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時間流速又開始加快。


    幾百年幾千年,落在夜寒君的眼中,一瞬而已。


    三十六位「天外來客」,誕生沒多久,渾沌山巒改天換地。


    這肯定是因為融合另一個世界的本源力量,本就還算健碩的根基,再度膨脹,最後實現一加一遠大於二的成效。


    “大蝌蚪,那些灰色的霧靄消散了,好像全都融入自然之中……”


    “這似乎是混沌宙元結束的標誌,冥古宙要來了……”


    一瓜一劍一人,屏氣凝神。


    他們終於知道,為何冥古宙隻有三十六位統治者,沒有其他的封神之胎。


    這個宙元剛剛渡過混沌,法則初步建立,並不穩固。


    三十六位統治者,並不具備相互繁衍的能力,沒有“性”這個概念。


    但祂們的神性波動,氤氳一地,久而久之,附近自然會孕育新的生命體。


    眷靈的生態體係——因此擴張!


    大量的眷靈,依托三十六脈的源頭,完成第一輪、第二輪的孵化。


    而人族,雖然覺醒職權,能夠與眷靈簽訂契約。


    可是,他們處於熟悉力量的階段,摸石頭過河,難以一步登天。


    另外,人族的基數不夠多,需要不斷的開枝散葉,用一個又一個紀元的時間,擴大族群的規模,在這個基礎上奠定種族的權利和地位。


    轉眼,真正迎來井噴式爆發的,居然已經是太古宙元。


    夜寒君心馳神往,目眩神迷。


    一脈十神,在太古真實發生過。


    那是最輝煌的時代,諸神亂戰,勝者為王,敗者退場,拳頭大就是硬道理。


    然而,三十六脈的源頭,卻是無聲無息隱去。


    祂們去了所謂的超脫之地,然後,世界的意誌恰似將祂們遺忘。


    即便是太古邪神·薩魯斯、太古兵神·時之鼓這樣的傑出者。


    祂們也隻記得,更久遠的過去,有更古老的生命體,值得敬畏。


    但要說有多強,有多特殊,祂們難以用實際的語言,進行最客觀的評價。


    瓜瓜不禁嘀咕道:


    “冥古宙早期,三十六個老祖宗年幼的時候,還會經常打架……”


    “冥古宙晚期,祂們再也沒有動過手,不知是相互之間厭倦了,還是幻境的功能,沒辦法體現祂們的強弱……”


    “然後……太古宙,老祖宗淡出諸天萬族的視線,變成了更古老的傳說。”


    “這個時候的人族已經完成了積累,最巔峰的時候,也有十個左右的冠位,發展勢頭非常良好。”


    “不過,祂們最終還是淪為了戰敗方。”


    “團結起來的九天尊,野心勃勃,手段狠辣。”


    “再然後,因為太古宙的失利,遠古、近古、新生,三個宙元都是新的天道支配,人族即便有冠位,即便能與眷靈簽訂契約,他們也隻是名義上的至高物種,如大蝌蚪這樣的雙職權,一旦觸犯天道的禁忌,馬上會遭到製裁……”


    瓜瓜慢慢地理清思路。


    “嘩~~”


    幻境逐漸消散。


    下一秒,魂魄歸體,一瓜一劍一人重新獲得肉身的掌控權。


    不過,他們所處的位置,已然不是壁畫區域。


    夜寒君進入一片灰霧朦朧的秘境,那裏有最古老的先天之氣,徘徊遊曳在他的體表。


    一棵灰色小樹生長在中央,高約三米,上有七道分枝,通體散發著頹廢和虛弱的氣息,令人不解。


    “哢擦!”


    一截枝椏,輕輕折斷。


    恍惚中夜寒君看到,小樹變得又高又壯,猶如熱帶雨林中最茂盛的植物,結滿果實,似有無限生命力。


    然而,隨著時代的發展,這棵樹在枯萎。


    冥古、太古、遠古、近古、新生——每一次宙元迭代,樹體都會縮小一大半。


    時至今日,祂已經是風中殘燭,岌岌可危。


    “這棵樹……代表什麽?”


    瓜瓜眨著眼睛,不知所措。


    不知為什麽,看到這棵樹變得這麽瘦小,祂就有點想哭。


    念頭這樣想著,晶瑩的淚珠順著眼角一顆顆滴落,怎麽也止不住。


    “混沌的見證者、意誌的傳承者、秩序的重建者……來。”


    幽幽之喚,如雨纏綿。


    夜寒君遵循靈性的指引,接近小樹,然後將手掌貼在樹幹上。


    刹那,一道精神訊念,猶如衝擊電波鑽進靈魂。


    “這棵樹……代表世界意誌的強弱和諸天萬界的興衰?”


    “在混沌宙元,先天能量還沒有全部分配出去的時候,世界的本我意誌最為集中……”


    “等到獲得異世界的本源,世界意誌為了充分消化,以沉睡推動自然萬物的衍化……”


    滿麵灰光的夜寒君,如饑似渴,梳理其中的脈絡:


    “遺憾的是,異世界的力量,終究過於強大。”


    “眷靈體係雖然融入世界之中,不再區分彼此。”


    “但隨著眷靈生態的蓬勃發展,神祇的增多,世界本體的負擔過於沉重。”


    “到了太古宙,三十六脈源頭的離開,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給天地減壓。”


    “還有太古最後的諸神之戰,戰敗者以身反哺萬道……乃至於遠古宙開始的神格約束製度……這些方案,的確有助於避免世界崩壞這樣萬劫不複的結局。”


    夜寒君的表情,時而茫然,時而憂愁,情緒被調動,無法掙脫:


    “這個過程中,世界本我的意誌,偶然會蘇醒。”


    “諸天萬界的資源如果不斷的向眷靈傾瀉,衍化到最後,祂其實隻是異世界的同化之物。”


    “世界的本我嚐試自救,祂希望由祂孕育的人族變得更強,這樣有機會平衡秩序。”


    “祂可以接受人族最強,也可以接受人族與眷靈分庭抗禮,但不能接受人族失去地位,眷靈體係無限增生。”


    “可惜,諸天不斷發展,資源的多重分配,意味著世界本我意誌的持續減弱。”


    “太古宙末年,諸神大亂鬥,世界意誌恰好又處於沉睡的階段,沒能及時護住人族,最終導致眷靈一方獨裁製勝。”


    “而後的遠古宙,蘇醒的世界意誌為了挽迴局勢,分裂本源,創造「混沌果實」,人族中最幸運的才有機緣獲取。”


    “冥燈夜氏,始祖·夜修羅,祂老人家就是其中之一。”


    “但祂已經是冠位,無法吸收混沌果實的全部力量。”


    “最終,祂將這份傳承留在祖地中,留給子孫後代中的有緣人。”


    “時隔一個宙元,我接手這份傳承,吸收之後,覺醒出「執教者」這份職權,一路征戰到今天……”


    夜寒君埋葬在心靈深處的謎團,一層接著一層剝開。


    他終於知道,為何始祖提及,這份傳承一旦獲取,直升冠位並非難事。


    這可是世界最本源的衍化之物,日月精華在它的麵前,隻能是弟中弟。


    當然,夜修羅得到時,大概處於一知半解的狀態。


    祂並不能像今天的他一樣,知根知底,洞悉全部的隱秘。


    “原來是這樣……”


    “大蝌蚪,我們以前是不是誤會了天道?”


    “九個壞蛋天尊掌控的隻是天道的基礎,完整的天道其實就是世界意誌的本身,你其實比本瓜還要受到天地的垂青,你就是傳說中的天命之人……”


    瓜瓜及時的擺出崇拜的眼神,格外捧場。


    夜寒君輕歎,迴憶此生,最初雙職權覺醒,還當是天道的製裁,故意讓他沒辦法晉升冠位。


    此時看來,這不僅是九天尊的壓製,同時也符合世界意誌的考驗和期待。


    如果不是雙職權,怎麽能夠衝擊冠位的更上層?


    既然要重建秩序,逆轉眷靈一族過於強勢的局麵,舊有的天尊勢必會被替換,這樣的矛盾不能破解,如何實現心中的野望?


    “大蝌蚪,本瓜懂了。”


    “但你剛才說,修羅爺爺隻是‘其中之一’,難道還有其他的天選之子嗎?他們現在在哪裏?”


    麵對瓜瓜的好奇,夜寒君斟酌道:


    “始祖獲得的混沌果實,是樹枝上的第七顆。”


    “在祂之前,還有六顆散落諸天,由其他的人族幸運兒獲得。”


    “現如今,既然秩序沒能被更改,而我們又迴到了這裏,窺探這些舊時代的隱秘,他們,大概都是失敗者,沒能跨出關鍵的一步。”


    瓜瓜點頭,輕語道:


    “看來獲得果實,修煉之路依然坎坷。”


    “世界老爺爺分出去的籌碼,每一個隻能代表一份希望,並不是絕對成功的。”


    “大蝌蚪,我們能走到這一步真是不容易,接下來怎麽辦?世界老爺爺殘留的意誌,能幫你跨出最終極的一步,徹底的脫胎換骨嗎?”


    “不知道,我沒有把握。”


    夜寒君的手掌依然撫摸著樹幹,目露一縷憂慮:


    “世界意誌本身,同樣想不到,三惡融合,誕生「禍」。”


    “這個怪物以最決然的態度,蠶食天道,想要拉著眾生一同陪葬。”


    “若不是三十六脈的源頭,念著舊情,施以援手。”


    “以世界意誌當前的狀態,絕無阻擋的可能。”


    “我能感受到,當下的祂承受的痛苦,彷如寂滅時空中傳來的哀嚎,那種衰敗、虛弱、絕望……令人不適。”


    “必須要阻止那個大壞蛋!”


    瓜瓜鼓起腮幫,氣勢洶洶:


    “一定可以的!天女姐姐、時之鼓爺爺、乘風爺爺,都在給我們拖延時間!”


    “如果能證道雙冠,成為世界意誌最正統的繼承者,大蝌蚪,你和本瓜就是世界的守護之神,打倒壞蛋義不容辭!”


    “……”


    夜寒君有時候,十分羨慕瓜瓜的至真至純。


    祂從來不會把話藏在心裏,即便成長到封神之胎,還是這麽坦誠直率。


    “好!我試試!”


    長舒一口氣,夜寒君調整好情緒,掃空雜念。


    他不知道具體要怎麽做。


    不過,既然連世界意誌都在這裏顯化,通往上層的通道,不應該繼續堵死才對。


    “嘩……”


    除木伊以外,全部的契約眷靈都被召喚出來。


    翹著二郎腿坐在床邊的艾姬芙拉、心無旁騖認真彈琴的絕弦、穿戴彩虹巫袍的花燭、對著牆壁不斷揮舞翅膀一刻不想懈怠的鵝大仙、唿唿大睡的獅小懶、活力滿滿的羊小奇、眼神兇悍的蛇小兇……


    乃至於默——自從白鴉蘇醒過一次,它雖然還處於昏睡之中,卻也可以召喚出來,相伴於身。


    “啪嗒!”


    夜寒君盤膝坐下,眸光緊閉,仔細感應周身的環境。


    外界不可突破的冠位之路,如果初醒之門也不行,其他地方不可能有出路。


    他要做的事情很簡單,衝擊屏障,嚐試打破禁忌,如是而已。


    “大蝌蚪,加油!”


    小瓜瓜目不轉睛,生怕錯過任何一處精彩。


    然而它很快揉眼,小臉迷糊的,像是沒睡醒。


    怎麽迴事,這是眼花了嗎?


    大蝌蚪怎麽變成兩個了,一左一右,完全辨不出真假……


    “哢擦!!”


    灰色小樹,又有一截枝椏斷裂。


    忽而,綠意盎然的初醒之門,死氣沉沉的壽終之門,一左一右,居於混沌秘境的兩端。


    彼時,兩個夜寒君剛好都坐在中線的位置。


    其中一個,黑發從發根開始,蛻變暗金色。


    他的皮膚霜白如雪,卻又不顯柔弱嬌嫩,隻有如玉的通透,惹人驚歎。


    然後,他的赤裸軀體上,套上一件繁複的絲質白袍。


    霎時,他像是獲得天使之神的祝福,脫離凡俗,神聖不可親近。


    另一邊。


    另一個夜寒君,一襲血衣,半身黑甲,縱使閉眼,兇威難擋。


    鮮血的紋路,攀爬在他的肌體上,四處延伸,比血管更加粗壯。


    腹腔處,深黑色的漩渦仿佛能夠吞魂噬魄,黑暗的終極源頭,大抵也就這般。


    這個夜寒君……實在太猙獰了!


    當十座地獄漂浮在背後,他宛如是屍山血海中端坐王位的暴君,一聲令下,山崩海枯,無可匹敵。


    時間——開始以年為單位,飛速流逝。


    那初醒之門,似乎代表生命的源頭,不斷為夜寒君灌入混沌元氣,由血再到筋骨,來迴洗滌衝刷。


    壽終之門,無疑與死亡相連。


    而冥燈夜氏的核心傳承,向來與殺戮、血腥這些法則,情同手足。


    另一個端坐王位的夜寒君,身下堆積的骸骨越來越高,身前流淌的鮮血長河,漸漸撐滿大半個視野,永無止盡的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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