……”


    百煉凰後輕吐一口熱氣,不鹹不淡迴應著:


    “我的領土,早就淪為葬地。”


    “冥燈深淵已經是諸天萬界最後一塊淨土,倘若也淪為汙穢的孵床,我等又能何去何從?”


    “是啊,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一道幽幽歎息,響於地底。


    旋即,一截翠綠藤蔓鑽出,化作女子,姣好的麵容上全然是化不開的憂愁:


    “誰能料到,事態會惡化到今天這個地步……”


    “一旦紀元之鍾敲響,冥冥之中的命運,自會為我們畫上淒涼的句號……”


    “……”


    泰坦巨神、百煉凰後,同一時間望向翠綠之影。


    木神山山主——綠蘿仙。


    作為藥之體係的封神,祂是出了名的熱愛和平。


    遺憾的是,破巢之下,焉有完卵。


    天道瀕臨毀滅,邪惡意誌擾亂蒼生,人間正是煉獄之年。


    所謂的海晏河清、安居樂業……不過是笑話!


    “唰!”


    突然,一道疾光從天而降,伴隨巨大的衝勢。


    綠蘿仙臉色微變,立即平移數千米,躲了開來。


    “轟!!”


    一堆七零八落的破舊羽毛,染著血,像是箭矢一樣到處亂飛。


    泰坦巨神輕蹙眉頭,忽而用力吹了一口氣,即將衝到眼前的滾滾塵土,即刻散去。


    “神典,你不好好守著天界,跑來這裏作甚?”


    “沒記錯的話,天界還沒有完全崩壞吧,至少還有十分之一的領土,沒有被邪惡汙染,你的子民需要你,何須來淌這邊的渾水。”


    “咳……咳咳……”


    從深坑中緩緩爬起身的,的確是十八翼神典天使。


    祂劇烈喘息,然後一把抹掉嘴角的血漬,滿臉劫後餘生的瘋狂:


    “十分之一?那是一千年前的事情!”


    “天界已經失守了!我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神天使後代,險些又被屠了個幹淨!”


    “該死的「禍」,該死的太古邪神·薩魯斯!”


    “要不是祂們,天道怎會傾覆?眾生怎會苦難?這一劫橫渡不過,諸天萬族全部完蛋!”


    “冷靜,群策群力,或有希望……”


    又是一道質地不同的精神波動響起。


    遙遠的天邊,有一佩戴赤紅發飾的女子,騎著一頭虛幻赤獸,馳騁而來:


    “我已安頓好族人,交待他們竭盡全力自行謀生。”


    “這一戰,不可逃避。”


    “不管硬著頭皮還是怎樣,不幫冥燈夜氏,不在此阻擋墮落陣營的衝擊,天道必然覆滅,我等螳臂當車,不過是誰先死、誰後死的區別。”


    “辣椒海……香辛女神?”


    十八翼神典天使仰起頭,眸光略微露出驚喜:


    “聽聞你險些被同化,要是墮落陣營中再次誕生一尊邪惡的冠位,蒼生之難,當真無解。”


    “我絕不會步入劣土的後塵!”


    香辛女神·黛安泠,神色冷峻:


    “祂確實得到了無窮盡的力量,曆代冠位之中,或可稱為最強。”


    “但祂不過是披著人皮的野獸,早已失去人性,‘冠位’這兩個字背後賦予的重量,祂早就沒有資格承載。”


    “話是如此。”


    泰坦巨神用最冷靜的語氣,分析棘手的局麵:


    “九凰、綠蘿、神典,加上你和香辣,加上我。”


    “我們五神一冠,非全盛狀態,對上劣土和祂的四大瘋神,也就勉強持平的水準。”


    “那些數不盡的邪神、災神、荒神,又該如何阻擋?”


    “還有那些墮落的神祇,祂們不在乎壽元多寡,不在乎傷勢重輕,一心一意推動著世界毀滅,與祂們對戰,即便付出必死的信念,又能宰掉幾個、滅掉幾雙?”


    一言既落,鴉默雀靜。


    忽而,一輪皎月蕩空,朦朧月影,似那河水涓涓細流:


    “墮落那邊,確實麻煩。”


    “我本以為有新生宙的三位天尊支撐,天道崩壞的進程能夠最大限度遏止。”


    “豈知,「禍」的手段超乎想象。”


    “祂不急著一寸寸瓦解諸天萬界的領土,也不急著屠戮億億萬萬的生靈。”


    “但祂死守‘一脈三神’的秩序,不讓除了邪、荒、災三個體係外的半神,一個接一個打破屏障,不允許祂們趁著混亂證得神位,然後加入守護天道的陣營之中。”


    “反之,造就「禍」的邪、荒、災,相當於祂的親兒子。”


    “神格的數量不再有限製,隻要殺戮足夠、汙染足夠、掠奪足夠……那邊的三惡之神源源不斷,每一個都很難纏,殺死一個還要提防複活或者被搶走神格……此消彼長,我們這邊的神祇傷的傷、死的死,一個個被戲弄得精疲力盡。”


    “月神?!”


    眾神微微騷亂,尤其是綠蘿仙,黯淡的眸光突然亮了起來:


    “浮光深淵之主……你最近的戰績,當真搶眼!”


    “明明是新生宙證道的新神,打起架來,比我們這些老牌神祇還要狠辣,有你助陣,勝算可向上浮漲半成!”


    “山主謬讚。”


    月神不顯本體,隻是灑落月光,再道:


    “來之前,本想與巨昆穀的「紫蝸蟲女」一道同行。”


    “可惜,祂被天尊瘋掉的後裔牽製住了,恐怕來不了。”


    “野人之神也是,忙於應對永生池的瘋神。”


    泰坦巨神補充道:


    “還有東海的「群星之主」,祂被四海神池中逃出來的嗔心男神、癡心女神追殺,也不知現在是否活著。”


    “唉!”


    綠蘿仙歎了一口氣,愁容歸來:


    “難不成就隻有我們了?”


    “聽聞圖騰塚、殘器穀,都有新的封神,甚至就連欲界的殘部中,也有人參元帥的身影。”


    “還有閃光聯盟、灰日神教、械神山……這些或新或老的勢力,若不鼎力相助,如何能渡過諸天萬界的生死難關?”


    “木神山之主,不要嘀咕了,本帥豈能不來?”


    隻見西方的泥地裏,土壤破開,一隻小獸迎風變大,眨眼變成大號的人參。


    祂漂浮半空,地麵上卻孕育出無數根須,似藤又似蛇,還能發出“嘶嘶嘶”的怪嘯,神異無雙。


    “人參元帥?新晉藥神?”


    泰坦巨神挑起粗壯的眉頭,小有困惑:


    “遠古時代的地仙,身邊的契約神靈,好像就是這個形態……”


    “啊啊啊!要說多少遍,本帥之前隻是暫居欲界,吾乃地仙後裔,自然是花神穀的守護神靈!”


    人參元帥氣得到處抓撓,聲調馬上高了一個音:


    “我家穀主突然不見了,思來想去,定然是那位出世了,也不打聲招唿,強行召喚她,過分!”


    “有祂在,你們就別在這杞人憂天了,災禍當前,橫豎不過一個死字!”


    “難得我們這些封神還有齊心協力的時候,拚命就是了,誰不是從死屍堆裏爬出來的?本帥這些年敗退欲界,又帶著花神穀的殘部駐守太陽深淵,什麽惡神沒見過?既然活下來了,那就要活到下個紀元,叫那禍神遺恨終天!”


    “那位,可是旱魃之神的契約者?”


    香辛女神·黛安泠,字斟句酌,突然問道:


    “有傳言,祂還契約了一柄劍形態的雷神,一冠雙神,可與械神山之主相提並論。”


    “祂消失了很久,這些年完全沒有為蒼生出過力,我還當祂遇到了什麽意外,有所變故呢。”


    “他?冠位?”


    人參元帥一愣,有心反駁,想到現在的處境,悻悻道:


    “以前其實不是……現在大概是了……”


    “本帥也不知現在的祂,到底有多強……”


    “但是吧,本帥能獲得神格,機緣是從祂那裏得來的,祂肯定比想象中靠譜……”


    說著說著,人參元帥話鋒一轉,提及另一件事:


    “太陽深淵、花神穀、欲界,三個地方的殘留戰力,基本全往這裏靠攏了。”


    “雖說這守淵之戰,封神都不一定夠得上資格,需要天尊那個層級主導。”


    “但遵循邪惡意誌,趕赴此地的,可不隻有三惡之神以及墮落之神,還有大量沒有封神的邪獸、荒獸、災獸……它們不好好處理掉,基本都是上位者的血肉營養,要是大口咀嚼用來恢複傷勢,我等更加吃力……”


    “一樣!”


    泰坦巨神點頭附議道:


    “巨人穀這邊,殘部傾巢而出,已經環繞冥燈深淵的其他出入口,構建巨人之牆,以此阻擋墮落的侵蝕。”


    “我有預感,這一戰非常關鍵,直接決定未來的命運。”


    “諸位,若是手底下的族人,達到至聖層級,還有一戰之力的,萬萬不可藏私。”


    “要是冥燈也淪為穢土,要是那三位天尊隕滅,我等存在的意義,皆在「禍」的一念之間。”


    “嗯?!”


    溝通還在繼續,泰坦巨神倏地停下,眸光轉向長夜迴廊的入口:


    “誰在那裏窺探?滾出來!”


    聲落,收斂體內的狂意和戰欲,猶如燎原之火,洶湧噴射。


    一道黑影斜著躲過,繼而從平躺的姿勢豎起來,變作一麵鏡子。


    在那光滑的鏡麵中,既不倒映草木,也不倒映天空大地,唯獨倒映兇光畢露的泰坦巨神。


    “是你!鏡神!”


    泰坦巨神心頭一跳,轟出猛烈一拳,又踏出翻山一腳,戰力傾瀉,十二成爆發:


    “當年鏡界傳言有新主誕生,號稱鏡神,我們還當是繼承遠古宙那尊大鏡神傳承的後裔……”


    “萬萬想不到,你的本體是一尊邪神,以虛假之容貌和虛假之氣息,誆騙一界,最終三惡之神衝擊天尊,乃至於融合進化成「禍」……全都是在鏡界進行的,你們獻祭一整個世界,喪天害理,塗炭生靈!”


    “嘿嘿……我們的至尊幫你們滅了圈養你們的太古天尊,你們不感謝也就算了,還要恩將仇報,你們才是真的該死……”


    鏡麵之中,泰坦巨神的畫麵頓然定格。


    發狂的泰坦巨神,刹那之間,無論是揮拳還是跺腳,力道憑空減去五成。


    百煉凰後、綠蘿仙、十八翼神典天使……眸光一凝,當即就要參戰。


    然而,毒瘴瘋狂蔓延,遠方的天空迅速變暗,一道又一道黑雲,似是無窮惡神凝聚,祂們狂笑著,大吼著,化作浪潮,大有將這裏掀個天翻地覆的勢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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